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将自家长姐的信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字一句的重头读了一遍。
崔家在崔父去世之前一直是保持书香门第的优良传统,虽然膝下是两个女儿,但崔父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毛病,认认真真的教授了琴棋书画,只是他走的突然,没熬过那一冬的严寒。
崔玉兰的字比崔玉竹好上太多,她是大小练的,崔玉竹本应该也是大小练的,但奈何原主香消玉殒,留下的是现在这个来自文明时代的魂,于是字也是后来才慢慢拾起来的。
信里崔玉兰说的不多,平常的交待了一下家里的近况,之后便是嘱咐自家妹子照顾好身体云云,关于京城里因为自家妹子掀起的惊涛骇浪却是一个字都没提。
通篇看下来,一封家书充满了浓浓的温情。
崔玉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自家长姐,自打她决定考科举做官以来,自家长姐就为她提了一颗心,时时刻刻担心她行差踏错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在崔玉竹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渐渐的崔玉兰心才慢慢落回了原处。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崔玉兰就同她商量过,再做几年官就找个借口辞了,然后姐妹二人回乡下去养老,然事情总是在人预料之外的,突如其来的赐婚,突如其来的绑架,以及崔玉竹在剑南做的一系列决定,都让事情往最坏的边缘发展。
再次翻了个身,崔玉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笃笃’
敲门声响起,崔玉竹从被子中探出一个脑袋看向门边。
“谁?”
“崔大人,是我,你今日从回来就将自己锁在房中,崔大夫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
林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林姑娘稍等。”
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身上压出褶子的衣服,崔玉竹拉开了门。
林箐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在崔玉竹的注视下跨进门来,将小食盒放在桌上,再转身却没见崔玉竹跟过来。
“崔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再次走回门口与崔玉竹并肩而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边的月亮,林箐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吓到眼前的人。
“我,已经,不,不是大人了。”
收回目光,回了林箐一个浅浅的笑,崔玉竹温声道。
小口吃着林箐带来的食物,崔玉竹不饿,只是单纯不想弗了林箐的好意,林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她吃饭。
林箐带来的东西不多,崔玉竹虽吃的慢,但还是很快都下了肚,林箐在她放下碗筷后就自顾收拾东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碗筷装入食盒时碰撞的声音在房中回荡。
“早些休息,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拎着食盒站在门口,林箐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宽慰了她一句。
“多谢,林姑娘。”
崔玉竹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箐走后,崔玉竹默默推开窗,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奸臣的名头,她不在乎,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端,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儿身,当初做官不过是为了一口食,她早晚都是要离开官场的,所以奸臣的名声对她来说有利无害。
奸臣是她辞官的最大借口,她有十足的把握能用这个借口劝动皇帝陛下放她走,所以坊间的谣言她从来听之任之。
梁思危的事情,她不过是恰逢其会,顺手给自己泼一桶脏水罢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
次日一早,崔玉竹揉着酸胀的脑袋将衣服穿好,站在林府门口,却突然愣住了,她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剑南的事情用不上她插手,林府内病患都有太医署来的医官们照料还有林家的人帮衬根本就用不上她。
长长吐了口气,崔玉竹浑浑噩噩的往剑南城郊走去,既然没什么事做,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秋收已经开始了,底层的百姓从来的是最容易满足的人,朝廷对剑南的政¥策已经下来了,减了今年的赋税,而且明年的税收也都减半。
崔济治理疫病也却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那些病的不是很重的,现在基本都能下地了,于是活着的人便开始为了生计而奔忙。
此刻崔玉竹放眼望去,零星的几个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着。
走在田埂之上,离得近了,崔玉竹还听到几个劫后余生的农户们聊天,大概的内容是因为之前病着,错过了雨前收割的时辰,自家田里大半进了水,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撸起袖子,卷起裤脚,手里挥舞着镰刀,崔玉竹干得起劲,就连她边上的农户都一个劲的夸她厉害。
休息时,几个农户围着崔玉竹聊天,崔玉竹没有读书人的架子,这几日经常来田里转悠,还跟他们搭了话,一开始农户们对她爱答不理满是防备,后来见她是真的和那些读书人不一样,不时也会同她说几句。
今天崔玉竹一来就跟着他们下地割稻子了,本来大家都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谁想到,就这么一个书卷气浓郁的人,干起农事来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真想不到小崔公子一个读书人,地里的活也干得来,比我们家那不成器得小子厉害多了。”
接过老乡递过来得水,崔玉竹也不嫌弃那个有些破旧的碗,大口的吞咽着。
“我小时候在家经常跟着父母下地,虽然后来去的少了,但总归是没把这手艺丢了。”
咧开嘴,崔玉竹笑得眉眼弯弯,果然近距离接触大自然,累出一身汗,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小崔公子还是个孝顺的人呢。”
“就是就是,我开始还以为你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小崔公子真的会。”
……
今日日头大,崔玉竹本来就是出来闲逛的,下地的事还真是一时兴起,待到日中天时,整张脸已经晒得通红。
与她一起的那个老农心里不忍,给自家那小子交待几句后就匆匆回家去了,待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顶斗笠。
“小崔公子,你别嫌弃,这是我加那口子原来戴的,她现在还在林府里躺着,这日头太大了,你就先将就戴一下,你细皮嫩肉的比不得我们这身糙皮子,别给晒坏了。”
老农有些局促,一手拿着斗笠,一手不自觉的搓揉着衣服下摆,看向崔玉竹的目光里满是歉意。
“那就多谢老丈了,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崔玉竹接过老农手里的斗笠,也不矫情,道过谢后直接就戴上了。
午后,老农家的小儿子过来送饭,老农又一次邀请了崔玉竹,后者也没跟他客气,盛了碗白粥,就着咸菜吃得心满意足。
本来老农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崔玉竹是真的吃的挺香的,一颗心也就落回了肚子里,心里再次将这京都来的读书人夸了一遍。
吃饱,歇了一会,站起身刚准备活动一下自己的腰,崔玉竹一转头就对上了田埂上一双灿烂的眸子,心没来由的一紧。
“殿,殿下?你,你怎么会,在这?”
顾朝月在这处站了不短的时间了,这几日,她心里恼崔玉竹,于是就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也不去见这个人。
后来自家皇兄的圣旨下来,知道崔玉竹被罢了官,心里又为她难过起来。
圣旨下来的第二日她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之后便去林府寻崔玉竹,谁知道这人却不在府中,接着一连几日,她去林府都扑了空。
今日也是从林府出来没有寻到崔玉竹,她一口郁气憋在心口难受,所以就准备出来散散心。
剑南的城郊与皇城有几分相似,三面城墙,余下一面是农田,顾朝月就顺着田边走,走了不知道多久,远远的就看见了田里一个戴斗笠,卷着衣裤的身影。
莫名的,顾朝月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于是长公主殿下鬼使神差的就奔这个身影所在的方向而来了。
在距离这个身影还有几百米的时候,长公主殿下挺住了脚步,脑子里飞快的略过一个画面:
一个戴着大大的斗笠,卷着裤管,挽着袖子,赤着脚蹲在田里跟几个庄稼人讨论的人影,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很是白净,身上穿着上好的衣料,不像是一般普通的农人,从他的举止言行来看,应该是个读书人。
会是陆含元吗?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长公主殿下急于求证的心就更强烈了。
脚下的步子快了不少,很快就拉近了与那人影的距离。
那人戴着大大的斗笠,手中的镰刀飞舞着收割着一茬又一茬的稻谷,不时停下收割的动作抬手将额边的汗渍拭去。
露在外边的手臂白白嫩嫩,倒是与记忆中那人逐渐重合。
下一瞬,公主殿下像是见鬼一般猛的瞪大了眼睛,不为别的,只是看到了那人白嫩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这疤痕很新,刚刚长出的嫩肉带着几分粉色,与周围的白皙有明显的区别。
顾朝月不知道自己在田边愣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时,那戴着斗笠的人已经坐在田埂上吃饭了。
压下心中强烈的悸动,顾朝月迈着步子期期艾艾的往那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再然后,那人突然站起身转过头,顾朝月就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眸子里,耳边响起自己熟悉的声音。
“殿,殿下?你,你怎么会,在这?”
‘轰’一声,顾朝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中炸开来,天地之间只余下自己与眼前这熟悉的人。
日更走起,恭喜崔太傅掉一马!
——老舟碎碎念时间——
1.关于结巴:
崔玉竹是结巴的设定是一开始就想好的,因为老舟觉得她穿越过来,应该会有个穿越后遗症,所以就定成了结巴,但是都说是穿越后遗症了,那慢慢的总会好的,所以大家不要纠结这个。
2.关于奸臣的身份:
这是个架空朝代,但也是个封建社会,小崔考官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和拯救自家卖身葬父的长姐,她一个小姑娘并没有打算在朝堂混一辈子,所以她默许了对家的攻歼,让自己顶了这么个奸臣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以后辞官。
嗯~今天就说这么多,要是小可爱们还有什么关于本书的疑问都可以留言告诉老舟,老舟会一一解答的。
又是坐等留言的一天,大家都活动一下小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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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田间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