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觉得生平只会跳一支舞的好处就是,哪怕十多年没跳了,大概回忆一下,还能想起那些舞蹈动作,毕竟没什么混淆的机会。
林雪在台下看着桑恬。
她能看出桑恬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应该平时不怎么跳舞,刚开始的几个动作有些拘着,跟音乐也不搭。
可很快桑恬察觉到林雪在看她,于是在光怪陆离的射灯下也盯着林雪看,好像这舞是跳给林雪一个人看的。
渐渐动作也就放开了。
那动作在专业舞者眼里是有些走形的,可桑恬含笑看着林雪,就那样一直跳了下去。
像什么呢?林雪想了想,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许久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人间瘟疫,妖兽横行,一身红衣的女将军剑闪寒光,明知自己是去赴死,仍然眉都不皱一下的冲过去。
那剑不知砍下多少妖兽的头,渐渐钝出了缺口,可那女将军在笑,一脸污血之中,眼里有亮亮的光。
林雪看着舞台上的桑恬。
跳支舞而已,林雪的联想有些夸张。可桑恬眼里就有那样的光,那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和渴望,一种在林雪眼里已经消失很久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林雪觉得冰凉许久的血脉里,有股莫名的暖流在乱窜。
如果不是她过分专注于桑恬的眼神,她应该能更早一点看出,桑恬的舞蹈动作她太过熟悉。
牵扯出她最不愿回忆的过往,一动就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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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在舞台上跳着,看着台下的林雪还真如她所要求的一般,一刻都没移开眼神。
桑恬觉得林雪和她互相是有感觉的,她在林雪的眼神里有点沉迷,以至于林雪突然冲上舞台的时候她有点懵。
林雪直接把音响关了:“别跳了。”
桑恬没反应过来顺着身体的惯性又跳了两个动作,林雪直接拉了她一把:“别跳了。”
桑恬这种小脑不协调的人直接被拉得失去平衡,差点摔了,林雪伸手扶了她一把,撤手后看桑恬的眼神冷冷的。
桑恬也就不说话看着她。
倒是站在一旁发起斗舞的那姐姐开口打破僵局:“怎么了这是?”
林雪说:“我不喜欢这舞。”
“是吗?”那姐姐笑笑看向桑恬:“看来是你输了。”
“我输了吗?”桑恬看着林雪问。
林雪没看桑恬,看着那姐姐说:“其实你知道今晚不管谁输谁赢,我都不可能接受的吧?”
那姐姐笑了一下:“我还觉得我今晚这一局安排得挺完美了呢。”
“我知道自己长得一般,可我身材好又有钱呐。你从来没问过我多有钱,可我开那么多瓶皇家礼炮你也该看出来了吧?还有,看过我跳舞开始追我的人也不少,姐这身材也算没得说吧?”
林雪:“问题在我,我觉得这些都挺没劲的。”
“那你觉得什么有劲?”那姐姐指着桑恬问:“她有劲么?”
桑恬看着林雪。
林雪:“没劲。”
那姐姐挑挑眉:“可至少她让你动气了啊,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看你动过气,有意思。”
林雪垂眸。
好像真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她好像只是活着而已。
没有情绪,没有感知。
直到这女人出现,眼睛里有她曾经渴望却又失去很久的东西,让她血脉里什么东西悄然解冻,汩汩流淌,所以在猛然发现这女人在跳一段她太过熟悉的花滑节目时,才会那么生气吧。
世界上唯一比从未得到更可怕的,大概只有得而复失。
那姐姐转向桑恬,挺大气的拍了拍桑恬的肩:“是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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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走下舞台后跟那姐姐聊了两句,发现双方都是挺爽朗的人。
走回杨静思桌边的时候,杨静思一杯啤酒没喝多少,倒是桌上的一筐爆米花吃了大半:“林雪刚才背着包出去了。”
桑恬叫服务员:“这儿加一份爆米花。”
杨静思:“你不去追她啊?”
桑恬反而在桌边坐下了:“追这么紧,小狼狗尾巴翘上天了怎么办?”
“可以啊桑姐,见色起意后还这么刚得住。”
桑恬笑笑。
她能看出林雪今晚情绪波动很大,回想上辈子的自己,这种时候如果逼太紧,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静思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小狼狗这么野性难驯的,刚还在台上对你动手,估计不好对付啊。”
桑恬:“冷一段时间再说吧。”
“真的?”杨静思啧一声:“她这么招蜂引蝶的,你不怕她真被别人追走了啊?”
“不会。”桑恬又笑了下:“只有我知道怎么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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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和杨静思聊了挺久八卦才走出Trouble,发现林雪背着大大的运动包站在路灯下,薄薄的影子被路灯拖得老长。
杨静思捅捅桑恬:“等你呢。我先撤?”
桑恬:“不用。”
她拉着杨静思想走,林雪却勾着运动包走过来:“刚才不是故意拉你的,不好意思了。”
桑恬瞟她一眼,回想刚才林雪猛一下把她拉得一趔趄,大庭广众的是挺丢人。
手速又快手劲又大,啧啧啧。
林雪站在桑恬面前,低头垂眸的样子让那股冷感消解了不少:“想吃小龙虾么?我请你们。”
桑恬不说话。
林雪又说:“还是我给你剥,行么?”
桑恬:“不行。”
她拉起杨静思,直接就走了。
杨静思小声哔哔:“可以啊桑姐,我一直女刚在路灯下看小狼狗的颜值都有点晕,你居然说冷就冷,是不是心里默念着别低头皇冠会掉?”
桑恬:“我也不可能真让她请一顿小龙虾啊,没看小狼狗辛辛苦苦打两份工一看经济就挺困难么?”
杨静思气的差点没踢桑恬一脚:“原来你是这个想法!你个见色忘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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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是真打算冷处理一段时间,林雪这状态,不能一上来就下猛药。
自从杨静思把白欣诺介绍给桑恬后,桑恬就开始每周见两次白欣诺,这会儿她坐在白欣诺的诊室里嘟哝:“我冷她比我更冷,我两周没找她她也两周没找我。”
“你们互相有联系方式么?”
桑恬叹口气:“就是忘了加微信,不然还能视奸一下朋友圈。”
白欣诺建议:“试着转移注意力怎么样?最近工作如何?”
工作闲出屁,桑恬觉得桑佳一个每天打欢乐麻将追网剧的老太太都比她充实。
桑恬以前在社会组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万万没想到体育组会闲到这个地步。
大概因为闲得无聊,桑恬坐在办公桌边喝水都喝得比以前多,一下午跑了三趟厕所。
跑第三趟厕所的时候,她在洗手间隔间里,听到外面响起两个熟悉的声音:
“魏融跑那新闻怎么样了?”
“除非找到特别好的角度不然没戏。”
桑恬一下就听出是她以前在社会组的同事苏晨和潘懿。
上辈子她把这两人当并肩作战的战友,这辈子自己请调出社会组时才发现,有人背后没少捅刀子。
但她这辈子的目标是当条咸鱼,不想惹事,就躲在隔间里免去跟她们打照面的尴尬。
苏晨和潘懿在外面边洗手边说:
“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就遇到校园baling,叫什么来着?缪可霏?怪可怜的。”
“魏融找不到好角度,这新闻太敏感没法写,帮不上那孩子。”
两人洗完手走了。
桑恬推门出去,对着盥洗镜深吸一口气。
缪可霏这名字她可太熟了。
上辈子她就遇到过这个小女孩,不过很遗憾,是在小女孩失去生命之后。那时缪可霏被欺负得更加默默无闻,直到穷途末路才引起新闻关注。
当时社会组跑这新闻的人是桑恬,她跟着家属哭了两天,找了一个特别共情的角度写这篇新闻,写不出来不像新闻,倒像一篇散文在写每个人的邻家妹妹。
就是那篇新闻稿,给桑恬拿了一个新闻大奖。
那是桑恬觉得最没意义的一个奖——影响再大,缪可霏也回不来了。
桑恬重生后在体育组摸鱼时,特意查过缪可霏,发现缪可霏根本不在以前那所小学,桑恬不知是什么蝴蝶效应引起了这一改变,还以为缪可霏逃过了被欺负的命运,松了好大一口气。
没想到缪可霏换了所学校,还是遇到了同样的事,不过这次爆发的更早,还有转圜的机会。
桑恬找到魏融:“你最近在跑缪可霏的新闻?”
魏融挺警惕:“你想干嘛?”桑恬在调离社会组以前,是她不得不防的竞争对手,
桑恬说:“我没有抢你新闻的意思,是突然想到一个角度,供你参考。”
桑恬把上辈子拿新闻大奖那篇稿子的思路完整说了一遍,问魏融:“有灵感了么?”
魏融点点头。
“那就好。”桑恬转身想走,魏融叫住她:“你为什么帮我?”
“谁想帮你了。”桑恬笑笑:“我是帮缪可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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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周三,桑恬晚上不用去冰校上课,她下午请了两个小时假提前下班,坐地铁来到育英小学门口。
小学刚开学,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她记得上辈子缪可霏是单亲家庭,妈妈挺忙放学时没法来接,缪可霏每天都是独来独往。
桑恬站在小学门口有些紧张,特别怕看到一个孤孤单单的瘦小身影,可怜得让人想哭。
她上辈子看过缪可霏的不少照片,记得缪可霏一张小小瓜子脸,便很认真的在涌出校门口的孩子群中搜索。
看到缪可霏的时候桑恬一愣,她完全没想到缪可霏笑的特别开心,小小脸上泛起绯红,用力挥着手。
这辈子缪可霏妈妈有空来接她了?桑恬带着疑惑回头。
一个又懒又颓的身影站在那里,烟灰格子衬衫领口松垮垮的,露出莹白锁骨辉映着一头银灰色的中长发,冲这边懒洋洋的挥手。
居然是林雪?
并且她也看到桑恬了。
缪可霏这时已经跑到林雪身边了,桑恬慢慢走过去,就听缪可霏开心的说:“林教练,你又来接我啦!”
她仰起小脸看着桑恬:“这个姐姐是谁啊?”
林雪淡淡说:“她号称是我的未来女朋友,说要追我,结果两周没理我了,霏霏你说有这么追人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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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