虞袅回到自己的庄子里收拾了一番,当日下午便坐着马车,回到了虞府。
京城被一条朱雀大街分为东、西、中三个部分。虞府位于京城东面的清仁街。
这条街上大多是京官宅邸,而京城的中西面则是清恒街,她那位夫君的安定侯府便在此处。
过了仪门,虞袅在常旭堂向他父亲虞植和继母刘氏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虞植今日沐休,他穿着一身青黛色暗蝠文便服,头上戴着墨色平式幞头,腰间悬挂一块美玉,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正在轻轻扇风。
他虽上了年纪,端看相貌,却有文质彬彬之感。
虞植用如今是正五品的户部郎中,这个官职正处于不上不下的阶段,因正四品以上已能迈入京中高官行列,而虞植已在这个五品的官职上十多年不得擢升了。
虞袅觉得,这也是他想要自己嫁给安定侯的原因之一。
虞植端详了一会儿自己发妻留下的女孩,只淡声嘱咐。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今我儿蒙受皇恩,得皇上赐福与安定侯府,实乃一庄美事。
他打量着虞袅纤纤身子,皱眉道:“只是你自生时便身娇体弱,性子孤拐,如今又偏爱往那寺庙之中寻清净。此间种种,我都不曾约束你,但是今日之后,你须得在家中待嫁,也要好好学习规矩,以免堕了我虞家规矩。”
虞袅平静道:“谨遵父亲教导。”
许是他们二人之间一板一眼,不像寻常父女那般感情好,待说完这两句后,竟无言以对。
虞阮见状,轻轻走到虞植身边,撒娇一般的拉着他的衣袖,甜甜的笑容里带着打趣。
“爹爹,姐姐一路风尘赶回家,定是辛苦。如今您和她谈及婚事,她定是害羞无比,不若您先放她去梳洗小憩,如何?至于学习规矩之事,自有母亲会办妥。”
她说着抬眼看了眼虞袅,十分和善的朝她笑了笑。
虞袅唇角微扬,装作看不见她眼里的得意。
虞植看着小女儿的笑容,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我儿贴心,你姐姐若是有你这么体贴懂事,为父又何须为她担心。”
刘氏闻言,今日一直板着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她又恢复了往日温柔小意的模样,和善的对虞袅笑笑。
“袅袅出阁,我这个当母亲的,自会好好让她学规矩,学管事。老爷往日上朝公干辛苦,又何须为了这些后院小事操劳?”
虞植心中欢悦,他看着娇妻娇女,虽然官职不升,儿子也有些不成器,但此刻他还是轻松欢悦的。
常旭堂里一派和乐融融,虞袅端坐在一旁,无颇有些无趣的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心绪却不自觉的飞到前两日看到游记上了。
那是先生给她寻的游记,书中言辞有趣,描述景致山水也能跃上眼前。
也不知先生回京,是有些什么事情……
虞阮讨好着虞植,过了一会儿才见到虞袅坐在下首发呆。
她眉眼原有三分似虞袅,但剩下的却更像了小家碧玉的母亲,而虞袅则生得娇花软玉一般,纵是心不在焉,那盈盈水眸也动人得紧。
虞阮笑容顿了顿,随即心里越发自傲。
任她生得如花似玉,现在还不是只能捡她不想要的男人。
莲步轻移,虞阮重新走到虞袅身边,娇声道:“险些忘了姐姐还在,姐姐一路劳累,不若我陪姐姐回梧月居如何?我正好梯己话儿要同姐姐说。”
虞袅抬眼,不冷不热的点头:“如此甚好。”
她倒是想听听,是什么“梯己话”。
于是两人点头,告退后一路从抄手游廊慢慢向梧月居走去。
清风拂来,虞袅身上的淡香让虞阮感觉心神舒畅,她心里纳罕。
这是什么香,当真好闻得紧?
不过,很快她面上一派真诚的道:“姐姐,我来悄悄告诉你,未来姐夫可好了!”
虞袅:“是吗?他一个外男之事,妹妹一个深闺女子又从何得知?”
虞袅这话岂不是在说,她举止不端?
仔细端详她平静的神态,发觉她既不害羞,也无半点吃醋的模样。
虞阮脸色微红,心里暗恨她故作姿态。
她凑近虞袅,小声说话:“我家家教甚严,我怎么会去和一个外男见面。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才能让我见到他一面,这一面让我发现姐夫很是容易相处呢。”
“原来是如此啊。”虞袅不冷不淡的点头,看着虞袅眉眼含情,口吻亲密的模样,问:“那么你觉得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心里觉得讽刺又觉得不解,既然这两个人早早就有了私情,为何不直接结为夫妇?
她可是听说,她这婚事,却是那安定侯亲自去请皇上下的赐婚圣旨。
“就知道姐姐想要知道姐夫的样子呢!”
以为虞袅对安定侯好奇了,虞阮就踮起脚尖,靠近虞袅耳边,打趣道:“他模样生得斯文清俊,又温文尔雅,一举一动又带着高门子弟的尊贵。姐夫看上去,和姐姐极为般配呢。”
斯文清俊,温文尔雅,这几个字在虞袅心里转了转,她脑海里没想起李明博的样子,反而浮现了另一张脸。
这些词,分明是形容先生的。
那李明博,就她看来,压根比不上先生分毫。
走过春熙亭和小池,已经快到了梧月居。
虞袅不愿意再听别的烦心事,她朝前几步,拉开同虞阮的距离。
“今日匆匆回家,我有些劳累了,只想回家熟悉小憩,所以不能再招待你了,你自便吧。”
这生硬的送客的话,让虞阮笑容一僵。不知为何,她感觉这回虞袅对她比以往还有冷漠不少。
莫非她觉得自己同侯爷亲近,她吃醋了?
虞袅才不管她想什么,只自顾自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沐浴一番。
此时已到了下午,繁星为她轻柔的擦拭着湿发,心里却有些气愤。
“那位二小姐,规矩也差了些,哪有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姐夫如何亲切,如何好相处的。她那眉眼情态,若非口中叫着姐夫,我还以为她是叫着……”
“咳咳咳!”
素月越听越不像,她用力咳嗽了两声,将繁星情郎两个字堵了回去。
“你胡说什么话呢,小姐还坐着在里,你就敢胡咧咧了?”
繁星自知自己口无遮拦,素月责问她,她一时也不敢说话,只好讪讪的站在一旁
一把拿过繁星手里的软布,替虞袅擦起头发来:“小姐莫听繁星胡言乱语。这一日小两日大的,二小姐依然还是那般不知分寸的模样,您和她计较什么呢?没得多忧多思损了自己的身子。”
她本以为嫁入高门侯府,也算配得上自家小姐的品貌。只是光听二小姐的形容,她却不敢保证,那侯爷是否是小姐的良人了。
素月擦干虞袅的头发,为她梳发时,怔怔的想,要她来看,那陆先生的品貌却是和小姐极为般配。
一个是优雅贵气的世家君子,一个是灵慧秀美的大家闺秀,再般配不过了。
但是他却已成了小姐的先生,观小姐的模样,也不似对陆先生有男女之情。
倒真是可惜了。
虞袅微微阖起双眼,轻轻叹气:“是啊,我和她计较什么。总归圣旨已下,今后我只求能过些清净日子便也罢了。至于别的,都和我没甚关系。”
李明博喜欢虞阮,便任由他喜欢罢了。与其烦恼那些污糟事儿,她还不如养好身子,只待她父亲虞植被抄家时,自请和离便是。
这般婚后不美满,虽说损了些皇上赐婚的美意,但皇上的民间风评极佳,他又是个宽仁严明,心怀仁政的君王,就算他们后期和离,也不算抗旨不遵了。
这般想着,虞袅心思放开,她吃完晚膳,洗漱之后便早早上床安睡了。
第二日,徐氏便把嫁妆单子以及请的教规矩的嬷嬷,一同送到了她的梧月居。
那嫁妆很是丰厚,几乎都是她母亲的嫁妆外,还添了些好东西,和她上辈子的嫁妆数量一模一样,可惜后来应该都归了虞阮了。
虞袅猜测,她父亲应该是嘱托过徐氏,才让她不敢忽视这些事。
毕竟虞袅算得上高嫁,而徐氏出身商户,万一她行事不周,苛待了嫡女,那丢脸的可是虞府。
虞袅再一次学了一早上的规矩,再次梳洗时,那教规矩的张嬷嬷便喜气洋洋的走进了内室。
“大小姐好好打扮,今日府中有贵客到来。”
她朝虞袅打趣的笑了笑:“那贵客瞧着不凡,大小姐见了定是心中欢愉。”
张嬷嬷说得含蓄,但她们还是知道,那贵客正是虞袅的未来夫君,安定侯呢!
两个大丫鬟忙了起来,素月立即将取出几件颜色鲜嫩娇俏的衣裳,繁星也摆出首饰。
女为悦己者容,女子定是希望能得到丈夫喜爱的,这样她们在后宅之中也体面好过。
她们也巴望着虞袅能得了安定侯的自爱。
虞袅却懒得再重新梳妆打扮,她婉拒了素月和繁星,只再捡了一支碧玉雕的玉簪花步摇戴了。
“如此也不算失礼,这便去看那贵客吧。”
繁星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素了些。”
素月却是以虞袅的命令为尊的,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虽然虞袅只身着雪青色绣云纹比甲,下着荼白色绣落花的马面裙,头上松松绾着乌雏云髻。这一身素雅却衬得她娴静得宜,书香满身,半点也不失礼。
素月也笑了:“是了,小姐生得貌美,便是胡乱穿衣裳也能将人看得呆了。”
“你倒是会说好话哄我。”虞袅闻言嗔怪的看了眼素月,随即边走边抿唇笑了起来,她脸上浮现几丝红晕,越发衬得她眼若春水。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那春熙亭,远远的,虞袅便见到亭里长身玉立的站了一个男子。
在他的身侧,虞阮正抓着一把鱼粮,朝着水池里洒去,引得许多色彩斑斓的锦鲤竞相争食。
那男子便是她未来的夫君,安定侯。
此刻他正手附在亭中栏杆上,眼神温柔宠溺的看着虞阮。
直到虞袅到了,他才收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