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姚美人带着张美人候在蒋悠门口。
“宁夫人还没起,两位先回去吧。”松吉委婉将人劝了回去,结果第二日又来。
来的依旧是昨日那两位,被罚跪的刘美人没来,说是身子不适。
“叫个太医给她瞧瞧,别传了闲话儿出去,说咱们这秦桑苑看不起病。”蒋悠起了,才迎了人进来。
“刘美人身子不好,就多歇养一阵子,陛下那头暂时也不用她伺候。”
这话无异于给人关了禁闭,但又不会有人替她叫屈,一个两个都是看她笑话的人,不多也不少,秦桑苑里十有**。
“夫人体贴,是她的福分。”
蒋悠睨了一眼,意外发现姚美人是个拎得清的,而她身边的张美人则是低头看脚尖,不吭一声,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话说的,进来伺候陛下是大家的福分。”话说出口,感觉自己好像刁难新儿媳的恶婆婆,架子快要摆到了太平洋。
分明她们都是妾......
“你们也别站着了,松吉快上茶。”她敛了神色,薄唇掀起一抹弧度,“秦桑苑往日只有我一个人,多了两位妹妹才算是热闹起来。”
“回夫人的话,咱们姐妹来得匆忙,行李都是茉莉姑姑叫人收拾的,这厢上门请安,只带了两块亲手绣的帕子,还望您不要嫌弃。”姚美人一开口,张美人起身奉上帕子,倒是很听她的话。
她们是否投靠不重要,主要是想和刘美人划分界线。
蒋悠都懂的,跟着夸了一句“手艺很精巧”,也只管饮着热茶,不抛出什么话题。
在后宫里挑朋友,她应该没有那么心大。
张美人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小鹿眼,见氛围冷了下来,更有一点手足无措。余光看了看姚美人,等着她开口破冰。
姚美人接收到信息,浅浅一笑。
“乍一看夫人,同昭夫人生得一样,但是仔细看来,眉眼间多了几分豁达。”她注意着蒋悠的神色,见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说道,“也只有夫人这样在塞外边疆长大的人,才能有这种不拘小节的英气。”
这话乍一听像是捧一踩一,但是蒋悠不想和死人比来比去,若是她心悦陛下,陛下又宠爱昭夫人,那则是另当别论。
“听说关山侯又击退了戎狄进攻,真是我朝虎将。”
放茶碗的手慢了半拍,蒋悠这才想起关山侯是谁,原主的亲爹,擎朝第一猛将,她竟是将人给忘记了。
“只盼着战乱平息,国泰民安。”
倒是她的错了,忘记了原主的父母不说,也忽略了兵权对于帝王的影响。飞鸟尽,良弓藏,他们之间虽说没有感情,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不搞连坐制度,焉知不会牵连到她本人。
这么一想,危机感更足了。以至于顾怀愚的晚膳不再上鲤鱼,一股脑儿替换成了烤羊腿,棕黄色的羊腿外酥内嫩,煞是诱人,一路飘着香味被端进前苑。
“怎么不吃鱼了?”
“夫人说她吃腻了。”周寅笑容一僵。
猜测落实,顾怀愚本能的想笑,又忍不住摇摇头,其实他也快腻了。鱼肉鲜美,架不住日复一日,虽然做法不大一样,终究还是池塘里的红鲤鱼。
羊腿配上火烧,再添一碗蛋花汤,顾怀愚不舍地砸砸嘴,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走吧,出去转转。”
周寅随后跟上。
起初只是想消消食,绕着微山湖走上两圈,居然瞧见一只顽皮的小黑狗。圆墩墩、毛茸茸的,卷着小尾巴到处摇头摆尾,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可爱。
秦桑苑说是行宫,利用率也说不上高,以至于顾怀愚住进来有一段时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只小黑狗。
“哪儿来的狗?”
“宁夫人养的。”养狗的宫婢低声回话。
说是宁夫人养的,其实大半是由宫婢照顾,白芍偶尔带着小狗亲昵一番。自打白芍离了秦桑苑,夫人几乎对其不闻不问,当然这些她不敢同陛下讲,只管本分做着自己的事。
周寅瞧着陛下开怀,竟是直接抱起了狗,下一秒惊呼:“陛下悠着些,小心被咬到。”
“不怕,牙还没长齐呢。”
他抱着狗逗弄,没一会儿碰上了同消食的蒋悠,今儿个晴空万里,她打算走上半圈去亭子里晒太阳,让人搬把摇椅来,好不自在!
一眼瞧见逗狗的顾怀愚,蒋悠瞬间明了郎壬的良苦用心。
帮她讨陛下的喜好。
这是盼着她上位呢。
“陛下也喜欢吉祥啊。”她行礼问安后,也蹲下身子呼唤狗儿。松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夫人对狗过敏,居然......
“这名字像是你能取出来的。”顾怀愚一本正经地调侃。
的确是蒋悠的风格不假,宫里谁人养狗不得取个文雅又好听的名字,女人取名一般是“雪儿、毛球”,男人则是“威风、闪电”,反观她取名多诸如“旺财、吉祥”之流。
“朗朗上口还喜庆。”
她眼睛带笑,却只敢用指尖点狗头,一下两下似隔靴搔痒。终于狗狗也不耐烦了,撒着欢儿的向她奔赴。
松吉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间想阻止,却见蒋悠回瞪她一眼,僵着身子抱起了吉祥。
都说狗子喜欢地位高的人,她和陛下之间,难道是她地位更高?
哼哼,蠢狗!
颠了两下,又将狗送还陛下手中,她笑吟吟道:“小东西可爱,比人单纯。”
话里有话,但又不像开口告状的意思,顾怀愚多看她两眼,也没等到后文。
等人离开之后,才问起周寅:“发生了什么事?”
“张美人和姚美人去给夫人请安,刘美人装病。”大总管对苑内事情皆有所了解,连太医称刘美人无碍都知道,由于陛下对这位态度不算太好,实话实说也无妨。
捧高踩低实乃正常事。
“这等事莫来烦朕。”顾怀愚轻哼一声,补充道,“也别去烦夫人。”
周寅得来一记白眼,默默记了仇。这三位美人命不好,在后宫里没什么名气,来秦桑苑还要被关禁闭,一不小心惹了圣怒,日后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当然他不会去评价宁夫人,这眼药上得如何高明。
蒋悠也不去晒太阳了,劲直回了后苑沐浴更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沾上狗毛的皮肤痒得要命,剩下两步快步跑了起来。
“唉!”
“陛下喜欢,横竖不能扫了兴。”
松吉在后头跟着跑,忙安排宫女准备热水,她又何尝不懂蒋悠的做法,都是没办法的事。
皂角在身上搓了七八遍,直到皮肤泛红才肯停止,蒋悠一度感觉不到是身体作痒还是心理因素。静静将头发摊开,抬手挡住眼前的阳光,她对松吉道:“下回玉成先生来,记得要些管过敏的药膏。”
末了又嘱咐一句:“别让陛下知道。”
玉成先生的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曾几何时,顾怀愚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他是人不是神。
白芍的毒混合了十几种,他无法根据毒发情况一一对照出原本的毒草。楚夫人那一张毒方亦真亦假,若完完全全照着上头的来解毒,恐怕是会毒上加毒。
“你且忍一忍,别挠破了相。”
白芍含着泪不敢流下来,喉咙滚了滚,咽下了所有的苦。她不介意帮夫人挡下灾祸,但是又有哪个女孩儿不爱美呢?
“等我好了,就随着夫人进宫。”她下定了决心。
“你还要去?”
不光白芷惊讶,先生也一样。
对于白芍的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小丫头天真善良,还有一点怂包属性,遇到难事一概推给白芷,反正天塌了有先生顶着,无人能打扰她整日嘻嘻哈哈。
此番毒打对她而言,算是人生的历练,只不过结局稍微残酷了些。面对这样的打击,她居然还要回去?!
“要去的,夫人还等着我呢。”
白芍咬咬牙,小脸又疼又痒,但是根本阻挠不了她回到蒋悠身边的勇气和信心。
夫人对她那么好,几乎把她当做妹妹一样,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她。这回毒发算是帮夫人挡了灾,也幸好是她用了那盒胭脂,不然毒发在夫人脸上,那后果,白芍想都不敢想。
“嘶——”
她皱着小圆脸,气鼓鼓地看向白芷,“干什么下狠手!”
“你这么笨,夫人肯定不要你了。”白芷脑子清醒,又恨白芍不争气,明明是医女出身,脂粉里的草药味居然闻不到,帮人挡灾是笨蛋的行为,聪明人就应该抓住坏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不笨,你和我一起伺候夫人!”
“我才不去!”白芷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我怕没人给你收尸。她不想吓唬白芍,但是宫里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么!
“好了,若无事做就去晒草药。”
先生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合上一本草药集,又打开另一本来。
“夫人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三日内背下这本草药集,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芍愕然,又转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