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主勉强把愤怒压下,挤出笑容。
“奚仙子,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也被我们父女牵连受辱。”他压低声音:“这人是破云宗掌门的大弟子云从冕,性子不太好相与。”
云从冕?这家伙倒是有自己的剧情线。
奚玉黎秀眉微挑,相关剧情浮现在脑海。
他不知因什么原因叛出师门,跟散修们一起去秘境中寻找资源,正好看到那时实力低微的女主取得宝物,动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却被女主反杀,从而引发了女主被破云宗天骄云昭抓回破云宗,并因祸得福、实力大增的剧情。
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就跟女主产生了矛盾,难道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夺宝,而是杀人?只是被剧情梗概省略掉了?
奚玉黎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迁怒女主,还是就算没有她、也会因为其他事去找女主麻烦,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若不给这家伙个教训,恐怕其他人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那她想最小代价完成这次任务、以及为未来任务铺路的计划不是要失败了?
这绝对不行!
奚玉黎顿时燃起斗志,不过她也能猜出越城主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怕自己跟那云从冕争执起来,会牵连他们越家——毕竟女主没崛起前的越家可得罪不起破云宗。
她微微颔首:“越城主不必担心,等会儿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别插手便是。”
越城主就知道奚玉黎听懂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刚想说什么,便见奚玉黎已经昂首阔步带着两个侍女朝走进了大门。
吴启明稍稍落后半步,安慰地拍了拍越城主肩膀,长叹一声,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宴客厅左右两侧相对着各摆了三排案几,其余七宗主事修士已带着几名弟子在最前端落座,除他们外,还有年龄各异的修士坐在靠门的案几后,大概是冲着验仙会赶来的散修。
登神殿的座次就在破云宗旁边,施月磬坐在案几后,仰着脸劝架:“云兄,以你的身份修为,又何必欺负一个尚未入道的小姑娘?”
除‘冰山剑圣’墨寒瑜只是冷着脸用嫌恶的眼神盯着云从冕外,包括破云宗弟子在内,八宗弟子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云从冕消气。
越拂晓就站在宴客厅正中,她低着头,先前嫣红的唇抿成一条线,垂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对面便是站在案几前的云从冕。
奚玉黎看得出来,女主其实并不愿只是躲在旁人庇护下忍气吞声,她现在很想对云从冕反唇相讥,但大概是对越家的责任感拉扯着越拂晓的理智,让她现在进不得,退又不甘。
似乎是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包括越拂晓跟云从冕在内,厅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去。
然后,他们便瞧见穿着紫金色长裙的美貌少女自昏暗的门口走来,冷淡的朝两侧颔首示意,昂然自若的带着两个侍女朝中央走去。
路过表情忽然僵硬的云从冕时,少女停住脚步,下颌轻抬,清淡的瞥了他一眼,勾唇浅笑:“是算不上贵客,但比你,绰绰有余。”
少女声音很柔和,但顷刻间,让人感觉压抑的倨傲清晰的从她那双眼尾微垂的漂亮桃花眼中倾泻出来,厅内通明的黄色烛光映在她如美玉般剔透的脸上,撒下一层金色的光晕。
即便她鬓间只简单绾了个瑞香花形状的紫色玉梳,并无多余饰物,但包括见多识广的八宗修士在内,无人怀疑她不是出身显贵。
云从冕面色倏地阴沉下来,下意识拔剑。
周围顿时传来惊呼,身后同门跟旁边其余七宗弟子急忙站起来,连越拂晓都本能伸手跟白薇姐妹一起抓住奚玉黎的胳膊往后拽。
“云兄!不可!”
但反应最快的还是吴启明跟施月磬,前者箭步上前挡住奚玉黎,后者一把攥住云从冕的剑柄,硬生生将出鞘半截的佩剑按回鞘中。
周围的散修们视线隐晦的在奚玉黎几人之间徘徊,表面战战兢兢,不敢吭声,长袍衣袖下的传讯玉符却亮个不停。
兴致勃勃吃瓜的系统给奚玉黎同步复述,小奶音抑扬顿挫地模仿人家传讯符里的语气。
“云从冕好歹也是破云宗掌门首徒,一向不将除其余七宗外的修士放在眼里,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小小的云水城撞上铁板!”
“害,谁不知道他这个首徒也就是仗着入门早定了名分,根本无人在意,他那个天资卓绝的师弟才是他师父心中属意的接班人!”
“说来也确实是这越城主倒霉,刚才在八宗中将云从冕座次排在最后,他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现在又突然在朝元宗对面给新客人加了案几,他不趁机发难才怪呢!”
“切,除朝元宗外,其余七宗地位并无区别,但人家要不来得是未来继承人,要不就是宗门天赋最强的天骄,他不排最后,谁排?”
“不过越城主向来擅长攀附,能将新客座次调到最前面,必然是认为此女身份能压下八宗天骄,也不知道此女到底是何来历?”
正冷眼盯着云从冕的奚玉黎:“……”
她现在这副高贵冷艳的模样差点端不住,没好气地打断系统的话:“行了,别念也别看了,窥探旁人**是失礼之举!”
系统才意犹未尽的闭了嘴。
被施月磬牢牢按住剑柄拔不动佩剑的云从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宴客厅里的所有人都跟他那个偏心的师父和碍眼的师弟一样,在跟他作对。
实际上,这次破云宗来验仙会的主事修士本该是他师弟云昭,但出发比原定的日期提前了一日,而师父不忍打扰云昭闭关,便将这毫无油水的苦差事强行塞给了他。
云从冕虽不情愿,但想着在宗门也总被弟子们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还不如来凡俗界被追捧,便也配合的上了飞舟,谁知道——
朝元宗这些宗门都有病吧!
不就是来凡俗界给凡人测灵根吗?至于各个都把宗门天骄派出来吗!
还有,为什么这种看上去家世不凡的大小姐会出现凡俗界啊?这破地方是在养蛊吗!
云从冕越想越觉得气恼,但又不敢吭声,他刚才头脑发热,实际上刚拔剑就后悔了,可现在让他低头,面子往哪搁?
施月磬瞥了他一眼,松开按着剑柄的手:“好了,咱们这些人难得来云水城一趟,倒是给主人家添麻烦了。”
藏在人后的越城主干笑道:“没、没有!”
“说来倒是我的不是。”奚玉黎深深看了施月磬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宴客厅的烛光温和,白天他脸上仿佛能折射人影的反光已经消失不见,看上去比先前清新不少。
“为表歉意,我给诸位加道菜压压惊。”
奚玉黎说着,手中出现个白色储物袋,幸好她在吴启明那里买了几个备用的储物袋——白薇毕恭毕敬接过去,从门口开始挨桌将储物袋中的东西分发下去。
有人惊呼:“竟然是七品灵药金蕊果!”
“我这是七品灵药水寒参!”
“我这里也是七品灵药,不过是沙玉果……”
连带着八宗弟子一起,厅中众人看着奚玉黎的目光忽然变得炽热起来,无涯剑宗那几个修士更是身体前倾,恨不得扑上去求包养。
奚玉黎随意送出来的好几样药材都是结婴丹的主药,这么多数量,便是化神修士也未必能凑得齐——当真是大手笔!
系统心疼极了:“宿主,就为打一个小炮灰的脸,你就把珍惜药材往外扔?”
“若只为此,他还不配,我丢一颗下品灵石都嫌多。”别说这些灵果都是在一重天大批收来的,在源归境的二号仓库里堆积如山;就是更稀有珍贵些,只要能帮助她达成目的,奚玉黎也照样不心疼:“最多是捎带着而已。”
白薇已经手脚麻利的分发到了八宗弟子这一边,她毫不犹豫越过云从冕的案几,直接发给了他身后的破云宗弟子。
那些破云宗弟子原本担忧被师兄牵连,见状松了口气,但看向旁边却惊愕的发现除他们外,其余七宗弟子收到的全是八品灵果。
破云宗弟子面面相觑,而后充满怨念的看向云从冕的背影,七品跟八品差不少灵石呢!又不是每个大宗门的弟子都富有!
好白薇!果然够机灵!
奚玉黎满意一笑,无视了脸色越发阴沉却不敢出声的云从冕,礼貌朝施月磬道了声谢,便转身看向越拂晓:“越姑娘,我在这里有些闷得慌,你可有空带我在府里转转?”
不等越拂晓开口,越城主立刻把女儿往前一推,喜滋滋道:“她有空!”
被亲爹推了个趔趄的越拂晓:“……”
“奚仙子请。”
两人走出宴客厅的大门,向城主府后院走去,白薇姐妹跟越拂晓的侍女远远跟在身后。
“多谢奚仙子能顾虑我们越家。”越拂晓已从先前的愤怒中恢复过来,这会儿想到刚才父亲那露骨的表现,羞愧难当地解释道:“我父亲只是太盼着我修炼有成,若是让您困扰……”
“不必说了,我懂。”奚玉黎道。
奚玉黎毫不怀疑,若是屈膝求人能让她修炼延寿,元庆帝君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越拂晓怔愣片刻,见奚玉黎不似敷衍,忽然笑了起来:“如此,拂晓便放心了。”
她道:“寒冬腊日,府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有个暖房里有许多花木,这几日开得十分漂亮,不如我让下人去端些茶果点心来,奚仙子也顺便尝尝我们云水城的特色?”
女主性格确实大气!
奚玉黎心中暗赞,点头道:“依你所言。”
城主府的暖房距离宴客厅有些远,中间是结冰的湖泊、稀疏的梅林跟几座高大的假山。
路过一座假山时,奚玉黎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争吵声。
年轻些的女声愤恨道:“是我不想去吗?你只顾着催我!可父亲都不叫我去,难道我还要腆着脸贴上去吗!”
年纪大的女声不满道:“老爷不叫你去,你就不会去找大小姐?”
前者声音骤然变大,尖锐道:“大小姐!大小姐!你能不能哪天不提她!”
后者冷哼:“还不是你没出息,讨好不了你父亲?你要是有大小姐半分聪明,还用得着老娘替你操心?明日便要上验仙台,你赶紧趁这个机会去巴着那些大宗门的天才,日后人家手里漏出来点也够你用的!”
“是,我确实没出息!”前者忽然冷笑道:“可惜您再喜欢越拂晓,她也不是您的女儿,而是夫人的女儿!”
奚玉黎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假山中往自己这边过来:“我若也是夫人的女儿,也未必比越拂晓差到哪里去!”
然后,假山上的干枯藤蔓被掀起,一个生着细眉杏眼的粉裙少女弯着腰走了出来,她俏脸冰寒,张嘴似乎还想要回头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有两双脚在假山外,下意识抬头——
顷刻间,六目相对。
粉裙少女:“……”
越拂晓:“……”
奚玉黎:“……”
听对话内容,这就是女主的庶妹越晚照。
那么问题就来了。
是背后说人被当事人撞破尴尬?还是偷听别人说自己、却被说的人看个正着更尴尬?
奚玉黎觉得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