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观淮南形势,汴梁已经对其形成包围之势。
北面朱友裕屯兵于寿州,西面朱温大军驻扎固始,而南面鄂岳也对其腹地形成严重威胁。
朱温吞并杜洪,连同鄂岳的水军一并吞并。
若不是唐军在江陵对其构成重大威胁,恐怕鄂岳的水军早已沿江而下。
寒冬过去之后,梁军重新组织攻势,汴州的粮草和物资大量运向固始。
同一时间,淮南的目光也聚集在霍邱。
乾宁七年三月,杨行密领五万新立的牙内左右军,前往霍邱。
阳春三月的江淮本应是草长莺飞和风万里。
不过寒冬的气息仍旧挣扎未去,天空一片灰暗,低沉而压抑。
杨行密已经不能骑马,坐于特制的车辇当中,尽管车外的江淮新军们斗志高昂,但车内弥漫的药草味,令众人面色低沉。
周本领三百黑云长剑都紧紧护卫车架。
车厢内的杨行密脸色惨白,世子杨渥恭顺的侍立在旁边。
“父王,梁军不过如此,前后一年半,也就打下光州,这半年在霍邱损兵折将,依儿臣看来,淮南高枕无忧,父王大可坐镇庐州。”今年才十五岁的杨渥一脸的无所谓。
杨行密早年孤苦,中年得子,幼年极尽宠溺,又常年领兵在战场,对这个长子缺乏管教,等拿下淮南,再想管教的时候,已经晚了。
有时候杨行密觉得这个儿子很像当年的僖宗,喜好游玩作乐,骄横奢侈,恶名已经传遍江淮。
但杨行密的其他几个儿子,如杨隆演、杨蒙、杨溥全都是一到两岁的小娃娃。
杨行密只能寄希望杨渥能像僖宗一样,在经历艰难险阻之后,性格转变过来。
“你错了,只要朱全忠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就绝不会放过淮南!即便此次能击败朱全忠,明年他还会卷土重来。”杨行密目光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杨渥呆了呆,笑道:“我江淮大将极多,水军天下无匹,量朱全忠也无法攻破霍邱大营。”
“但你能统率这些大将吗?”杨行密忽然来了一句,眼光锐利如刀。
“这有何难?赏罚分明,恩威并济,外结好李神福、朱瑾、台蒙等宿将,内拥黑云长剑都与牙内左右军,则淮南诸将,谁敢有异心?”杨渥并非愚鲁之辈,这也是杨行密没有放弃他的原因。
杨行密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你能想到这些,也不枉为父这么多年的培养,你要记住,朱温乃死敌,江淮之形势,但西结朝廷,北盟李克用,南和钱镠、马殷。”
“知道了,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袁先生已经不知讲过多少次了。”
提起袁袭,杨行密的心情沉郁下来。
“我已经向朝廷奏表升你为淮南留后。”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做的都做了。
只是儿子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杨行密大军再次进驻霍邱,令西面战场上淮南军士气大振,然而杨行密并没有接过战场的指挥权,依旧令李神福统摄诸军,连世子杨渥都在李神福帐下听用。
霍邱北临淮河,其城东西皆是大湖,这一年来,李神福也没有闲着,令青壮加固城池,挖深壑,沟通淮水环绕周边,江淮水军依托河道,不断攻击西岸梁军。
梁军的兵力优势在纵横的水道与水军面前,毫无用处。
长年累月的对峙下来,梁军越来越处于下风。
还有寿州,迟迟得不到进展。
不过这种局势,梁军不是第一次遇到,当年对付朱瑾朱瑄兄弟,整整鏖战了九年。
对朱温来说,一切不过是再来一次。
江淮细作传来的消息,杨行密的身体似乎大不如前,已经不能骑马,朱温听取李振的计策,向寿州朱延寿开出了非常优厚的筹码,淮西节度使,统领旧部。
朱延寿既没有回复,也没有向杨行密禀告此事。
“田頵、安仁义不过疥癣之疾,朱延寿才是心腹之患,其人向来野心勃勃,如今不过是静观江淮之变,待价而沽。”李振向朱温分析道。
杨行密崛起于微末,而朱延寿是庐州豪族,杨行密为了拉拢朱延寿,还娶了朱延寿妹妹。
不过这种血亲显然没有平息朱延寿心中的野望。
“所以如果杨行密有个三长两短,江淮瞬息分崩离析。”朱温对目前暂时的不顺毫不在意。
这几年,青、徐、兖、郓在敬翔的治理下,已经成为梁军牢固的后方。
收上来的钱粮一度超过汴宋曹等腹地。
所以朱温才能放手攻伐淮南。
而光州的攻破,等于打开杨行密江淮防线的一角,在这种情况下,朱温怎会轻易罢手?
“明日,三军尽起,青壮随行,击破淮南军的史河防线!”
大战在清冷的早晨爆发。
梁军以四百多架投石车疯狂攻击河道,驱赶青壮搭建数十条浮桥。
淮南军也以投石机还击。
不过两方的实力也体现在投石机的数量上,淮南军只有两百多架,而且射程远远不如梁军,在砸死上千青壮后,投石车也被砸毁上百架,李神福不得不把投石机后撤,只攻击河道。
尸体漂浮在淡红的河水中,青壮付出巨大伤亡之后,十七条浮桥终于被架起。
重甲兵终于踩在东岸的土地上。
还未等他们站稳脚跟,李承嗣的沙陀骑兵就冲杀而来。
一万苍头军集结在后方,高举的长矛仿佛要刺破昏暗的天空。
双方一如既往的在河道上反复争夺。
河水由淡红色变成深红,数不尽的尸体渐渐堵塞了河道。
激战一天,梁军付出五千青壮,两千甲兵。
淮南军也不好受,河水里同样漂浮着沙陀人的尸体。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如此,史河仿佛成了磨盘,不断研磨中原与淮南的血肉。
梁军有时会突破两三道防线,但在淮南水军的夹击之下,无法站稳,依旧狼狈逃回。
“大王不妨施展反间计。”李振这几天都在观察的东岸的动向,对淮南军表现出来的顽强斗志佩服无比。
“莫非散播朱延寿与本王之密谋?”
“正是。”
朱温思索了一阵,“杨行密宽仁雅信,士民心附,他在霍邱,朱延寿便不敢妄动。”
李振笑道:“妄不妄动姑且不论,播下一颗种子,总有发芽生根的时候,再说除了杨行密,其他人心中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