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小瓜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被小人蒙骗才来做这一行的……”
“若是他知错能改,本官会原谅他。”靳小园保证。
陈虎被人押到了广场,周围衙役做着点天灯的准备工作。
靳小园蹙了蹙眉,问钱逢春:“师爷,你见多识广,来给本官说说,这点天灯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逢春知道对方是准备吓唬陈虎,毕竟点完天灯之后,可能人就没了,更不可能问出什么。
他一拱手:“回大人,这所谓点天灯,是指将犯人的衣物扒下,浸入麻油,而后再给犯人穿上。将犯人绑在木桩上,自下而上点燃。最后能不能熬过去,全开人犯自己。”
这刑罚听着就残酷,陈虎双腿已经开始颤抖,靳小园见状道:“先把人绑上,别让人跑了。”
“大人……”
“何事?”
“大人您答应过,不会伤害小瓜。”
“本官从不食言。”谎话张口就来。
“我们住在……”
靳小园嗤笑:“还以为你有多嘴硬,没想到还是贪生怕死。”
“小人并非怕死,只是小人方才想通,小瓜一个人没法生活,若大人见怜,可否让小瓜跟在您身边做个扫地小厮,给他一个活路。”
靳小园掀眉道:“你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不由让本官动容,不过点天灯还是要继续。”
白婵侧头看向她,握住她一点衣袖:“还要继续?”
“当然。”靳小园微笑,“不继续,怎么能知道他所言真假?”又悄声道,“还有,我觉得小瓜就在附近。”
陈虎被人绑到了木杆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浸过油了。衙役拿着火把,在一旁待命。
白婵四下看了看,果然看见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穿过人群,眼看着就要跑过来了。
她站在马车上,位置高,才能看的如此清楚。
“火把给我。”靳小园看向一边的衙役。
钱逢春小跑两步,殷勤道:“大人,我来吧,免得脏了您的手。”
“无妨。”靳小园说着,拿过火把。
不知有意无意,钱逢春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撞向靳小园。火把脱手,眼看着就要飞向陈虎,一道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将火把拦截了下来。
那人站定,靳小园顿时惊讶:“吉大人?!”
“是我。”吉列按他们那边的规矩行了个礼,将火把递还。
靳小园将火把扔在地上:“既然火已经熄灭了,那就算了,给陈虎换衣服,回府。”
钱逢春亦步亦趋的跟着,不住道歉:“大人,刚刚我脚下滑了一下,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
“好在你撞的是我,若是公主,几条命都不够。”靳小园毫不客气道,“这样吧,就罚你半年的俸禄。”
钱逢春心里咒骂,面上不显,干巴巴的说了句客套话,找了个借口溜了。
陈虎又被押了回去,白婵看见小瓜就找人把小孩悄悄带了回来。
看了看吉列,白婵没有先去见小瓜,而是差人给吉列上茶。
“吉大人,你还没有回国吗?”白婵将茶盏推过去。
吉列颔首:“是的,郡主已经被送回国,我留在这里,是另有差遣。”
“我想的,而且这就是一定与我们有关,否则你不会那么及时的出现,是吗?”
“公主聪慧,所料不错。”
靳小园怏怏的给自己续了满杯的茶:“那么吉大人,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国有一位皇子谋判出逃,目前藏身于金城,我的任务是找到他,或者杀了他。”吉列沉声道,“他在此地定有同盟,这也是我来麻烦二位的原因。”
若是没有同盟,只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靳小园点头:“这样啊,那看来我们已经是盟友了,那位皇子何等模样,可有画像?”
“有,他身边的人也有,都在我居住的客栈里,正在叫人临摹,完成之后会给大人送一份。”
白婵道:“如此大事,我们不能擅自决定,贵国可通知了我父皇?”
“早已通知了,只是圣旨可能还要等两天。”
白婵放下心来:“如此便好。”
靳小园心想,自己果然还需要学习,好多官场上的事情都不太明白。今日若不是白婵在这里,自己又要出洋相了。
“那我就先回客栈了。”吉列起身行礼,“公主,方大人,告辞。”
“等等,你如今住在哪家客栈?”
“悦来客栈,手下已经在找房子了,约摸明日就会搬出去,届时再来告诉大人我住在哪里。”
“吉大人考虑周全。”靳小园礼貌奉承。
吉列再度颔首:“告辞。”
他走了,小瓜就被人带了过来。
这小孩约摸哭过了,眼睛还是肿的,水汪汪的看着好不惹人怜惜。
“过来。”白婵招手,轻声道。
小瓜愤恨的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杀了陈虎!”
“他做错了事,难道不该杀吗?”靳小园手指轻敲着桌面,“你也做错了事,不过你是小孩子,只要愿意悔过,本官既往不咎。”
“我们只是想办法活下去而已,有什么错?”小瓜想起陈虎的话。
靳小园挑眉:“活下去?你以为穷的只有你们一家吗?种地不行?摆摊不行?偏生要选择到盗窃这一行,念过书吗?知不知道这是不对的?”
“念书那么贵,我当然没念过。”小瓜脖子一梗,“我们不偷东西,没法活下去,我们没错的。”
白婵听不下去了:“没听见大人说什么吗,你们明明可以自食其力,为什么非要去偷东西?”
“什么是自食其力?”
靳小园微微蹙眉:“公主的意思是……你们明明可以自己卖包子赚钱卖肉,为什么非要去偷人家的肉?”
小瓜低头不语,他一个几岁的小孩,能知道多少?大人教他偷东西,他就偷东西了,甚至知道这些不对,还是最近的事情。
“那你们也不能杀他。”
“不论他对你如何,他都是个坏人,必须按律处置。”白婵摸了摸小瓜的头,“念你年幼,不追究你的过失,你暂且跟着我们吧。带下去,给他找个老师。”
现在和他理论不清楚,等他学会了一些东西,再说话,会好很多。
小瓜执拗着不愿意走:“陈虎他……”
“那不是你能左右的,带走。”白婵再次吩咐。
等小瓜离开了视线范围,靳小园才揶揄道:“公主不愧是公主,好大的气派,好威严。”
其实她原本以为白婵会对小瓜很心软。一来小瓜只是个孩子,二来和她小时候的境遇差不多……此刻看来是她自恋了。
“这就威严了?”白婵淡声道,“我只是据实理论罢了,等老师教他一段时间,他能明白便明白,不能明白,就送走吧。”
“送到哪里去?”
“慈幼局。”
慈幼局是国家出钱办的场所,收养无人养育的孩童。那些久无子女的夫妻,也可以在慈幼局领养孩子。
思及此,白婵忽然想到一件事:“小园,你小时候为什么没去慈幼局?”
“奶奶死后被人送去过,后来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比较好,就逃出来了。”
“那里的人虐待你了吗?”
“是啊。”靳小园垂眸,“那个慈幼局极小,拢共只有五个小孩,负责人只有一个,可能拿的钱少,他很不如意,总是要我们外出干活,还……”
靳小园眼里忽然涌现出无数的哀伤:“我们五个人,最大的那个是十一岁的小姑娘,有时候只有我们四个人做事,那个小姑娘会被带走,那个小姑娘平常也不怎么说话,和我们关系都不太好……”
“我就想凭什么她可以不干活,我心里愤恨,觉得很不公平,所以有一次干活的时候我溜了,回到了慈幼局,看见那个畜生……他在摸小姑娘的胸……”
“我奶奶平常说话不干净,什么脏话都拿出来说,也不避着我,所以我约摸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然后过了两天,干活的时候那人要把我留下来,我很害怕,但第一次,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摸了摸我的胳膊和背,还给了我很多吃的。”
可越这样靳小园越害怕,然后当夜就跑了。
这是她一直女扮男装的原因,她总觉得一个男孩,总比一个女孩安全些,虽然并没有安全多少。
“如今想想,我应该问问那个姑娘愿不愿意一起走。”
白婵摇头:“你没有做错,如果她愿意走,早就该走了,你能逃走,难道她不能吗?”
只能说,对方太害怕,也太不自信,所以甘于现状,不敢反抗。
“但我……当时也很胆小,什么也不敢做。”
“你那个时候那么小,本来就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报官,但那个时候我脑子太乱了,县衙也不好进,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成功的话,我就会……和那个姑娘一样,甚至更惨。”
白婵疑惑:“但你之前不是说,那个县令还不错吗?”
“是啊,可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调离了,新来的县令风评极差,我也不知道他调到了哪里。”
白婵拥抱住靳小园:“别害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好。”
“可那个慈幼局里的人很不好,后来我回去过一次,慈幼局已经换了一批人,没有一个人我认识,我就又走了。”
而那些人,自然不知去向。那个负责人,也不知是否得到了惩罚。
“不必纠结这些事情,当时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白婵去吻她,“等方怀江的事情了结了,我和你回你的家乡看看。”
“那个时候你仍旧是公主,会有机会吗?”
“当然。”白婵捏了捏她的耳垂,“我们如今两情相悦,便是真正的夫妻,夫妻哪有分离的道理。”
靳小园莞尔,继而眸光一闪:“可我们,还没有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