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烈日炎炎似火烧,地面被太阳烤的直冒烟儿,树叶都被暴晒的卷成了细条儿,无精打采的,热的人心烦气躁,这人不动还好,稍微一动就是汗流浃背。
刚从镖局回来的陆闻樱坐在风口的大树下乘凉,手里拿着蒲扇用力摇,动作幅度很大,丝毫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模样,脚下,是陆母给她买的真丝苏绣团扇,是最时兴的款式。
虽然得到了一丝的凉爽,但还是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的很,突然想起包子去水井里取西瓜,怎的这么久也不见回来,“包子,包子……”
“唉……”包子抱着一个大西瓜急急忙忙跑进来,放在茶几上,“你且先等等,我让春花去厨房拿把刀……”
春花是陆闻樱的侍女,此时,正坐下树下纳凉打盹儿。
陆闻樱玉手用力一挥,“不用!”动作尽显豪迈。说罢,让包子用凉茶水倒给她洗手,洗干净后徒手对着西瓜劈下去,瞬间整个西瓜一分为二,她又把半个半个的西瓜用手掰成小块儿,招呼包子过来吃,“包子,来来来,吃西瓜了……”
陆闻樱徒手劈西瓜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包子见怪不怪的拿起一块最小的西瓜,小口小口的吃着,吃一口,吐几粒籽儿,动作轻柔美好,好一会儿才吃了一小块儿,反观陆闻樱,一块大的西瓜也就是几口的事儿,籽儿也不用吐,豪迈的很,行为举止和镖局里的镖师有**分相似,丝毫举止没有身为女子该有的自觉,包子看的直摇头,若是这一幕让义母看到了,免不了又将她批评一顿。
陆闻樱吃饱后躺在凉椅上,摸着肚子,看包子小口小口的吃西瓜,有感而发,“包子啊,如果你是我爹娘的亲闺女,那他们该多省心啊……”包子小小的一个,特别可爱,有孝心,又听话,行为举止文雅,从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简直就是她爹娘眼中的理想闺女啊!
“虽然你不是老爷夫人眼中的理想闺女,但他们还是最爱你!”
说的没错,虽然她长年穿着男装,在镖局里混,没有一丝女孩子该有的模样,父亲从来不会说什么,母亲也只是在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以后说她几句,当然,有的时候也会让她跪在家中的佛堂里,总体来说,他们还是爱自己的!
包子吃完西瓜后又把茶几上的瓜果皮收拾干净,把掉在地上的真丝苏绣团扇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把上面沾到的灰吹掉,把陆闻樱手中的蒲扇拿走,又将团扇放在她手里,“你还是用这个吧,不然夫人看到了又该念了……”陆夫人不喜陆闻樱拿着蒲扇扇风,她觉得蒲扇是老人家用的,女孩子就应该用精致漂亮的团扇,而陆闻樱嫌弃团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使用感远远不如蒲扇。
直到感觉没那么热了,她才让包子把蒲扇拿走,“包子你帮我把这蒲扇藏好了,别让我娘瞧见,我还得用呢!”
“晓得了!”包子说着去找地方藏蒲扇了。
没多久,她兴冲冲的跑去告诉陆闻樱,“樱儿,樱儿,隔壁院子有人住了……”
“有人住了?”陆闻樱一个鲤鱼打挺的坐起来,“你可是亲眼瞧见了?”
包子坚定的点头,“方才我在藏蒲扇时,听闻隔壁有响动,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我便从围墙的缝往隔壁瞧,瞧见好几个人在往屋子里搬东西呢!”
这按理来说,搬家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她们如此大惊小怪,可问题是,这院子不同于其他院子,它是凶宅,原来可是出过人命的!
原来,这院子乃是文州学正张子缘的夫人,王氏的陪嫁,张子缘为人风流,和窑子里的窑姐儿春桂搞在了一起,张家世代读书,家风严谨,张子缘深知自家父母决不回允许春桂这样的窑姐儿进入张家,他就从他夫人手中诓来了这处房产,说是用来租给朋友,实则是用来金屋藏娇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张子缘在这院子里金屋藏娇的事儿,也就在春桂在这院子里住了不到三个月后传到了王氏的耳朵里,这王氏是举人的女儿,知书达理,饱读诗书,进退有度,深得公婆喜爱,得知此事后,张家老爷和夫人为保全张家名声,有意隐瞒此事,王氏却是不依,成亲十来年她头一次大吵大闹,张子缘却一而再再而三护着这窑姐儿,大有宠妾灭妻之势。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张子缘发现他的妻子自杀在这院子里,从他妻子身边丫鬟口中得知,原来,这院子是他岳丈王举人与岳母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岳母过世后,他便带着独女住在了别处,再往后,王举人过世,这院子,就成了王举人唯一的女儿王氏的嫁妆,窑姐儿春桂的入住让王氏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止是她,她爹和娘单纯美好的感情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所以她才会在这院子里自杀了。
这窑姐儿春桂不是什么好人,看到王氏的尸体也不管自己是否理亏,就是一顿埋汰,多尖酸刻薄的话她都说出来了,和市井泼妇没有任何两样,丝毫没有了往日百依百顺的模样。
张子缘在妻子的死后想起妻子各种好,更明白其实一直深爱着妻子,他后悔不已,更是觉得他实在过于荒唐,和春桂在一起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偏偏这时春桂又在旁边说风凉话,张子缘一气之下就把春桂杀了,杀了春桂后,他也自杀了。
这院子里一天之间出现了三条命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整个文州城里传遍了,张家父母甚感羞愧,是他们没把儿子教育好,张家人草草处理好丧事后连夜搬走了,离开之前,王氏儿子张生托一个熟识的牙婆子代管这院子,还付了六年的管理费,这是外祖父外祖母和母亲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他一定是还会回来的。
命案刚出没几天,牙婆子还带人来看过这房子,可是知道这里出过三条人命后就不愿意租了,牙婆子一咬牙,给了一个极低的价格,这院子还是被租了出去。
陆闻樱亲眼瞧见张生给了牙婆子钱,让她代为管理,就是不希望外人住进去,谁知道这贪心的牙婆子竟然还想着把院子租出去赚更多的钱,陆闻樱看不过,就去找牙婆子,谁知那牙婆子死心不改,说想让这宅子不住人也可以,让她出钱租了这房子。
钱,张生给了的,她万万不会再出,但是,她又岂是这么能轻易放弃的人?
当夜,她带着包子还有顾星睿躲进这院子里装鬼,把那租客吓走了,从那以后,这院子里就有了闹鬼的传闻,就再也没有人租过这院子,这一晃,就是四年,还有两年,张生就该回来了,这个时候怎么就还有人搬进去了呢?
陆闻樱边站起来边招呼包子,“走,和我去瞧瞧,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还敢住进来……”
包子问她,“姑娘,如果那人真的搬进来了,咱们还要去装鬼吓人吗?”
“要,张生不希望陌生人住进来的!”陆闻樱和张生算是旧相识,张生为人坦荡,有话直话,不像其他读书人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所以陆闻樱还是挺欣赏张生的,只不过张子缘看不起陆家的营生,觉得陆家做的是不入流的活儿,不让张生和陆闻樱来往,所以他们相处不多,但是既然她知道张生不希望陌生人住进来,她就应该帮他,这才是她作为好兄弟该做的!
“那……”包子怯生生道,“那扮男鬼咱们可以换个人不?”她不喜欢顾公子,他太凶了,他老是凶自己,还不让自己哭。
顾星睿二十有四,比陆闻樱大六岁,是镇南王世子,母亲乃是当朝长公主,本该锦衣玉食的他却在十年前拜陆闻樱的父亲陆一刀为师,一心跟着陆一刀学艺,这十年间鲜少回家。
包子年芳十七,比陆闻樱小一岁,是顾星睿九年前从路边上捡来的,因为他一个少年带着小姑娘实在是不方便,刚好陆一刀想给闺女找个玩伴儿,他就把包子收为义女。
陆闻樱其实不太明白,睿哥怎么说也是包子的救命恩人,包子怎么就那么怕他呢?
其实陆闻樱不知道,包子第一次见顾星睿,就是看到他杀人,所以她才会对顾星睿一直抱有恐惧。
“为什么?”
“顾公子,凶……我怕……”
包子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她,她不忍拒绝,“那你说谁合适?”
包子听陆闻樱这么说,以为可以换人,说话的语气轻松了许多,“镖局里那么多镖师,谁都可以,只要不是顾公子……”
包子这正说着,她们身后突然传来阴测测的声音,“你很讨厌我?”
陆闻樱回头,身着黑色劲装的顾星睿站在她们身后,只见他,高挺的鼻子,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顾星睿身材高大,比她们俩高了近一个头,会给人一种压迫感,陆闻樱因平日里和顾星睿是称兄道弟的,倒也还好,一旁的包子却已是瑟瑟发抖,双眼含泪,眼泪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顾星睿向包子走了两步,神情严肃的重复一遍,“你很害怕我?”
包子因为他的这句话抖的更厉害了,不知觉往后退了几步,“我,我……”
陆闻樱不着痕迹的站在包子和顾星睿之间,像母鸡护着小鸡仔样护着包子,“睿哥,包子胆小,你就别吓她了!”
顾星睿神色不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问陆闻樱,“师母可在家中?”
她指着厨房的方向,“母亲这会儿应该在厨房里找吃食!”
顾星睿离开后,陆闻樱忍不住问包子,“你那么怕睿哥真的只是因为他对你凶吗?”
包子紧紧的闭着嘴摇头,不愿意多说,顾公子杀人被她发现后说了,如果她敢将此事说出去,就连她一并杀了。
说着她们走到了围墙边上,陆闻樱也没有再问,纵身一跃,站在了围墙上,这会儿,隔壁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不过院子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已经枯黄的盆栽和花儿也被浇了水,提醒着真的有人搬进来了。
包子不会武功,跃不上去,就什么都看不到,她着急的问陆闻樱,“姑娘,姑娘,您看到什么了吗?”
她摇头,“院子很明显被收拾过了,但是没看到人,我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