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有些踟蹰的朱怀盈和被拉着没办法动弹的朱厚照,何文鼎却没有丝毫畏惧,他快步走了进去,拔出剑架上的宝剑,呵斥道:“是谁敢在宫城内放肆!”
朱怀盈本来不想进去,不曾想朱厚照比何文鼎还要激动,竟然也快步走了进去,朱怀盈吓了一跳,急忙跟上,免得这熊孩子一不小心受伤了。
三人绕过屏风,没成想看到的却是老熟人,那两个诡异的影子正是张家两兄弟,张延龄手里拿着翼善冠,已经戴在了兄长张鹤龄头上,两人面上坨红,显然是已经大醉,腿一软都倒在了罗汉床上。
更不巧的是,他们手里的冠子朱怀盈也很熟悉,是她爹头上戴的那顶,上面还镶嵌着二龙戏珠、两翅向上,怎么都不能说是普通的幞头。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何文鼎目瞪口呆,随后气得脸色煞白,大声道:“身为臣子怎么敢头戴帝冠!”
朱怀盈见状赶紧过去,顾不得自己还穿着鞋,手忙脚乱地爬上罗汉床,将张鹤龄头顶的翼善冠一把夺过抱在怀里,打了个哈哈道:“爹爹去如厕怎么把冠子交给舅舅们了?”
既然这冠子放在这里,十有八.九是亲爹朱祐樘有什么急事,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借口了……谁说上厕所不是急事了!
原本有些醉意的张家兄弟被这么呵斥了一番这才醒过味来,急忙站了起来,各自抹了一把脸,只是东倒西歪的样子怕是还没有完全酒醒。
朱祐樘也听到了前厅的动静,见状走了出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他扫视周围一圈,目光很快落在了何文鼎手中的利剑上,却只是一言不发。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李广见状眯了眯眼,看向了何文鼎身侧的朱厚照和朱怀盈。
何文鼎躬身道:“回皇爷的话,张家兄弟虽为臣子,却胆敢借酒醉窃取帝冠,故奴婢高声喝止。”
朱怀盈眨眨眼,赶紧走到朱祐樘身边,将手中的翼善冠交还到他手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恐怕不严惩张家兄弟也不行了,否则今夜之事要是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张延龄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辩白道:“姐夫,我们两个是不小心误闯进来了!不小心把放在架子上的冠子撞了下来,这才接在了手里……”
何文鼎反诘道:“还不小心戴在了头上?”
张延龄勃然大怒,道:“你——你个阉人也敢插话!你算什么东西,我和我姐夫说话也有你插嘴的地方?”
面对张延龄的指责,何文鼎跪在地上,倒是不卑不亢,冷静自辩道:“奴婢身为内官尚且知道君臣有别,寿宁侯兄弟蒙受皇恩,竟然尊卑不分、胆大妄为。”
张鹤龄刚才还面露慌乱之色,很快便冷静下来,立刻反驳道:“我们两个要是尊卑不分,何文鼎,你手持兵器又是想做什么?”
何文鼎面不改色,冷声道:“奴婢是担心有人擅闯宫闱,谋害皇爷、千岁爷和公主,才手持兵器,以保主子周全。”
“这皇宫守卫森严,哪来的不轨之徒?”张延龄抓住了把柄,立刻反击道:“我看真正想要以上犯下的是你吧!你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这么一桩罪压下来,连朱怀盈都是一愣,赶紧为何文鼎解释道:“不是的,是我担心有坏人,何大伴才拔剑的。”
要说不占理,自然是张家兄弟,但是怎么想自家亲爹也不可能真的处置小舅子,当然是何文鼎一个内官解决起来更容易,可何文鼎也没有错处,平白无故让他顶上“造反”的大罪,朱怀盈一个路人都觉得良心不安,亏她这两个舅舅脑筋转得飞快,能一下子掉出这么一个理由。
她这么一说,李广也跟着开口道:“皇爷,是奴婢引寿宁侯和张郎君进来歇息的,想必是奴婢未将帝冠放好,寿宁侯担忧帝冠坠地,双手捧帝冠高于顶,才引出这样的误会。”
听他几句话就成功把偷戴帝冠变成了护卫帝冠,朱怀盈不由暗自感慨起来。
这李广刚才明明跟在亲爹身边,说得好像他真看见了似的,这两三句话的功夫,把醉酒的舅舅变成了忠心的舅舅,倒真不愧是皇帝的随行助理。
有人出来圆场,事情自然好解决多了,朱祐樘淡淡开口道:“好了,何文鼎忠心耿,二张兄弟也是无心之失,朕便不予追究了。”他转头看向一双儿女,见朱怀盈呆呆地站在那里,问道:“猊儿刚才吓着了?”
朱怀盈没想到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赶紧应声道:“有爹爹和哥哥在,我已经不怕了。”
朱厚照的眼神从两个舅舅身上收回来,道:“猊儿刚才可害怕了,就和小老鼠一样。”
朱怀盈:“……”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吧!
朱祐樘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太子和公主早该歇息,乾清宫放过花炮后叫人将宴席散了吧。”
“是。”
朱祐樘看了看二张兄弟,开口道:“你们两个留下,同朕与你们姐姐一起守岁。”
张鹤龄和张延龄连声称是,只是面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紧张,两人趾高气扬地从何文鼎的面前走过,又喊起了朱祐樘“姐夫”。
也就是仗着他们两个是张皇后的弟弟,才能这样无所畏惧。
李广见状冲着朱厚照和朱怀盈露出一个笑脸,道:“奴婢这就叫人来接千岁爷和公主,免得又遇上这样的事情,惊扰了主子。”
说罢,他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何文鼎,没有说话,言外之意是没有何文鼎多管闲事,就没有刚才的闹剧。
——皇上都不介意寿宁侯僭越,你一个太监管这么多做什么?
朱怀盈看着他们离开,这才转身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何文鼎,走到他面前,道:“何大伴,起来吧。”
她伸手想要拿起落在地上的剑,长剑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差点跌落在地,要不是朱厚照与何文鼎同时伸出手接住,恐怕要落在朱怀盈的叫上。
何文鼎露出愧疚不已的表情,道:“是奴婢不好……”
他还没有说完,朱厚照已经摆摆手,将剑柄往他手里推了过去,道:“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嘛,爹爹的冠子只有皇帝能戴,什么时候轮到舅舅们戴了?是爹爹宽宏大量,舅舅们才没事,要是换成了太宗爷爷,早就没有他们两个的活路了。”
朱怀盈看向朱厚照,有些惊讶于此时此刻他的态度。
之前看他和二张兄弟关系似乎很好,她还以为朱厚照一言不发是不想两个舅舅在何文鼎身上吃亏呢。
饶是如此,何文鼎还是十分羞愧,将长剑搁在一旁,叩首道:“身为内官亦有劝谏之职,奴婢非但没能成功劝说皇上,还惊扰了太子和公主……”
朱怀盈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被吓到了,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好在爹爹心里有数。”
但凡朱祐樘直接站在了小舅子那边,哪里还有李广这个内官的活路?
朱厚照伸手点了一下朱怀盈的额头,道:“你解释什么?本来就不关咱们的事,乾清宫丹墀要放花炮了,一会不去可就没得看了。”
朱怀盈还有些于心不忍,对何文鼎道:“何大伴,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了,舅舅毕竟是舅舅。”
按照他爹娘的恩爱程度,只要张家不造反,必定不会严苛责罚,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保不准她那两个舅舅记仇,之后想办法针对何文鼎呢。
朱厚照早就因为这件事耽搁太多时间心生不满,拉起朱怀盈的手腕,道:“笨猊儿,快走吧。”
朱怀盈被他拽着走,只好乖乖地跟了上去,依稀听到了剑刃重新入鞘的声音。
恰巧刘瑾已经到了外面,见两人出来,赶忙赔笑道:“刚才千岁爷爷说要给公主找点清口的吃食,所以奴婢才不在……”
“行了,少废话。”朱厚照嫌弃地撇撇嘴,道:“之前说要从唐花坊挑人照顾送给猊儿的牡丹,找好了吗?”
“早就挑了好几个,公主觉得哪个合眼缘就选哪个。”
“嗯。”
朱怀盈眨巴眨巴眼睛,道:“哥哥生气了?”
朱厚照嘟囔道:“倒是也没有……”
朱怀盈摸了摸微凉的脸颊,接着猜测道:“是因为舅舅的事情?”
朱厚照虽然不承认,却开口道:“我听别人说过太宗爷爷的故事,说太宗爷爷还是藩王的时候,姚广孝到太宗爷爷府邸讲经,称有一顶白帽子送给太宗爷爷,意为助太宗爷爷登上九五之位,舅舅逾制,擅戴帝冠,确实可恶,真让何文鼎将他胡子割掉一缕,才算是解气。”
“哦,这个我听过,削发代首,不对,削须代首。”朱怀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就算是舅舅有那个胆子,也无人敢做姚广孝啊。”
再说这江山如今是朱家的江山,哪里轮得到张家的人来坐。
“这倒是……”
朱怀盈嘻嘻一笑,接着问道:“可是太宗爷爷造反的故事是谁告诉哥哥的?怎么敢说这种故事给哥哥听,太宗爷爷分明是奉天靖难、承袭帝位。”
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已经飘向了朱厚照身后的刘瑾,看得刘瑾只觉得脖子一凉,冲着朱怀盈讪讪地笑了笑。
敢说太宗造反,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朱厚照倒是十分坦然,道:“既然做了,何必怕人说?万千人的嘴,也酸不穿太宗爷爷的功绩。”
朱怀盈被他这幅骄傲的样子逗笑,了然道:“哥哥总是记挂着太宗爷爷,是想和太宗爷爷一样武功卓越。”
“那是自然了。”
朱怀盈看着朱厚照的侧脸,道:“哥哥和舅舅好像与我想象中的亲近一不一样。”
风吹过宫灯,朱厚照看着有些晦暗的前路,眼睫轻轻动了动,道:“舅舅虽然亲近,但是不懂爹爹的辛苦,即使爹爹再怎么宠爱他们,终究只能是外人,只会添乱。”
朱怀盈想起跟在朱祐樘身后的两位舅舅,低声道:“嗯……”
她不由偷偷看了一眼朱厚照,又觉得他似乎也与自己记忆中的形象很是不同,她还以为他只是一心追随理想中的自由,并不在意其他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虽是小孩子,可心里的事情并不比其他人少。
朱怀盈只觉得胸腔有些闷,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开玩笑道:“放心,以后我肯定不给你和爹爹添乱。”
朱厚照却停下脚步看向她,道:“我们是兄妹,血脉相连,我才不怕你给我添乱。”
朱怀盈也站在原地,和他对视一眼,歪头想了想,道:“哥哥和爹爹一模一样。”
刚刚还说张家兄弟如何不好,但是转头对自己的妹妹却一样纵容,这还不是一模一样?
“父子相像不是常理吗?”朱厚照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才明白朱怀盈在说什么,道:“好啊,猊儿又笑我!”
朱怀盈看他伸出手,明显是又要点自己的额头了,急忙向前跑去,还不忘回头道:“本来就是这样嘛。”
“等我抓着你了!”
正打闹着,远处已经遥遥传来烟火的声音,两个人都扶着长廊的栏杆向远处看去,星洒火射、烟霞散落,热闹极了。
朱怀盈忽地想起系统的事情,默默打开了奖励页面。
新年新气象,一定要给她点有用的东西!
更新噜——请给我多多的评论,拜托了(试图卖萌)
照照:猊儿怎么会给我添乱呢?
爹爹:猊儿怎么会给我添乱呢?
怀盈:(炼丹)
大臣:*#¥@@*¥
照照:炼丹怎么算添乱呢?(改口)
大臣:……神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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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