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显然很是受用,世安公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安置单匀?我看他对你的倒是上心得很。”说到最后,语气里竟有一思连他自己也未发觉的酸味。
一提到单匀,姜月便显出难色,她抿了抿嘴,道:“我有劝他放手,不过他似乎很是执着。我想,大概要过些时日,他才能想通吧。”
“他不远千里而来,定然是对你情深义重,失了这样一个未婚夫,你便不遗憾?”
姜月轻叹一声,“怪便怪造化弄人,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这种事是凑合不来的。”
闻言,世安公子了然地点点头,然后似是想到些什么,他眨了眨眼,又软语问道:“单兄这般人才样貌,你都瞧不上,那你倒是说说看,往后要寻个怎样的夫婿?”
姜月很想反问,“为何一定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又其在这样一个极度男尊女卑的时代,婚姻无异于是对女性的禁锢,女人不过是男人发泄欲念及生儿育女的工具,这样的婚姻有什么可期待的?
姜月自然是不敢直说心中所想,毕竟这话一出,难免惹人猜疑,到头来还得再解释一通,她索性一板一眼答道:“月娘所求的良人,不过是两心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世安公子一诧,“而已?”
呃,在这个时代,两心相悦已然难得,若是还要加上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做到的当是凤毛麟角了。
如此想来,她这话未免太过了些,她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些。于是她清咳两声,娓娓解释道:“我这人啊心眼很小的,容不了人,若是让我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那日子定然是鸡飞狗跳,你死我活的。”说完,还瞟了他一眼,见他眸光恍惚似信非信,又道:“况且,女人实在麻烦得很,非但吵,还事儿多,公子你说是吧?”
对于这一点,世安公子深以为然,于是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这以后,两人在山间小屋又待了两日。这两日,弘真居士配出了解药,公子腰间的伤也稳定了下来,不再发烧,也没在流血了,甚至偶尔可以不用轮椅,自己走上一阵。
第三日傍晚,姜月拎着食盒自山顶寺庙而下,路过望峰亭之时,瞧见一白一青两个翩然的身影,依在石柱旁谈笑风生,一颦一笑皆风情。
青的是弘真居士上官钰,白的自然是世安公子赢世安。刚开始两人还隔着三步之远,不多时,竟是越靠越近,最后交头接耳起来,姿势有些暧昧,神色是极悠然极舒怀的,画面和谐之极,远远瞧去,竟似是一对神仙眷侣般惬意畅然。忽地,也不知上官钰在公子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忽会心一笑,墨眸微弯,流转着无尽的波光,容色烂漫至极。
见此情形,姜月侧了侧目,悄悄地退了下去。
两个风姿绰约的男子,这般亲密地站在一起,笑得还如此开怀,姜月不由得就有些想歪了。
又联想到:便是清艳的荣阳公主痴缠了两年,他也无动于衷。便是永郡郡守女儿,将自己脱光了自荐枕席,他也视而不见。更不消提,那一次她轻薄了他,他嫌恶地躲了她好几日的事情。还有不久前,婆娑族的右护法,只不过亲了他几口,便引来他狂吐不止。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指向一个真相:她的金大腿,恐怕是个弯的,是个好男色的。
这个发现,让姜月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倒不是她接受不了这种事情,这样的事她前世见得多了,可不知怎的,心里就是闷得慌,有些委屈,有些失落,还有些恍惚,恍惚得连公子进了院子,还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都没有发现,只若有所思来回地踱着步子。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闻声见到来人,姜月吸了一口冷气,腾地退了两步,讷讷道:“公子?”
世安公子睨了她一眼,低声问道:“你这般来来回回是在做些什么?”
姜月眼角微抽,举起双臂用力地甩了甩,讪笑道:“活动筋骨,活动筋骨。”
见她这般憨傻憨傻的,世安公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展颜一笑,“好了,别闹了,收拾下行李,现在下山。”
回到使馆,世安公子递给姜月一罐药丸,让她给玉灵公主送去,并修书一封让她交给南诏女王。
女王看完信后,神色有些玩味,她思索了半晌,对姜月说道:“你回去告诉赢小子,这事本王应下了,姑且信上他一回,若是敢骗我,定然饶不了他。”
直到三日后,公子带她到了怒江上的一艘双层画舫,姜月才知晓他们所说的事是何事。
画舫一层的船舱茶烟袅袅,一个绿衣女子正弹着琵琶,哼着渔家小调儿。舱内左右各摆了一张矮几,几上一炉黄酒,几碟子河鲜并小菜。而左上首端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肥胖男子,正眯着小眼,打着节拍,抿着酒,时不时地哼上一两句,瞧这样子怕是等候多时了。
“卫候安好,在下来迟,还望卫候赎罪。
“无妨,无妨,我听下面的人说,你便是金安商贸的幕后之人?”这卫候约么三十来岁,眼睛原本便小,此时一笑,直似一条缝。
“在下正是。”
那卫候扬了扬唇角,“你差人寻我,想同我做买卖?”
“正是。”
“什么买卖?”
“此事不急,在此之前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卫候解惑。”
“哦?有何不解?”
“金安商贸一直以来循规蹈矩,自问不曾违法乱纪,不知卫候为何要扣下我那百来只商船,还非要没收我三成货物不可?”
卫候眯起小眼,抿了一口温酒,“这事你还真不冤,要我说,还算便宜你了。你这船上的货物,上等的皮毛以及酸枝毛尖新茶,这都来自西梁官商没错吧?还有你这些船,先前是运粮食去西梁的,没错吧?”
顿了顿,他又道:“你将我们南诏数以万吨计的粮食同西梁官商做交易,你猜丞相会如何想?女王会如何想?你说说,本候没有治你通敌卖国的罪名,只收你三成货物是不是算便宜你了?”
世安公子悠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卫侯,在下行的正坐的端,规规矩矩做生意,有何所惧?倒是卫候大人,想昧下我近万两白银的货物,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要谈买卖总得有些诚意,万两白银而已,本候并未放在眼里。”卫后瞟了公子一眼,笑容可掬道。
世安公子哈哈一笑,从姜月手中接过一本账册,优雅地直起身来,步了过去,拱手一揖递给对面的卫候,“诚意自然是有的,这便是在下的诚意,还请卫候过目。”
卫候斜了他一眼,满意地笑了笑,接手过来那账册,略略一扫,眸光骤然大变,他向后一招手,两个暗卫一应而出。
“拿下这两人,投进怒江。”
此话一处,姜月愣了愣,焦急地看着世安公子,他却只漫不经心地直起身来,不紧不慢说道:“难不成卫候以为,我今日是专程来送死的?便没有后手?”
卫侯摆摆手示意暗卫停下动作,“说下去。”
“我说了,我是来谈买卖的。”
“你想谈什么?”
“我要我的商船往后在南诏畅通无阻,好处自然是少不了卫候您。”顿了顿,他唇角轻扬,笑道:“我还想卫候向我引荐这账册背后的贵人。”
卫候小眼一眯,“不过是和商户往来的账册,哪里来的什么贵人。”
“沙司空、哈司马、朱司徒......”
不知他哪里搞来得这账册,更不知他如何查到这些头上,卫候有些惊惶,“够了,你到底要怎样?”
“我一个生意人,所求不过黄白之物,可若要摊子铺得大,还得贵人庇护才行。”
“求财不难,那倒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哦?”
“你以为那些人是好相与的?那些人贪得无厌,挥霍无度,把我当金山银山,若不然,我何至于为了万两白银,被你抓住了这把柄?”
“他们如此猖獗,女王殿下便不管?”
卫候哼哼一声,“女王成日里除了喊打喊杀逞逞威风,还能干什么?”
世安公子一楞,眼光扫过角落向上的木梯,眨了眨眼,清然一笑:“可依在下所见,南诏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这女王殿下当是功不可没,怎地到了卫候嘴里便是这般不堪?”
卫候白了一眼,“呸,南诏好与不好与她何干,她不过是靠着我叔父,才能坐稳如今这位置。”
正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卫良,我看你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确是女王殿下自二楼舱门款款而下。
看清来人,卫良立时便软了下来,半晌后,才惶惶然地颤抖着下跪求饶,“女王殿下,臣知错了。”
南诏女王怒目而视,“错在何处?”
卫候低头道:“不该对女王不敬。”
“还有呢?”
他咬咬唇,“不该收受商户的贿赂。”
女王的眼刀逼了过去,吓得卫良倒退两步,“还有呢?”
卫良头低低地埋在胸前,讷讷道:“没,没有了。”
“我刚刚可是有听到,你勾结沙司空、哈司马还有朱司徒的事。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便不想认了?”
“女王殿下,我没有,没有的,臣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