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曦愿意喝药了,又得了圣人的嘱咐,没有谁敢不尽心,但也休养了许久,这才稍微有了精气神。
韦贵妃突然造访了千秋殿。
李灵曦看着面前姿容端丽,仪态万方的女子,虽是以二嫁之身入宫,但进退有度,德容俱佳,这些年也确实颇得李世民欢心,可自打长孙皇后过世,野心便开始膨胀起来,虽然表面仍然是温柔可亲,可到底也掩不住骨子里的不甘。
“背后嚼舌根的人找到了,带上来。”
本来这桩事儿是李灵曦拜托李澄霞做的,可韦贵妃担心李澄霞在中途做什么手脚,泼她一盆污水,因此,先发制人,揽了这事儿。
韦贵妃吩咐,便见几个侍卫押着三个郎君过来,正是长广长公主的幼子杨豫之、魏国公裴律师以及博陵崔氏的崔宣庆。
此三人,皆是长安城数一数二游手好闲之辈,因身份尊贵,又同皇家沾亲带故,因此,只要不出格,圣人对这些权贵子弟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韦贵妃也坏,存心不让李灵曦好过。
你不是要找散布谣言之人么?就这仨儿,端看你如何下手了。
“贵妃,你真的查清楚了吗?”
李灵曦坐直了身子,就她五姐那暴脾气,前几年她阻碍了长广长公主女儿的封号,便送了一个武媚娘进宫来恶心她,她若是动了杨豫之一根汗毛,还不得将她咬了吃了?
至于魏国公裴律师乃是裴寂之子,裴寂去世后,其后辈一直颇得圣人照拂,裴律师长相俊美异常,只比魏叔玉稍逊一筹,李世民又是个看脸的,因此大手一挥,便让他袭了魏国公的爵位,更是让他的妹妹裴华采做了赵王妃,虽然辈分有些乱,但到底恩宠极甚,便是此番卷进太子案,也并没有直接下大狱。
而崔宣庆,乃是博陵崔氏嫡出,博陵崔氏向来为世族之首,自汉起,历经千年不衰,先后出了二十多位宰相,将军、侍郎以上官员上百位,诗人更是不可胜数,这一代的博陵崔氏家主虽然在朝堂并未身居要职,但也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且名望仍是极大的。
一下子拿这三人问罪,又不是谋反,她能如何?若处置了,只怕她也讨不了好。
李灵曦便真心实意地赞了句:“贵妃心思委实玲珑剔透。”
“不敢当。”韦贵妃笑,“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三位郎君,可证人言辞凿凿,事关长公主,我不敢大意。”
“是你们造的谣?”
“姨母,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多喝了两盅,说起长安城最近的笑话,便…便……”
“便顺道取笑、议论了本公主一番。”李灵曦替他说了,见他一个大男人,跪在她面前哭得涕泪横流,还想来抱她的腿。
“姨母大人大量,就不要同豫之计较了吧。”杨豫之笑着讨好。
“仅仅如此?”李灵曦问。
“听说因是魏国公不满长公主手段激烈,逼得赵王妃以死证清白,这才气不过,醉酒之余,便说了诸多不满长公主之言,这是许多人都听见的,这才以讹传讹,毁坏了长公主的名声。”韦贵妃插嘴。
裴律师本就是仗着圣人微薄的宠,此番得罪了长公主,早就吓得冷汗涔涔,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求饶不断。
李灵曦默了默,她不过问了赵王妃几句话,虽然有恐吓之嫌,但也算不得手段激烈吧。
“贵妃就这么笃定流言是从宫外传入,而不是从宫里传出去的?”
“那长公主又怎么能说流言是宫里传出的呢?这可没有丝毫证据。”
好一个狡猾的韦贵妃,这口耳相传的事,哪里寻得到源头?
因此对裴律师道:“赵王妃是否清白还不知道,若冤枉了赵王妃,刑部、大理寺和我自会给赵王妃一个交代,至于你们三个,是编造谣言也好,或是拿我打趣取笑也罢,总归性质一样,皆是对皇家公主不敬,自己去圣人处请罪吧。”
三人忙谢过,松了一口气,匆忙离开。
望着几人的背影,李灵曦脑袋转了转,她的目光定在崔宣庆身上,好似她同崔家的那位嫡娘子可还有不小的恩怨呢。
“贵妃真是铁面无私,我记得你同崔家还有极深的渊源,你堂妹韦婵的母亲出自崔氏,宫里的崔太妃有意让崔宣庆尚临川,这怎么说崔宣庆也是你未来的女婿,你难道不怕临川来找你闹吗?”
提起这茬,韦贵妃面上笑意不改,却也淡了许多,崔宣庆那个草包,如何配得上她的孟姜,崔太妃那个老贼妇,想让孟姜去崔氏锦上添花,让富贵延续,做梦!偏偏崔太妃又长了她辈分,说的话圣人或多或少为了表示对先皇嫔妃的敬重,也是要听一两句的。
既然韦贵妃如此敷衍她,她也不想让韦贵妃舒坦,她真诚道:“不如我去挑个良辰吉日,让阿兄早些赐婚,定不会耽误了临川。”
韦贵妃收了笑:“长公主,临川好歹也是你的侄女儿。”
“那倒也是,我的侄女儿,自然要好好挑一个德才兼备的夫婿,此事还需斟酌,不过么——”
韦贵妃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听李灵曦慢条斯理道:“崔氏的九娘子开罪过我,圣人总告诉我,大唐的公主是不能被欺负的,我总不能堕了公主们的颜面。”
“但你知晓,我一贯良善又胆小,做不出害人性命之事,但总得小惩大诫,听闻崔九娘同韦婵姊妹情深得很,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做一对真正要好的姐妹吧,贵妃觉得如何?”
“长公主的意思?”
“我听十二姐说韦婵身有顽疾想是不能为夫主生儿育女,你是她堂姐,又是执掌后宫的贵妃,自然要替她操操心,不如此事便交给你来办吧,贵妃。”
韦贵妃很是气闷,若是不应,搞不好李灵曦真的会进谗言让圣人将孟姜指给崔宣庆,她惯会哄圣人的,可若是应了,用她的名义做出这等遭人嫌的事,博陵崔氏乃第一大族,子弟遍天下,让人家的嫡女做妾,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让她够呛,且崔太妃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还有她那堂妹,本可以成为纪王的助力,此番怕是要结仇了。
她就说李灵曦不是个简单的,装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骗了圣人。
她到底也应承了,想着先拖着,待李灵曦远嫁吐蕃,她便寻个理由取消便是。
……
崔府一片愁云惨雾。
没想到韦贵妃突然传来这样的消息。
博陵崔氏可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他家的女孩儿怎可为妾?
崔九娘寻死觅活,闹得崔宅鸡犬不宁。
立马进宫让崔太妃拿个办法。
崔太妃也不必去请韦贵妃,韦贵妃自己便到了。
“韦氏,你是疯魔了不成,怎么下了这样一道旨意?速速撤回,你也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
此话,可算是难听了,韦贵妃进宫多年,便是长孙皇后在时,同她说话都是商商量量的,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心道:崔太妃怕是把自个儿当成了崔太后了罢!
韦贵妃和气道:“太妃容禀,我也委实无辜极了,虽代掌后宫三年,可处处不敢行差踏错,哪能做如此糊涂之事呢,这是丹阳长公主的意思?说是九娘曾冒犯过她,还用圣人压我,我劝也劝了,可谁能说动长公主呢?太妃也知道,圣人一贯纵着她,我真是没有办法,婵娘可是我的妹妹呀。”
说着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一番话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崔太妃却怒气大盛。
“我与长公主素不相识,又怎么会得罪她呢?”崔九娘身材丰腴,身穿一条高腰红裙,小团花对襟窄袖襦,外搭一道细长的泥金披帛,梳着高髻,这会儿只知道哭。
韦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倒是没哭,只不过脸色难看得紧。
几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拿出个章程来,崔太妃虽然辈分高,可也知道李灵曦很得李世民宠爱,她是可以出头,可万一李灵曦不给她面子,不松口,那不是太没脸?
李灵曦正在荡秋千,突听万喜来回,魏国公裴律师同太子在东宫纠缠不清,已经被圣人拿下了。
“怎么去了东宫?”李灵曦大惊。
万喜道:“本来要去面见圣人,可东宫先一步将魏国公喊去了,奴只有陪着两位郎君等,可不过一炷香,圣人后脚也去了东宫,太子按着魏国公欲——”
万喜捂了口,李灵曦却是懂了,只怕那太子因失了旧爱心情抑郁,看到俊美的裴律师便没有控制住,哪里知道上次李灵曦替杖杀了有莘,圣人虽然没有出手,太子这个癖好在圣人心里却是一颗拔不出的刺,他自然不会怪罪太子,只会将怒火发在引起祸事的人身上,比如之前的內侍有莘。
李灵曦正想着该怎么办,袭香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对李灵曦道:“贵主,赵王妃——去了。”
李灵曦吃惊不小,明明昨日赵王妃已经醒来,只是身子有些虚弱,还需静养,今日却告诉她人没了,还是在她的千秋殿。
一行人忙赶去赵王妃的寝殿,只见房梁正中悬着一个女人,正是赵王妃,而太医颤巍巍跪在一旁。
芸香上前道:“太医诊出赵王妃已怀孕月余,之前因昏迷又月份太浅没有确定,可赵王救驾伤得不是地方已经三月,婢子本想来告知贵主,可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王妃她便——”
“裴寂的一双儿女皆完了。”
幕后之人到底要对付的是谁?她,太子,裴寂的一双儿女,韦贵妃,临川……
是不是在借她的手,用裴寂的一双儿女,来害太子,让韦贵妃背锅?
她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