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败之后 第49章 049

一定很疼吧。

夏栀眠能感觉到萧逐握住自己肩膀的手猛地攥紧，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微微颤抖，能感觉到那温热的鲜血顺着钗子浸满她的掌心，再一滴一滴淌落在地上。

轰隆。

破屋的一角裂开一道缝隙，有光从那角落里透了进来。

钗子上出现了血色纹路，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萧逐体内的灵力，再顺着夏栀眠的手腕，输送进她的脉络之中。

属于萧逐的杀欲之境正在逐渐崩塌。

咔嚓咔嚓。

夏栀眠的骨节重新生长了起来，干枯的皮肤也一点点重新恢复如初。

她靠在萧逐的怀里，一身喜服，在张灯结彩的大堂中与他相拥。如果忽视那扎入他心头的钗子，看上去一定是一对极其般配的神仙眷侣。

但萧逐却没来由地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但却听得人那么难过。

“你教我，该怎么相信你。”

夏栀眠的下巴抵在萧逐肩头，他低哑的声音响在自己耳畔，却扎在心上。她一垂眼，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但却很快忍住。

噗呲。

那根钗子扎得更深，仿佛要贪婪得汲取尽萧逐骨髓里的最后一点灵力。但他好像压根不会痛似的，连挣扎都不曾挣扎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钗子从他的背脊中拔了出来。

萧逐松开手，双臂垂在身侧，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夏栀眠站起身，看着手中那根失去光泽的钗子。

破屋的砖瓦开始出现裂缝，一块一块地被黑暗吞噬。

幻境即将消失。

夏栀眠没有再看萧逐，她转过身，朝着屋外有光的方向走去。

萧逐：“夏栀眠。”

他在喊她。

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起伏。

但却又让人那样难过。

夏栀眠停下步子。

一站一跪，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

突然，夏栀眠笑了。她转过头，眼睫弯弯，是萧逐最熟悉的那种娇俏的笑意。

她道：“萧逐，一路顺风。”

轰隆。

幻境彻底崩塌。

萧逐跪在那黑黢黢的屋内，夏栀眠站在那光亮之下，明明只相隔咫尺，却好似有万丈鸿沟。

一如最开始那样。

夏栀眠手中的金钗闪烁了起来，接着化作千万条丝线，从她的手掌中飞出。那丝线互相缠绕着，织构出一副又一副的画面。

在大婚当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阿寿将钗子刺入了小灵的心脏。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灵兽的力量喷涌而出，源源不断地灌入阿寿的体内。也有些在屋内重装着，引燃了熊熊妖火。

阿寿惊慌失措地推开小灵，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

一转头，破旧的房屋轰然崩塌。在一片火光之中，他看见了小灵一动不动地，任由火光吞噬自己的身躯。

她似乎觉察到了阿寿的视线，转过头，血混着泪留下，却突然咧开唇角，似乎是说了什么。

夏栀眠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中，看到了属于小灵的回忆。

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一个意外幻化成人形的灵兽，喜欢上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孩。

可是怎么办呢？男孩就要死了。

她好舍不得。

在知道自己是阿寿破解诅咒唯一的解药时，小灵想的不是自己会怎么死。而是万一他心软，不舍得杀掉自己该怎么办呀。

于是她故意让阿寿看到，看到自己作为灵兽最为可怖的那一面。

她得给阿寿一个，能够顺理成章杀掉自己的理由。

但还是稍微有一点私心的。

她唯一的私心，就是这场婚礼。

她是真的想嫁给他。

在火光中，小灵笑着看向另一头那惊慌失措的阿寿，说得是：“我爱你。”

可年轻的阿寿以为，那是又一次属于灵兽的诅咒。

他终日做着噩梦，每日都会惊醒，梦见满口鲜血的少女。

于是他在破屋的地方建起高塔，以灵兽的鲜血涂抹为镇压，刻下无法超生的锁魂之术。

久而久之，这座塔聚集了太多灵兽的死魂与怨气。许多心怀不轨的修灵师像借助吸收塔内深厚的怨气，使自己的能力突破。

但却无一例外的被反噬，困死于此。

千百年过去，塔内的怨气越来越多，灵兽的血肉滋养，修灵师的灵力作为填补。因此，也凝聚成了秘境，被人称之为禁忌之塔。

夏栀眠伸出手，点了下金丝线，金丝线又重新便做钗子。她接住钗子，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将它捏做粉末。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狭隘的通道，在通道尽头，有一点亮光。

寻着亮光从去，道路口站着一个人影。

是那位僧人。

“我该怎么称呼你？”夏栀眠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她平静地走到僧人旁边，“是叫您大师，还是阿寿？”

僧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人自幼养成的习惯很难改掉，阿寿从小异于常人，他的行走方式也与常人有别。摆臂幅度和胯部大小会非常不协调，即便最后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却也能看出些许曾经的习惯。”夏栀眠说，“大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大师哈哈大笑：“的确聪明，只可惜，最后还是选错了。”

“是吗？”夏栀眠笑了，“我没有选错。”

从一开始，夏栀眠就在想，为什么阿寿要创造这样一个幻境，让来来往往的人选择在幻境中重复当年的一切，自相残杀。

看到钗子的时候，她知道了。

这根金钗受小灵怨气的影响，加上禁忌之塔的滋补，已然成为一件力量匪浅的神器，可以汲取他人的灵力为自己所用。

而钗子的主人，这是阿寿，也是禁忌之塔的核心。

阿寿已然是亡魂，无法主动攻击来禁忌之塔内历练的修灵师，只能选择借刀杀人。

于是他会布下一个秘境，将钗子交于其中一人，接他的手夺取他人的灵力。

这股被汲取的灵力虽然暂时留在那人体内，但等那人离开禁忌之塔之后，灵力便会回到塔中，充盈禁忌之塔本身的威力。

所以来此通关秘境的修灵者中，总有人会在不被觉察的情况下，被禁忌之塔借由他人之手，夺取走大半灵力。

“既然你都知道。”僧人问，“为什么还要用这把钗子。”

“因为我需要萧逐的力量。”夏栀眠说，“我是来杀你的。”

轰隆隆。

雷声滚动。

在萧逐的力量进入夏栀眠体内时，她才真正体会到，萧逐在这个年纪里到底站在了怎样一种高度。

在其余修灵师看来根本无法突破的秘境，在夏栀眠的感知中，仿佛一个脆弱的蛋壳。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打开一道缺口。

的确，系统没有说错。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十个主角加起来，也没有任何胜算。

僧人眉心陡然亮起一道光，他后撤一步，禅杖一响，袈裟被风高高吹起。

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看见结界中眨眼功夫就布满了如同蛛网般的脉络，几乎没有留出任何一处能容纳他的空地。

这是精神网？

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僧人冷笑一声，摇铃。

金色的光圈从地面拔起，紧接着瞬间扩大，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夏栀眠的方向横扫而来。

然而，在还没有靠近夏栀眠半尺的距离，就碎裂成无数金色的碎片。

与此同时，无数声鬼哭与兽嚎的声音响起。

僧人背脊一寒，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夏栀眠的精神网所要控制的并不是他，而是这杯他困在禁忌之塔内的，无数亡魂。

这些亡魂被重新唤醒，与夏栀眠的神经相连。

它们不约而同的转头，空洞洞的双眼紧紧盯着僧人的方向。

“好，很好。夏栀眠，你想好了，古往今来想要杀我夺取禁忌之塔力量的人不计其数，但他们都忘记了，只要在这座塔内，没有人可以杀死我。”

僧人诡异地大笑起来，他猛地弓起了背，皮肤一点点变得干枯松弛。接着，如同蜘蛛腿般的胳膊从那皮肤中刺出。

他一点点从那副皮囊中生长了出来，背脊迅速变得巨大，直到顶到结界的顶端。四肢粗壮，体型壮大到能包裹住半个结界。

阿寿说：“夏栀眠，你身上的力量是萧逐的，不是你自己的。操纵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自会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应该有人告诉过你，妄图吞噬禁忌之塔力量的修灵师，都没有好下场。”

夏栀眠道：“嗯，我必须要杀死你。”

狂风骤起，仿佛要将整个苍穹都揉碎。百鬼哀嚎，在一瞬间变得暴躁亢奋起来。

阿寿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回应着亡魂的挑衅。

亡魂倾巢而出，以夏栀眠的灵力为根源发动进攻，撕咬阿寿的躯体。

这是一场恶战。

同时操控成百上千只鬼魂，对于灵力的消耗来说是极其恐怖的。夏栀眠的皮肤上迅速浮现了红色的纹路，她的身体就像树根一般，为所有魂魄提供养分。

阿寿的话是对的。

在禁忌之塔内，修灵师的力量很难对他产生伤害。

而亡魂是例外。

阿寿知道，战斗的核心就是精神网的来源，夏栀眠。

于是他索性放弃了防守，猛地动身，锋利的四肢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着夏栀眠袭来。

那巨大的冲击力砸落在地上，地面裂出深深的纹路，尘土飞扬，无数石块被掀飞在空中，然而却没伤到夏栀眠半分。

人呢。

阿寿砸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红光自天而降，接着化作无数条赤红的绳索，紧紧捆住他的身躯。

绳索的尽头被夏栀眠握在手中，她将其缠绕在自己的胳膊上，向前一扯。

轰！

阿寿栽倒在地上。

亡魂瞬间爬上他的身躯，撕咬着他的身体。

阿寿发出刺耳的尖叫，附带着一股巨大的灵力震动。

亡魂瞬间被震开。

萧逐的力量在夏栀眠的体内冲撞着，她单膝跪地，用手勉强撑住，然后立刻抬掌拍在自己前胸，喷出一口鲜血后才稍有好转。

[系统：攻略者，禁忌之塔没有说谎。萧逐的力量并不能在你体内久留。

“知道了。”夏栀眠擦去唇角的血迹，站起身，“所以我现在要唤醒禁忌之塔真正的主人。”

[系统：真正的主人？]

“小灵。”

[系统：可那是封印最深的亡魂，依照攻略者的力量……]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夏栀眠便站起了身。

她闭上眼，用萧逐的灵力作为引子，点燃了灵火，在自己的内丹处熊熊燃烧。

阿寿：“不自量力，你现在这样，除了让自己死得更快一点，没有任何作用。”

夏栀眠睁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一直都在做这样的决定。”

黑雾被驱散。

那把火烧了又烧，直到整个穹顶都被染成了血色。

轰的一声，夏栀眠的四周被火光包围。

一个女子的身形缓缓出现在她的眼前，然而随着她的出现，夏栀眠的胸腔起伏更加剧烈了起来。

[系统：攻略者，我不明白，既然都是毁掉禁忌之塔，为什么不让萧逐自己动手。]

夏栀眠看着面前的小灵。

小灵也望着她的眼睛，眸中无泪无光，只是向她迈进一步，然后缓缓伸出手。

为什么会有人单纯到，为了爱情去赴死呢。

或许，只是因为曾经太过于孤单了而已。

在道怀出现的时候，夏栀眠突然明白了主世界在无数阻止萧逐失败之后，摸索出的唯一一条路。

能够阻止玄灵阁的只有萧逐。

然而能够杀掉萧逐的，只有萧逐自己。

经受过光亮的人，不会再想要回到那漆黑阴冷的深渊。可主世界和萧逐知道，那刻在血液里的血誓，让他没办法从那黑暗中脱身。

除非死亡。

系统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就是让他习惯光亮，然后再于心不忍。

一把不忍心出鞘的刀，是没有办法活着走过生死道的。

夏栀眠说：“我不想让他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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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