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楼内无人敢出声,拍卖日日都有,压轴却是不定时出现,魔尊并不是第一次来此,但出高价买走一个女人却是第一次。
刚刚挤在最前面碰过林疏月的那些人纷纷低着头缩着手,生怕顶上那位一个不高兴剁了他们。
台上主持的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瞥了眼铁笼里的林疏月,勉强勾起唇角,面容僵硬,大声道:“那,那今日的压轴便以十万晶石的价格卖出,大家恭贺尊上!”
众人闻言,正欲鼓掌,那令整个魔界闻风丧胆的声音再次传出。
“等等,我并非是花十万晶石买她,她是人,不是物件,我要的是你们还她自由,放了她。”
此话一出,风雅楼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林疏月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薄薄一层的红纹帘帐上。
忽地,声声尖叫从底下传来,三两魔族捂着喷血的脖颈从内门跑进,惊恐道:“有人闯进来了,是修仙之人!”
见状,风雅楼内一时陷入恐慌,来参加拍卖的大多是一些晶石充裕的大户魔族,论起实力来连中阶都算不上。
不断有受伤的魔族从内门进入,想要从正门逃走,场面一度混乱,摔倒的摔倒,踩踏的踩踏,鲜血遍地。
林疏月被困在铁笼里,她抓住铁杆,咬牙想要站起,刚刚还可以发力的双腿此时却发软发麻,无法支撑。
一片混乱之中,桌椅被撞倒,茶水点心散落一地,台上的主持之人早已跑得没影,只余林疏月一人无法行动。
她握着铁杆,一股温柔的力道撑开了她的手,让她退至铁笼中间,上空清脆的银铃声响起,铁笼瞬间炸开,向四周倒下,她脚踝上的锁仙链也随之断裂开来。
林疏月蓦地抬头,汨烛戴着面具,红衣与帘帐交叠,帘帐如水波般泛起涟漪,他穿过帘帐径直朝她而来。
银铃有规律地轻响,林疏月感觉四肢逐渐恢复,不再酸痛软麻,只见汨烛衣袖随风向后翻飞,发丝飘动,他缓缓落下,停于她身前,伸出白皙的手来。
“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带你离开这里……
温润的嗓音萦绕在林疏月耳边,在混乱与恐慌的尖叫中,她伸出手与汨烛相握,被他带起身,揽住腰间,飞身跃过帘帐,直抵魔域。
魔域荒芜,入眼枯草黑石,了无声息,汨烛脸上的面具在到达魔域的一瞬间就消失了,林疏月沉默半晌,道:“这里是你生活的地方吗?”
汨烛嗯了声,并未再说些什么。
林疏月无声叹息,她若是共情了汨烛,便要共情所有乃至作恶的魔族,魔族罪有应得,可她始终不愿相信汨烛有罪,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在告诉自己想要相信他的心。
“汨烛,闯入风雅楼的应该是我的朋友,我不该跟你走的,你送我回去吧。”
林疏月匆匆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抿唇道。
汨烛轻叹,无奈笑道:“有什么该不该的,你所想便是我所愿,你愿意,我便做,你不愿意,我自是会将送你回去的。”
他说得自然,丝毫不觉其中有何不对,林疏月不得不承认汨烛救过她许多次,她也确实曾为之动摇,但理智告诉她,汨烛绝对另有目的,至于是好是坏她不得而知。
“你是魔尊,是魔族,而我是人,你为何要救我?我不要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要你说实话。”林疏月再次抬头,直直凝视着他。
汨烛回望她,两人的面庞映射在对方的眸中,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说希望是我,而不是一个身份,是人是魔又如何?”
他的语气和缓淡然,倒显得林疏月有些胡搅蛮缠:“话是想说就能说的,可是感情呢?是说有就会有的吗?”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接近我,拯救我,甚至是……”她忽地止住话头,顿了顿,“算了,若是你在利用我对付云轻姐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林疏月指尖微蜷,后又紧握成拳,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玩笑地攻略逐渐动了真心。
江云轻都能够让她体会到依靠的感觉,更别说屡次救她于生死之间的汨烛了,只是她怕,她怕自己表露出来,会让一开始便主动出击的汨烛感觉势在必得。
正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汨烛对她的特殊,她才会警惕,她怕因为自己,会牵连江云轻他们,毕竟她要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仙界公敌魔尊。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的人,汨烛对她越好,她越会产生怀疑,她清楚以现在的局势,还远远没到让堂堂魔尊也对她动心的地步。
汨烛一时怔愣,他不知道林疏月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抗拒他,莫非是因为他表现得太过明显,让她产生了不适感?
他创造了这个世界,赋予这个世界生命,却从未规定这里应该如何运转,久而久之,这里便有了自己的一套法则,待他再次以谢令舟的身份回来时,已经逼不得已成了魔尊。
汨烛垂眸,他之所以会回到这里只是因为林疏月来了,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只是想对她好。
但是转念一想,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地示好确实会让人心中起疑乃至生厌,他抿唇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唐突了。”
闻言,林疏月到底琢磨不透汨烛在想什么,心道:“难道是我误会他了?可是他也没说接近我的目的啊,喜欢我?不可能不可能,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她轻咳两声,微微抬头看着汨烛轻颤的睫羽,眸底晦暗不明,于心不忍道:“谢谢你救我,我质问我的救命恩人也不对,况且你救我不止一次。”
汨烛低声道:“你没有错,不用道歉,是我的错……”
是我妄想得到你。
待将林疏月送回风雅楼后,本想陪她一同等江云轻,却被她再三拒绝,只好独自回魔域。
若水提着一串葡萄,边走边吃,随意问道:“尊上,为什么只要是有魔气释放的地方你都要赶去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汨烛瞥她一眼,淡淡道:“嗯,要紧事。”
若水顾不上已经被抛上空的葡萄,任由它掉落在地,疑惑道:“尊上,可是魔丹有异?”
说到魔丹,汨烛沉默半晌,摇头道:“不是。”
“那就好,话说尊上,你今日一回来就冲去风雅楼可把我给吓坏了,还以为那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呢!”若水叹道。
汨烛眼神慵懒,杵着头叹道:“对我来说确实是大事。”
若水嗐道:“哎呀,不就是小小仙人吗?不足挂齿,尊上莫要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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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月进入风雅楼,巡视了一圈,发现江云轻几人确实不在,又确保汨烛已经离开,这才用新学的传讯术告知江云轻自己的位置。
江云轻已经出了风雅楼,正到处寻找林疏月,一收到讯息便立马赶回去。
风雅楼内除了林疏月空无一人,她坐在台子边上,双腿垂落,用手撑着身体,一抬头便看见那红纹帘帐。
以前觉得美人遍地都是,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汨烛的好意,可一旦有了真情,要考虑的事可就多多了。
她得放慢进度,至少现在不能致力于私情,汨烛可以放一放,增进修为最重要,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有资本去做任何想要做的事。
至少要让自己像江云轻那样,不求万众瞩目,只愿深陷危机之时有能力脱身。
“疏月!”
林疏月闻声回头,江云轻他们正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花花啼叫了几声,飞旋在林疏月身前,试图用行动表达她的焦急。
江云轻眉心微皱,愧疚道:“是我没有察觉,进入了结界,我们穿过浓雾后被送到了无间地界之外,没有看到你,便猜想你还在风雅楼。”
林疏月将自己的遭遇复述一遍,待要说到魔尊时顿住,含糊了过去:“人都跑光了,我便也跑了出去,没找到你们,我就回了这里。”
林竹许冷哼道:“人找人,急死人,我们生怕你出了什么事儿。”
沈淮序冷声道:“在下面我们听到魔尊也在场,你可有看到什么?”
此话一出,三人目光皆落在林疏月身上,花花也落在林竹许肩头,看着她。
林疏月依次扫了他们一眼,担忧,清冷,和漠然,三人全然不同的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她也是从底下上来的,上面的主持说了什么底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微微垂下眸,不再去看他们,轻声道:“看到了,他戴着面具。”
江云轻走上前,牵起林疏月的手,替她捋好乱了的头发,温声道:“好啦,疏月受惊了,这次是我们准备不周,被迫暴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先找个地方住一晚,好好休息好不好?”
林疏月抿唇,点头嗯了声,跟着江云轻走在最前面,变成乌鸦的花花在一旁不停地啼叫。
日落黄昏,余晖映照,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不惧风沙雨雪,遥望远方苍穹静待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