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儿——”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皇帝看着泪流满面却坚持背对着他,肩膀还在不住抽动的皇后,手无足措。jiujiuzuowen
“筠儿,筠儿,你别哭,你哭得朕心都疼了。”他手忙脚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
在他映象中,他的皇后是一个大气骄傲、端庄贤淑的女人,成婚这么多年来从未跟他红过脸,将后宫料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温和端庄的,何时有过如今这般脆弱娇啼的模样?
皇帝强行把皇后的肩膀掰过来,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仿若雨中清荷、不复往日优雅高贵的模样,顿时一阵恍惚。
——他是真的爱这个姑娘啊。
皇帝心底越发柔软,动作轻柔地把她拥进自己怀中,大手安抚性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别哭了,筠儿别哭了。”
皇帝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皇后仿佛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发泄出来一样,哭得肝肠尽断:
“陛下,宣郎——”她哭着唤着十几年没唤过的称呼,泪如雨下:“臣妾知道臣妾不该如此,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合该大度忍让。可每次臣妾见到文妃都忍不住想起哥哥,想起哥哥还那么年轻却死于非命……于是就忍不住心生怨怼。是以听到文妃落难的消息,臣妾心中竟是荒唐般的欣喜……”
她靠在皇帝的胸前,晶莹的泪珠子精致的面庞滑落,浑身上下写满了绝望颓废:“陛下,臣妾不愿变成臣妾最讨厌的那种人,可臣妾控制不住,臣妾真的怕,怕以后会活在怨恨中,怕以后会变得连陛下都不认得臣妾了……”
她瘫在皇帝怀中,眼泪浸湿了皇帝的前襟,那一双染上了水光的漂亮双眸看着他,满是无力,又满是希冀。
那一字一句犹如锤子,敲打皇帝的心扉,令他心中酸涩无比。
“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啊!”多少年未流过泪的皇帝此时也是红了眼眶,自责道:“当初裴家大权在握,问之的事,的确是朕对不起沈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啊!”
“陛下——”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哭腔。
皇帝咬咬牙,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严惩!给你,给问之一个交代!”
皇后的眼眶瞬间红了,看向皇帝的目光中复杂无比——
那夹杂着感动,憧憬,希冀和渴望的目光,看的皇帝心中一紧,搂着皇后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筠儿,”皇帝低声道:“老三造反一事朕绝对不会放过裴家,朕跟你保证!”
“筠儿,咱们以后就好好的,好好的,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朕说,别藏在心里了可好?你这样,朕看了也心疼啊!”他恳切地看着她,情深意切道。
皇后握住他的手,眼含羞涩,面露红晕,慢慢点了点头。
“——谢陛下。”她声音细不可闻。
皇帝眸中满是怜爱,一手抚着她微湿的鬓角,一边慢慢低下头,他呢喃道:“筠儿。”
皇帝正待与她温存一番,却忽然感觉怀中一重,他惊愕的低头,就见皇后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地晕死在他的怀中。
皇帝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急,反应过来后连忙大声喊道:“来人,传御医!传御医!”
景仁宫一时间兵荒马乱。
谢令从原本十分有眼色地离开了景仁宫在御花园闲逛,此时听说了皇后昏倒的消息后也是心里一急。顾不得什么,快速往景仁宫那边走去。
“别讲那么多规矩了,快来看看皇后到底怎么了!”一行人连拉带拽地将太医拉过来,皇帝心急如焚,焦急地问道。
那太医抹了把汗,手指颤颤巍巍地搭在皇后隔了层白纱的腕上,诊了好半天,才在皇帝有些不耐烦的目光下站起了身,抹了把汗,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起伏过于剧烈,大悲大喜之下心脉一时无法承受,再加上娘娘身子素来虚弱,是以才昏了过去。待老臣开两副药,给娘娘好生调理调理身子,应无大碍了。”
谢令从站在殿门口,听见太医这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走进殿内,看着沉着一张脸,看着躺在床榻上目露心疼的皇帝,轻声道:“父皇,母后怎么样了?”
皇帝见着女儿,原本沉着的脸也柔和了一些,他道:“没什么大碍,天依别担心。”
谢令从凑近了床前,看着皇后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面上肉眼可见的难过,皇帝无奈叹息一声,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母后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谢令从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哽咽道:“我要在这里陪着母后,”她抬头看着皇帝,道:“父皇政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处理政务吧,”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我方才四处走了走,看见裴大人还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言,见他面上无悲无喜,又鼓起勇气劝道:“不管三弟做了什么事,裴大人年纪大了,怕是受不得这样跪下去,父皇还是去看看吧。”
她不说这事还好,她一说这事皇帝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可对上女儿关心的目光,皇帝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得忍着。他看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善良无比的女儿,又想到自己对他不薄却仍旧权欲迷心做出那种事的裴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中愈发厌恶。
也因此,对于端庄大方将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外家又从不作妖的妻子和善良懂事女儿更多了一些愧疚。
皇帝勉强勾了勾唇角,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裴家那边的事耽误不得,朕便先去前边看看,你母后若是醒了,便赶紧派人来通知朕。”
谢令从笑着点了点头:“父皇放心。”
皇帝这才算是放下了心,转身离去,还不忘叮嘱景仁宫众人让皇后静养,不得任何人来打扰她。
直到离开景仁宫,皇帝都不曾再回头看一眼,谢令从瞧着,心里不由嗤笑一声。
谢令从在床边坐了小半个时辰,皇后才悠悠转醒,她连忙凑了上去,给皇后背后垫了一个靠枕,关心道:“母后感觉可好?”
皇后神色平静,完全不见之前伤心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她神色和缓地摸了摸谢令从的脸颊,笑道:“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谢令从很是不满:“不管您干什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皇后笑得温柔:“好好好,是母后的错。”
谢令从哼哼了两声,也没再揪着不放,只道:“三弟这事儿,父皇怕是生气的紧。”
皇后语气淡淡:“如何能不生气?”
只不过他生气的与其是三皇子造反这件事,倒不如说是三皇子造反这件事出乎了他的预料。
皇帝素来自负,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内。
他可以娶大臣的女儿妹妹,也可以有计划的让他们怀有身孕、诞下皇子公主,甚至有计划的将那些孩子委以重任——可他唯独不能忍受他们的行为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要说他对三皇子有多么深厚的父子情,那自是不可能;要说有多为三皇子造反生气,那也不太可能。
他最终,只是不想任何人脱离他的鼓掌罢了。
皇后没有明说,但她们母女之间也不必明说,谢令从心里明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