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五年腊月十五,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加之天寒降雪,皇城中白茫茫的,一片寂静,坤宁宫中却是宫人们来来往往,虽然脚步匆匆,但却有条不紊。
自子时起,皇后娘娘发动,到如今已然过去将近四个时辰,总算听到产房内有婴儿啼哭声,宫人们先请皇后身边的女官看了,这才一边将皇嗣抱出,由产婆医女看看是否有不合适的地方,一边向旁人大声报起喜来。
“娘娘诞下公主!”
张皇后刚刚生产,正是满头大汗,身边的女官梁都人让宫人将皇后扶起,用茶匙给皇后小口喂了参汤。
恢复了几许精神,张皇后闭目小憩片刻,这才问道:“可已经支会消息给皇爷了?”
“公主呢?”
“奴婢已经叫外间候着的医女婆子看看公主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张皇后轻嗯了一声,忍不住在心底有些失落。
她自成化二十三九月入主后宫,到如今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来后宫中仅有她一人,未曾有其余妃嫔,她却也仅仅诞下一子,若是在寻常人家也就算了,可她如今是皇后,纵使他人不急,她也是急的,若是膝下这唯一一子有了什么差错……本想着若这胎是个哥儿,总算能堵得上想要为皇爷广纳妃嫔的臣子们的嘴,不曾想却是个女儿……
梁都人跟随张皇后多年,自然明白她此时此刻心绪不佳,便对着门口恭敬的宫人低低招手,对方顿时会意,转身去了外间。
不一会儿,被大红襁褓裹着的女婴便被送了回来,这孩子刚刚出生,还是红彤彤的,眉毛还未生出多少,额间却已经有了一粒朱砂一般的小小的印记,加上除了刚刚出生时啼哭几句,小公主一直不哭不闹,只是用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人事,看着十分可亲。
且不说这孩子生得可爱,自己的亲女儿没有不疼爱的,因此张皇后立时便接过女儿抱在怀里。
梁都人在一旁夸赞道:“公主眼睛同皇爷一般,又大又亮,鼻唇却和娘娘一样秀气,将来定然是个娇俏娘子。”
抱公主去验看的宫人也附声:“是啊,公主四肢康健,婆子也说公主眼睛转得极快,一看便知道是聪敏过人的。”
这一胎是太子诞下后没多久便有的,因此张皇后一直担心这一胎不稳,三四个月的时候也差点有滑胎的情况,好在最终还是保住了。
只是张皇后担忧孩子出生会有先天不足,但如今婆子医女都说女儿身体健健康康的,她更加开心,伸手抚着女儿眉心浅红色的小痣,道:“真是个好丫头,生下来就这样乖巧可爱,额间这颗痣倒是有些特别,叫她爹爹看了必然欢喜。”
梁都人见皇后脸上已经有了困意,轻声道:“娘娘暂且休息,皇爷早朝回来兴许还有些时辰,小公主也该喂奶歇息了。”
张皇后也确实没什么精力再照看女儿,便将女儿递给侯在一旁的乳母,就着梁都人的手躺回床榻上。
床榻上的被褥本就是这一时用的,因此撤换十分简单,在皇后与梁都人说话时就已经换好了,随后梁都人又挥挥手,命人将佛手柑橘等摆入屋内,将原本的血气都去了,免得皇爷来了嗅到一股子血腥气。
与喜气洋洋的宫人不同,被裹在大红襁褓里的怀盈却是一脑门官司。
她只不过加了几天班,回家之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了,怎么一觉醒来天翻地覆的?
先不说她现在身处何处、周围吵吵嚷嚷的,怎么四肢无力、眼冒金星的,耳边更像是有人塞了棉花一样,听什么都是嗡嗡的闷响声,更是一会被人摸屁.股、一会被人捏嘴巴塞东西的。
脑子里一瞬间想过无数乱七八糟的猜想,怀盈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后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是个小孩子的声音!见过返祖的,没见过返老的啊!
况且她就是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不自控地哭了?这小孩子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没想到她这么一哭,刘氏连同旁边的宫人全都笑开了花。
这公主生下来不哭不闹的,连喂奶的时候都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和寻常的孩子大不相同,她们能不心惊胆战吗?这可是帝后第一女,若是个痴痴傻傻的,能有她们这些宫人好果子吃吗?
这笑声传进还是孩子的怀盈耳中,就像是水珠进了油锅,一下子炸开了花。
怀盈的身体更是无法自控,如同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刘氏见状急忙哄了起来,轻轻地哼起了民间常用来哄孩子的小曲儿。
她刚唱了几句,帘子便被人从外挑开,大明的皇爷朱祐樘已经走了进来,他及冠不过一两年,正是壮年之时,却看着要比常人孱弱几分,不过他脸上多了几分喜色,显然是已经从内官那里听到了公主降生的消息,因此望日的大朝会一结束便匆匆赶来,连弁服都未曾换下,衣角有着雪水洇湿的痕迹。
“将公主给朕瞧瞧。”
皇爷一进来,宫人们哪敢抬头,更不必说是笑了,因此殿内霎时安静下来,怀盈原本有些难受的耳朵舒服了不少,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刘氏急忙将被襁褓抱着的公主递到朱祐樘面前,他伸手接过女儿,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刘氏见状急忙讲起了吉祥话,道:“公主真是聪慧,一下便认出皇爷了,刚才还哭闹的厉害呢。”
怀盈当然不是因为认出了自己现在的生父而安静,而是因为周遭的突然安静和一句在此时此刻清晰得可怕的话:
【已为宿主绑定修炼系统,目标是成为明代第一女方士……】
原本还只是为自己变成小孩子感到烦恼的怀盈顿时陷入了沉默。
完了,这是什么修仙小说设定?怎么还有方士?难不成是凡人修仙传性转版?
朱祐樘接过婴孩,一眼便看见女儿额前的那颗红色小痣,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有些感慨道:“这颗痣倒是生的好,一定是有些缘法的。”
他手指轻轻抚过,动作轻柔,让怀盈不免有些瘙痒,从刚才一瞬间的迷惑之中挣脱,婴儿的身体下意识地咯咯笑了起来,倒像是和父亲有所回应一般。
朱祐樘成婚五年来才孕有一子,女儿在妻子腹中险些夭折,对于自己为数不多的子嗣自然是珍而视之,更不用说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女儿。
见到女儿和自己如此心有灵犀,朱祐樘更是喜悦,像是寻常父亲一般,将女儿抱着哄了又哄。
一旁的宫人立刻讨喜地开口道:“奴婢常见民间的观音像都如公主这般,额前有如同红珠花钿一般。”
朱祐樘闻言更加欣喜,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身边的内官道:“太子呢?妹妹出生了,怎么不将他抱来一起看看?”
宫人们心中腹诽,一岁有余的太子虽然年幼,但却十分好动,要是把他抱来这里,只怕刚刚出生的公主“无福消受”。
奈何皇爷发话,门口的宫人只好应了一声:“是。”说罢便退出去找太子及身边宫人了。
小孩子的精力终究有限,怀盈暂时也不想去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加上现在躺得舒适,她幽幽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
管他什么重生啊、系统啊,天大地大比不上她睡觉大,她工作了小半辈子了,好不容易变成婴儿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可惜事实证明,就算是做了婴儿也不是想躺平就能躺平的。
怀盈刚刚闭上眼,还没来得及沉入梦乡,就觉得有双手在拍打自己的脸,和刚才轻不可察的抚摸不同,下手没轻没重的,像是把她当成了泥巴娃娃一般揉来搓去。
一岁的太子朱厚照被乳母田氏抱到出生不久的公主面前,听乳母说被裹起来的这个便是公主,他好奇地伸出了手戳了戳她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边嘿嘿笑了起来,一边伸出一只手捏着小公主的脸,道:“妹妹、软……”
田氏急忙道:“长哥儿可不敢用力,公主肌肤娇嫩,可不能使力……”
朱厚照玩得正兴起,自然没有听进去的意思,还想要再伸手去摸摸她的胎发,原本没有挣扎意思的公主忽然从襁褓中探出了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毫不留情地命中了太子殿下的小脸,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吓得宫人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千岁爷可是不到半岁就被册立为太子,阖宫上下的眼珠子,居然被直接掌掴,偏偏出手的这人还是刚刚出生的公主,宫人们哪里敢有一点动静。
怀盈自然知道自己一击命中,满意地咯咯笑了起来。
她还是个孩子,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谁让这人打扰她清梦的,挨打也是活该!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太子愣在了原地,他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哇哇大哭起来,冲着朱祐樘委屈巴巴地告状:“爹爹——妹妹、打我!还笑!”
他一哭,怀盈哭得比他还起劲儿,只是怎么看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半天没见一点泪花,只是张着嘴啊啊大叫,把朱厚照都看愣了。
往日里都是他哭一声就被人团团围着哄,现在居然来了一个比他还能哭的,他自然是呆住了,而得了一丝清闲的怀盈则立刻沉沉睡去了。
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她当然得趁着这个时候养足精神了,省得再有人来骚.扰她。
朱祐樘看着儿子这副呆头鹅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抱起他,道:“照儿,妹妹可不是随你摆布的泥娃娃,要悉心照顾才行,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没轻没重了。”
见父亲没有为自己做主的意思,朱厚照不由啜泣道:“妹妹、凶!不好玩!”
田氏见状急忙笑着解释道:“长姐儿尚在襁褓,挥舞手臂不过是天性使然,怎么会是故意凶长哥儿呢?”
朱厚照听了这才不再委屈,追问道:“真的?妹妹、好?”
朱祐樘笑着摸摸儿子光溜溜的头顶,道:“当然了,你们是亲亲的兄妹,妹妹怎么会故意凶你呢?”
倘若怀盈这时还醒着,必然要大喊一声证明自己是故意的。
朱厚照似乎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嘟囔道:“妹妹,丑……”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刚才怀盈哭的比他还大声的样子,补充道:“哭像狮子,大声。”
因为儿子的话,朱祐樘像是想到什么,道:“狮子……总是叫长姐儿也不好,总要有个乳名才行,既然照儿这么说了,不如就叫妹妹猊儿,怎么样?”
朱厚照歪着头,学着朱祐樘的样子嘀咕道:“猊儿……猊儿……”他福至心灵,兴奋地鼓掌道:“是狮子!”
宫人们闻声都附和赞叹这个名字,唯有这个名字的主人浑然不知。
不过就算是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谁让这个名字本就是靠她的“出色表现”获得的呢。
重生之我又写古穿了(?)
照照:妹妹打我呜呜呜呜(大声)
盈盈:哥哥打我哇哇哇哇(更大声)
爹:不能欺负妹妹
照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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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