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仁自投朱温之后,受到朱温极大的赏识,朱温常言:“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矣!”
王景仁以实际行动回报了朱温的器重。
淮南剧变,王景仁突袭楚州,打开了淮南的北门,江淮大势已去。
朱温回汴州,争夺魏博,南面大事,基本交到王景仁手上。
无论从利益还是眼前现实考量,王景仁都不可能投降大唐,再说杨渥已经是大唐的郡王,这才是真正的不共戴天。
寿州有四万精兵,在王景仁看来,足以抵挡李神福的六万大军。
淮南城池之雄固,无出寿州之右。
而只要寿州稳固,淮南的局势便在掌握当中。
王景仁出身行伍,为人从不端架子,因此极得士卒的爱戴。
听闻唐军南来,寿州众志成城。
大战首先在淮河上爆发,刘存五千霍邱水军倾巢而出,试图封锁淮水,隔断淮北对寿州的支援。
王景仁令部将台鄞拒之,台鄞正是台蒙第三子,素习水战,投降朱温之后,便在王景仁手下听用。
朱温对功臣宿将向来猜忌,但对王景仁从不怀疑,不仅让其收拢淮南降军,还给了募兵之权。
刘存占据上游,因为兵力差距,淮水南北营寨、城楼不断有梁军投石机助战,刘存大败而归。
台鄞是王景仁的心腹,刘存也是李神福的心腹,随李神福南征北战,他这一战败,便给淮南唐军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神福挥军而上,扫除寿州南面所有梁军据点。
不过面对坚固的寿州城,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寿州先是被朱延寿经营七年,后朱延寿直接投降朱温,寿州没有丝毫损伤,王景仁坐镇寿州,经过不断加固,寿州已然是江南第一重镇。
唐军数攻不下,军中逐渐起了流言。
六万唐军,相继有李神福的水军、黄头军,刘知俊的天策右军,韩彦钊的禁卫左军,米志诚的润常军,柴再用的黑云长剑都。
米志成建议先收取扬州,然后攻打楚、泗二州。
刘知俊建议先攻打濠州,然后回攻寿州。
不同于杨师厚的辉煌胜利,李神福投归大唐后,一直没有赫赫之功,甚至还没有刘知俊的名头响亮,军中有人就认为是李神福仅仅是凭借水军,填补了大唐的空白,才得享高位。
而刘存的战败,也相当于打了李神福一耳光。
争雄好强,在任何军中都存在。
李神福对军心的摇曳心知肚明,不过,如果此战不能拿下寿州,就更不可能拿下其他三州。
唐军一动,军心就跟着动了。
寿州在淮水上游,无论攻取淮水沿线任何一州,王景仁的水军都可以顺流而下。
李神福发布军令,不下寿州,绝不退还!
令二子李承威领一万黄头军猛攻寿州,自己亲自督战。
黑云长剑都指挥使柴再用积极响应,一同猛攻。
当日之战,刀光映日,血火漫天,黄头军与黑云长剑都数次登上城墙,还是被梁军赶下城墙。
寿州城依旧屹立不倒。
李神福当众抽打李承威三十鞭,李承威在战阵中毫发无伤,却被李神福抽的遍体鳞伤。
不过李承威倒也硬气,一声不吭,第二日继续攻城。
李神福大义凛然,也让其他军将渐渐归心。
刘知俊、米志诚、柴再用都是当世猛将,杨师厚八千银枪效节都在蜀中大展神威,捷报传晓三军,寿州攻不下,他们也没脸面对李晔。
在大唐统一天下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遇到这样的硬仗。
能在这乱世中扬名的,没一个是易与之辈。
刘知俊披甲持重剑领精锐攻东门,米志诚持大弓引沙陀锐卒攻西门,柴再用、李承威领黄头军、黑云长剑都攻南门。
匹夫舍命,勇将难敌,三军用命,其志可灭国。
唐军一半的精锐一半的猛将都在寿州城下,如果此战不能够攻陷寿州,很可能以后都攻不破此城。
历史上蒙古人横扫诸国,依然在钓鱼城下磕的头破血流。
和前几天一样,诸军在付出一定伤亡之后,登上城墙。
寿州城终于岌岌可危起来。
狭窄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搏杀的身影,有人断臂,血流如注,有人中枪,肠子都流出来了,依旧奋战不已。
王景仁早有准备,两队甲士列阵,从角楼中杀出,层层推进,城墙之上不分敌我,尽皆刺杀之。
前两日,他便是凭此手段压制住唐军的进攻。
不过今日不太一样。
三面城墙都受到了威胁,各门的瓮城也受到撞车的猛烈攻击。
刘知俊披甲抡剑在前,遇神杀神遇佛斩佛,重甲长矛在他的那把重剑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这两年刘知俊升为唐军的一线将领之后,就不怎么去前线玩命了。
不过杨师厚的战绩着实刺激到了他。
血水飞溅之中,刘知俊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与王重师一起奋战的日子。
其他城墙上米志成、柴再用、李承威皆是奋战在前。
王景仁领一千精锐,持利刃铁盾,亲自奋战,激励士气。
西门米志诚见王景仁上阵,大笑,“天以此大功授我!”
当下弯弓搭箭,瞄准王景仁面门。
米志成成名远在王景仁之前,时人谓之:志诚十弓不敌朱瑾一槊,朱瑾十槊不敌仁义一射。
朱瑾与朱温死磕九年,勇冠天下,一杆长槊冲锋陷阵,把他跟米志诚比,也间接说明米志诚的水准。
“咻”的一声,长箭如激电,从甲士的头颅间穿梭。
寒风拔地而起。
眼见就要射入王景仁的面前,王景仁铁盾抬起,轻轻松松挡住了这一箭。
王景仁冷笑,这么多年在战场上冲杀,早已培养出惊人的直觉。
“杀!”
梁军势如疯虎,润常军腹背受敌,纷纷败退,就连米志诚也被逼下城墙。
清理完西城墙,梁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转战南城墙。
王景仁在乱刀中大呼:“今日必破唐军!”
梁军跟着呼喊,声势震天。
王景仁当年在杨行密麾下,就既擅冲锋陷阵,鼓舞士气,士卒皆愿为其死战。
南城上的战斗更加白热化。
长矛横刀乱刺,黄头军抵挡不住,被逼的节节后退。
黑云长剑都也抵敌不住。
李承威令精锐接战,一炷香的功夫便被王景仁击退。
柴再用领百余黑云长剑都上前,依旧被其压制。
梁军人人奋勇。
就在王景仁得意之时,一将从后跃出,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一杆长枪如流星赶月,电石火光间,前阵的三名悍勇梁军,喉头血光飞溅。
他们的身体还在维持挥砍的动作,但他们的人已经死了。
流星之后,梨花乱舞,落英缤纷,银光流转,一杆长枪仿似游龙一般,身周两丈以内,没有一合之敌,不是被抽飞,就是被刺穿喉咙。
十几名黑云长剑都跟在那将身后冲杀。
梁军顿时出现一个缺口。
长枪奋进,直指王景仁。
来势如此凶恶,王景仁当即吓的倒退三步,长枪依旧如影随形,望着他的面门刺来。
生死一发,王景仁感觉周围全都变慢了,连他的手臂抬起的速度也慢了。
不过,二十年冲锋陷阵的临场直觉还是救了他一命。
铁盾在最后一刻抬起,枪尖在盾牌上刺出一阵火星,划向王景仁的右肩。
王景仁闷哼一声,肩膀被穿透,左手弃盾持刀,劈向枪杆。
长枪电闪而退,王景仁一刀落空,脸上冷汗直流,却忽然发现面前的唐将,年轻的令人嫉妒,“你、你是何人!”
周围亲兵迅速把王景仁护在中间。
唐将冷笑道:“大唐夏鲁奇,贼将休得猖狂!”
这一年,夏鲁奇二十五岁。
他的人更稳了,他的枪也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