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撑开眼皮,入目是简陋的茅草屋顶,以及斑驳的泥巴墙。
身下铺的干稻草如同针毡,皮肤触及便是一道印子,又红又痒。耳边甚至能听见风声,感受到些许凉意。
蒋悠愣了半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随着车祸爆炸香消玉殒,怎么会出现在这间四壁萧条的茅草屋里?
“被救了吗?”她喃喃道,垂首却被一头墨丝吸引,似黑泉一般顺着香肩流下。
——那不是她的头发!!
从小到大都是方便打理的及肩发,像这样的长度和发质,一向可望而不可即。
尚未解开谜团,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也不对劲,细嫩削葱的玉指带着红印,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宽大的敞口纱衣层层叠叠......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确信!
就算侥幸在爆炸中生还,她也忘不了被烈火灼伤的那种痛感。
她一个没人照顾的孤儿,根本支付不起重度烧伤的医疗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是穿越了。
开局一间破茅屋,无论如何也比全身烧伤好得多!
“她可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咱们会有新娘亲、新弟弟吗?”
蒋悠动了动耳朵,是两个男孩的对话声,她打算凑近些听。就在起身的瞬间,脑袋“嗡”的一下炸裂,五官疼到错位。
一张白皙的小脸胀得通红,额头甚至沁出了薄汗,她的左腿很痛,应该是骨裂了。
“阿耶还没回来,我好饿。”
“不敢偷吃,会挨打。”
......
蒋悠听得云里雾里,孩子们口中的阿耶是救命的人?出门未归是去给她求医?她心中有期待升起,又止不住的担心。
没有原主附带的记忆,也没有个傍身的金手指,拖着一条残腿醒在茅草屋,她可能是最惨的穿越女主,没有之一。
“阿耶!”
“阿耶回来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蒋悠倏忽紧张起来,巴掌大的小脸紧绷着,一双乌黑眼珠锁定门口的方向。
来人是个身长八尺的壮年男子,面若重枣,凶神恶煞。
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只可惜瞎了一只眼,正用另一只打量着她:“醒了?”
蒋悠点头“嗯”了一声,继而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他抓了只山鸡回来,作为一会儿的晚饭,并没有给她请大夫、看腿伤。
骨裂而已,她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
犹豫片刻,她有心问个清楚:“大叔……”
“阿耶吃饭吧,我们都饿了。”稍大一点的孩子打断她的问话,另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黄毛则是凑近,对她转了转眼珠,“新娘亲别着急,吃饱了再洞房。”
洞房?
什么意思?
娇嫩的小脸霎时间苍白,难道她不是获救,而是被拐卖了?!
蒋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脑海里充斥着一涌而上的绝望。饱暖思□□,接下来等着她的就是......
这种穿越不要也罢。
还不如在爆炸中丧生。
“吃饱了就滚出去玩。”男人撂下饭碗撵了孩子出门,更显狰狞。
大门一关,整个房间暗上几度,男人的声音也在头顶响起,“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嫁给我报恩。”
蒋悠:“??”
大哥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恩人长得好看,姑娘才会提出以身相许,长的丑了理应来世再报啊。
都怪她长得太好看了,蒋悠生无可恋。
就算骨头没有裂,十个她都未必打得赢,看来得智取。
“不嫁也得嫁,你的选择决定了那条腿的去留。”男人看出来她的不情愿,却是相当不屑,这么一个弱女子,不可能逃出生天。
更何况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拖着一条伤腿。
其实瘸了更好,和他这瞎眼也相配。
蒋悠微微睁大眼,尽是不敢置信。
居然用腿伤来威胁她,不嫁就不给她看病,还有没有人权了?
怒火卡在嗓子眼,转瞬间又如刚才那般楚楚可怜。
她她她......最识时务了。
“官人这厢莫急,请听小女子一言。我这个苦命人幸得官人搭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无以为报,当然要以身相许。”
男人脸色由阴转晴,料她也不敢。
“官人年轻力壮,孤身带着两个孩子,这家不成家,的确缺个女主人。”
“只是这成亲自然要有成亲的样子,没有三媒六聘,也要明媒正娶,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奴家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甜糯的嗓音惯会骗人,就不怕他不上套。
男人怔了怔,心中五味杂陈。
这辈子第一次,有个姑娘同他软声细语,嫩得像初生的新蕊,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瞎眼、家贫,又带着两个拖油瓶,十里八村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好不容易在山脚捡了个天仙似的女人,二话不说答应嫁给他,自己确实不该委屈了人家。
“没有钱大操大办。”声音软了几分,带着妥协。
“喜帕、喜字总是必须的,简陋一点也不要紧,奴家重视的是官人的心思。”蒋悠的话一出口,先把自己恶心够呛。
穿越——从演戏开始。
眼睛一闭一睁,她又是一条好汉。
男人稍加思索,应了下来,只是话里话外带着警惕:“你要是敢跑,两条腿都给你打折。”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蒋悠故作深情,笑眯眯地道。
她可不是什么君子,分明是个大写的小女子。既然君子食言,那就让君子嫁给他吧!
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蒋悠偷着啐了一口“狗男人”,毫不掩饰内心的嫌恶。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挟恩图报就等于道德沦丧!
忍着腿部的剧烈疼痛,她扶墙慢慢起身,寻了个烧火棍作拐杖,勉强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凉爽的山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起伏的胸腔难以将歇。这茅草屋坐落于山谷之中,比她想象中还要破,附近并无邻里,甚至鲜少存在烟火人家。
往山上走!
当机立断,不耽误时间!
一来担心下山撞见那个男人,二来不敢轻信山下的村民。蒋悠始终没有放松警惕,越是贫穷偏僻的地方,越有可能出现拐子村的情况!
宁可翻山越岭多赶几天的路,她也不想跟人斗智斗勇。
趁着太阳尚未落山,得赶快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等她一瘸一拐多走几步,两个孩子已经蹦跶着跑了回来。
“新娘亲要逃跑?”
“放心,跑不了!”
奶声奶气却像恶魔一样,尤其是稍大一点的孩子,二话不说照着她受伤的小腿踢上一脚。一声女人的尖叫惊起林中飞鸟,蒋悠忍痛咬紧了牙根。
她死也想不到,小孩子有这么毒的心!
狗!东!西!
“新娘亲你不要跑,阿耶和哥哥会打死你的。”明明是笑着说出口,却更让人心悸。
被狗咬还是去死?
当然是选择咬狗啊!
“怎么会跑?”她面色苍白,柔弱的样子惯会欺骗男人,小男孩也不例外,“你爹爹下山了,拜托我来找你们回家。”
“真的嘛?”大孩子尚在怀疑,小黄毛已经听从她的招手走进,并非是漂亮的女人会骗人,而是漂亮的女人骗人容易信。
一双白嫩的手将孩子制住,只听“咔吧”一声,张着的嘴巴再也不能合拢。
“啊啊啊......”又惊又吓之中,小黄毛手托被卸掉的下巴,完全说不出话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势必要远离这个女人。
大孩子眼中流露出惊恐,后腿的时候,左脚绊了右脚,“妖、妖女!”
蒋悠这一招卸下巴,也只能吓唬两个孩子了。不等她挥起烧火棍,两兄弟浑身打起哆嗦,晕头转向地往家里跑。
感谢这一手卸下巴的绝活,让她吓坏了两个熊孩子,并且如愿背上了妖女的骂名。
好好的仙女变成了妖女。
别问,问就是活该。
蒋悠勾了勾嘴角,毫不犹豫地奔着山上走,趁着威胁消失,她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一躲,而且腿太疼了,要赶快找两块木板来固定一下。
男人不给她治腿,连口水都没给她喝!
这样的人还想娶媳妇儿?做梦去吧!
话说回来,不给她吃食,大抵也是防止她逃跑。
然而根本防不住,她又不傻!
撑着一口气走了半个小时,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蒋悠一面想着自己命不该绝,一面不停地加油打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刚捡来的一条命,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呢。
“好饿!”
山上连个果子都没有,蒋悠咬咬嘴唇,满心懊恼。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先捡上两口剩饭吃,她、她真是太愚笨了!
“我不饿!我不饿!”
这时候,拼命给自己洗脑也没用,她不紧饿,还犯了低血糖。
天旋地转般的眩目,一瞬间涌上头顶,双脚如同棉花般瘫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小口小口喘着气,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蒋悠缓缓睁眼,看见一双脚!
那是男人的脚!
她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却是一潭死水,惊不起波澜。
咬紧了后槽牙,她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奈何半点体力也没有。
蒋悠迷迷糊糊地抬头,隐约瞧见蹲下身来的男人,不是来抓捕她的那个猎户,幸好!
她松了口气,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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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