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二小姐怎会在此?”奚珣踏入屋门瞧见夏俞禧略觉吃惊。
奚辞州解释道:“是我带她来的。”
奚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随即不再有疑。
“兄长可是审问完了?”
奚珣拿出手中卷册点头道:“审问完了,也都记录在此。”
奚辞州从他手中取过记录卷册开始一一翻看,夏俞禧静静待在一旁等着他查看后的结果。
半晌,卷册被奚辞州合上,他眼眸微沉,夏俞禧挑着疑惑看向他,奚辞州对上她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夏俞禧明白他的意思,看来住在此处的僧尼皆未听到她说的那些奇怪的声音。
难道昨晚真的是她幻听了?
“表面没有伤口,邻近僧尼也未听到任何响动,方才仵作来验过也未发现有内伤,这……”奚珣只觉自己好似走入了迷雾。
奚辞州拿出一张符箓在曹钟尸身旁试了一试,符箓未燃,并无妖祟之气,这是他亲手画的符箓绝不可能出错。
夏俞禧用余光瞥着曹钟,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事情还未结束,好像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她凝眉苦思就是想不出来。
“殿下,吴子万带到了。”一名身着大理寺官服的小吏在外禀报。
奚珣看了眼夏俞禧,又看了看奚辞州,奚辞州没反应,夏俞禧心下明了,她道:“既是大理寺办案我不方便在此处便先出去了。”
夏俞禧刚走出几步,手腕被一人从身后抓住,只听那人道:“兄长,让她留下一起吧。”
奚珣虽不太明白奚辞州为何一定要让夏俞禧留下,但他知道奚辞州平日里尽管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大事上却是有分寸之人。
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好,夏二小姐便一起吧。”
三人走至禅房里侧的木桌前坐了下来,奚珣倒茶间隙吴子万走入了屋内。
“大、大哥。”曹钟头上的白布未盖,吴子万哆哆嗦嗦地不敢去瞧,只瞄了一眼便往里侧走去。
他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刚刚受了一场巨大的惊吓。
“坐。”奚珣将方倒好的茶盏递给他。
“谢、谢殿下。”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握住茶盏时连着茶盏也抖动不已,茶盏内的茶水洒出大半。
“别紧张,也别害怕,孤唤你前来只是有些关于曹钟的问题想问问你。”
“是,殿下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吴子万知晓此事重大,不敢有任何隐瞒。
“与曹钟平日里交仇的人有哪些?”
吴子万想了想,又往后斜了一眼,心里祷告一番便道:“挺多的,几乎书院里那些出身低微的人都受过他的欺凌。”
“近日呢?”
“除了昨日那位叫谭闵的人,近些日子他都没这么去招惹其他人了。”
“曹钟和谭闵之间发生过什么?是如何结仇的?”
“谭闵是去岁入的书院,他原本不过小门小户没有入书院的资格,是他哥哥在边关立了功他才有机会进入咱们书院的。”
“按照曹钟以往的惯例,每回像谭闵这种人进入书院都应该向曹钟缴纳一定数额的银钱作为效劳,可谭闵一是身上拿不出那么多银钱,二是性子孤傲,竟然当着曹钟的面将他斥骂了一番。”
“曹钟哪受得了这个,自然就喊人把谭闵打了一顿,自此之后谭闵也不敢主动招惹曹钟了。”
闻言,奚珣沉声道:“谭闵没有去告知夫子或者报官?”
吴子万点了下头,旋即又摇头道:“有,可这对曹钟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毕竟他身后是……”
吴子万吞下了后面的话,在场众人皆已了然。
吴子万继续道:“曹钟在私下里会时不时让谭闵给他当牛做马,甚至还会把谭闵绑来当他的活靶子,谭闵也不敢反抗,甚至就连出了书院曹钟也会故意去找谭闵的麻烦,经常带他去赌坊让他赌钱,谭闵这人就一老实书生哪会这种东西。”
“所以,谭闵在赌坊输了不少钱,如今也还欠着呢。”
“昨日又是怎么一回事?”奚珣此时的语气已经冷了几分。
吴子万不敢去看太子,将头低了下来,“昨日是曹钟想吃燠鸭便欲命谭闵出寺出买,可如今正是斋会自然不能随意出寺,谭闵便拒绝了。”
“就是这样又惹怒了曹钟,便有了昨日那一幕。”
话毕,其余三人皆陷入沉默。
这曹钟还真是仗着自己父亲的官威坏事做尽,在斋会居然还想着吃荤,也不怕这庙里的神佛来找他算账。
不过……现在这样,好像也算是报应了吧。
夏俞禧一想到曹钟这两个字就嫌恶不已。
“你一直跟在曹钟身边,这些日子可发现他身体上有何异样?”此番问话的是奚辞州。
“没——”刚出口一个字,吴子万忽而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脸色变了变。
“有,”他回忆道:“前几日晚膳过后他心血来潮想去一趟射箭场,可在半路上他突然捂住心口脸色惨白,神情也有些呆滞,我们兄弟几个本想给他去叫医士来瞧一瞧,但没过多久他又好了,只说自己是没睡好导致的不适。”
“他昨日好像脸色也挺苍白的,”夏俞禧接着话道:“不过,也可能是被吓着了。”
审问过后,吴子万被大理寺小吏带离了禅房,只余夏俞禧三人冥思苦想。
类似曹钟这般猝然死亡的人,夏俞禧虽想过可能是体内隐藏的某种突发疾病所致,但大理寺仵作给出的答案却是将这一猜测否定掉了。
若是自杀,服毒也好,自缢也罢,这些方式大多都会留下痕迹的,可他身体上并无一点伤痕,这些猜想也被否定了。
至于他杀……难不成是那些他曾得罪过的书院学子?
杀曹钟的人必定是在慈安寺,除了寺院僧尼,因着斋会的缘故就只有他们这些书院里的人了。
如今看来好像确实是这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奚珣身兼大理寺少卿一职待再审问书院及寺院其余人后便欲前往御史府一趟,夏俞禧与奚辞州出了禅房正在院落漫步,俩人都还沉浸在方才吴子万说的那些话中。
“世子,”夏俞禧开口道:“你觉得会是书院里的人吗?”
奚辞州停下脚步侧过身来凝着她,片刻后,他道:“或许吧。”
“或许?”夏俞禧一头雾水。
奚辞州没再回话,他从身上取出一张符箓递给夏俞禧,道:“安神的。”
夏俞禧接过符箓看了看,上头的符文跟她手中那些都不一样,她问:“这如何用?”
奚辞州懒懒开口:“放在身上就行。”
“不用念咒?”
“不用。”
夏俞禧神情略感失望,奚辞州将此尽收眼底,他语调散漫道:“怎么,还着想学?”
“当然了,不学的话我那些符箓不就浪费了吗?”夏俞禧只当他明知故问。
她抬眼看着奚辞州,水润的眼睛眨巴两下,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唤了一声:“世子。”
奚辞州勾着唇角看她,说出的话却比寒冬还要冷上三分:“不教。”
夏俞禧咬咬牙,两人不再说话直往院外走去。
不知不觉已近日暮,残阳似血,庙钟回荡,两人默契地拐了个弯朝斋堂方向走。
“等等。”奚辞州叫住了一名从前方走来的男子,他手中还端着斋饭。
男子见俩人微微怔了一瞬,随即颔首一礼,道:“世子。”
“曲……”奚辞州实在想不起来眼前这名男子叫什么,只道:“曲公子?”
男子眼底划过一丝苦笑,面上仍自然道:“在下名唤曲维哲。”
奚辞州淡然点了下头,“你跟谭闵是住一间客房?”
“是的,世子。”
奚辞州扫了眼他手中的斋饭道:“谭闵醒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是的,谭公子已经醒了,我正要给他送斋饭过去。”曲维哲往上端了端手中斋饭示意。
“他何时醒的?”奚辞州盯着他继续问。
不知是奚辞州眼神太过凌厉,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曲维哲略迟钝片刻才道:“今日巳时。”
见奚辞州不再问话,曲维哲微微行过礼便端着斋饭走开了。
“你要去见见谭闵吗?”夏俞禧问。
“嗯,用完膳再去。”
*
晚膳过后,夏俞禧回了净心院,她是女子且不是大理寺的人不方便再跟奚辞州去找谭闵,所以便让奚辞州独自去了。
夏俞禧一打开房门,叶微澄早已捧着书在灯下专注翻看。
“佛议过后你去哪了,我与芷宁寻了你好久。”叶微澄头也未抬地问着。
夏俞禧打着哈哈:“就去随便逛了逛,祈祈福,逗逗鸟。”
“行吧,”叶微澄放下书卷往盥洗室走,“我先去沐浴了,桌上有给你泡好的茶。”
“好嘞,澄澄对我真好。”夏俞禧嘻嘻哈哈地跑到桌前倒茶。
因着怕晚上睡不着夏俞禧没有多吃,半晌,叶微澄沐浴完出来,夏俞禧便拿起木架衣物进了盥洗室。
待夏俞禧沐浴过后出来,叶微澄早已入睡。
不得不说,叶微澄睡眠质量是真的很好,且早睡早起生活极为规律,是她该学习的好榜样。
夏俞禧摸了摸怀里奚辞州给她的符箓,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应当是安神符箓起了作用罢,夏俞禧闭着双眼,眉目舒展,睡得很是安稳。
然而,在屋外却有几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暗影。
无声无息,徘徊不止。
像是在渴望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