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眸中罕见地闪过震惊:“这是何意?”
凌泽道人却没有答他,只自顾自说道:“前不久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子玄因凌霄之故跌落秘境,其中也不知是何纠葛,他得了机缘,竟成了无忧城新一任魔头。上州因他而再起纷争,战火不休。”
修为到分神境,所做的梦都非比寻常,或是某种预言,或是某种预兆。
老者知道这梦意义重大,拧起了眉头:“既然如此,不是应该斩草除根?”
凌泽道人摇了摇头:“你也应该知道,很多事若是注定,是很难改变的,贸然下手,只会将事情引向更不可控制的境地。”
老者眉头松解开,轻轻叹了一声。
分神境修士,经历世事百多年,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是没有是非对错之分,并不会因为道界代表着“正义”就偏向于它。若真是大势所向,不是解决一个桓灵初就能改变的。
“我此番故去,或许就是因为窥得了天机。”凌泽道人不疾不徐接着说,“道界压着魔界已有百余年,如今三方大阵动荡不休,怕是很难再撑多久。我想,是时候了。”
老者面色肃然,举目望向远处的峰崖。就算不想,也不得不承认,近年来怪事频发,小到神器出山,大到阵法出现罅隙魔气外溢,都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这或许不算是一件坏事。”凌泽道人重复了自己之前的话,“三阵虽然将魔界压制在无忧城动弹不得,但也同时限制了道界,你我当然深受影响,就连苍华当年也是九死一生才闯过关隘。只希望此次事变能成为一个转机,我不愿看到更多有造化的修士仅仅止步于分神一境,再难突破。”
老者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三阵破除后,魔界复起是不可抵挡之大势。若是一定要有所选择,我宁愿那个人是子玄。”凌泽道人继续盯向面前的棋盘,“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话过,无人再开口讲话,四周复归一片寂然。
*
秦昼站在院子一隅,身后隐传来说话的人声,唯独他这里最为安静。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重岩叠嶂,目光沉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枯枝被踩碎的声响自身后而起。秦昼回神,微微侧身,看到庑廊下朝他走来的纤细身影。那人穿着象征天门弟子的白衣,身形挺直,气质卓然。临近了露出面容,柳眉杏眼,无一处生得不精致,瑰姿艳逸,纵然在美女如云的道界,也当得起绝色二字。
女修在秦昼身边停下,遗世独立的缥缈仙气,总让她凭空生出可远观不可近读的距离感。她看向秦昼,目不染尘:“原来你在这里。”
秦昼并没有原著中对待女神的诚惶诚恐,他态度坦然,眼眸清明,就像对着一位相识已久的至交,露出温和笑容:“用过膳,闲着也无事,就在此处避避清静。你可也听得刚才的响动?”
魏霜霜点了点头,到底是世家子弟,消息源比秦昼广得多,刚事出不久,就了解到来龙去脉:“是小圣境那边有神器出山了,也不知道是何人的机缘,倒是好运。”
秦昼眉眼微动:“神器?”
魏霜霜给他解释:“传言小圣境下头埋着许多上古神器,每次出山,都会引起圣境震动。不过容易拿的早被人拿走了,剩下的也许只有机缘巧合才能得到,已有百余年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秦昼点头,没再多问,只转了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魏霜霜瞧着对面的人,一双美目之中隐约有几分波澜掀起,但又很快淡去。
她与秦昼自药王谷相识已快三年,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可她却从未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过在别的男修那里经常会见到的诸如羞赧爱慕一般的神色,从来是客客气气,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那样界限分明。
从前魏霜霜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三年来的种种却让她渐渐生出别的念头。这是从未有过的心情,纵然是对着自己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也不曾有过。魏霜霜并不想过分探究那是什么,只知道她不希望他待她如此克己守礼。
魏霜霜敛去心思,面色淡淡的:“前不久你落了一样东西在我这里,我一直没想起来,现在还给你。”
秦昼一愣,瞬间就猜到了是什么,他眸中有欣喜之色一闪而过,语气显而易见地也轻快了几分:“是耳坠?”
魏霜霜颔首,向着他伸出手。
她摊开,白皙的手掌间安静地躺着一只黑曜石耳坠,在月色掩映下,发出细碎的光。
秦昼不自觉扬起嘴角,松下一口气,颇有种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取过来,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多谢。我说找了几日总也不见,幸好没有丢到别的地方。”
魏霜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心里微微沉下,收回手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是你阿娘遗物?”
秦昼曾经与魏霜霜讲过自己的身世,也和她说了有关在边关时的种种,她知道秦昼有个漂亮爱美的娘亲,拾到那枚耳坠后,她不止一次安慰自己,那或许是他娘亲之物。
谁知秦昼连遮掩都不曾遮掩,大大方方地否认了:“并非。是我一故人之物。”
故人。
魏霜霜的心彻底沉下去。她稍稍背转过些身,免得被秦昼看出来什么:“是那位万仞山庄的大小姐?”
无论是她阿妹魏芷然,还是秦昼,都总爱提及那位去了无涯后就销声匿迹的沈大小姐,以至于魏霜霜虽与她素未谋面,但有关她的事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连曾维屏也对她印象深刻。
魏霜霜还记得自己问起时,曾维屏面色古怪而复杂,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记忆,半天才丢下一句:“她人不坏,就是惯爱捉弄人。”
只这一句话,魏霜霜就很清楚,对方与自己,甚至与身边人,都截然不同。
魏霜霜与桓灵初一样,生于修真世家的嫡系,天资卓绝,一惯被寄予厚望。众星捧月的另一面,便是背负着远重于旁人的责任。为了不辜负族人的殷殷期望,他们做事从来不能随心所欲,就连婚事,首当其冲考量的都是能为家族带来什么利益。
而魏芷然秦昼乃至曾维屏口中的沈朝宁却不是这样。沈朝宁叛经离道,从不走寻常路,率性而为,完全不介意会他人的目光,这样的人天生色彩明丽,无论去哪都很难忽视。
秦昼再不似三年前那般懵懂无知,他所经历的是常人百倍,早练出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性子。但现在被魏霜霜这样问及,他却难得有了几分动容,本就好看的眉眼,因为笑容愈发染上一层光彩。
秦昼笑着摇了下头,将黑曜石耳坠收起,未置可否。
魏霜霜便也识趣,不再追问。
“明日对上剑宗,还请万般小心,你伤势未愈,不可逞强。”秦昼收起笑容,神色认真了些许,望向魏霜霜,目光从容而平静。
明明按辈分论还是小她一届的师弟,讲起话来却反而像是她长辈一般。
这样的叮嘱如果放在平常,魏霜霜或许会暗自欣喜,可耳坠一事刚刚发生,她心头只余苦涩。
“不劳费心。”
少女是有少女的骄傲。魏霜霜抛下这一句,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昼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远去,稍有些不解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生气了?
秦昼正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对方的事,忽然有一道清灵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的揶揄和幸灾乐祸:“是吃醋了哦。”
秦昼皱眉,甚至都不必回头,就猜出是何人。
秦昼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一身青绿衣衫的矮个子少女坐在庭院的假山上,双手环臂,笑吟吟地瞧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秦昼道。
对秦昼来说,眼前的少女只是前不久自己顺手在山上救下的同修,他甚至连她哪门哪派都不清楚,只知道她叫月荧。
但若是沈朝宁在这里,恐怕此时已经雷达狂响。
没错。
这个名叫月荧的少女,也是男主的后宫……之一。
秦昼所修的九阵图其中一阵便是药理医术,大约是医者仁心,原著中他就很爱行善救人,也因而收获了不少际遇。
月荧自然就是其一。
她是妖族长老的孙女,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不谙世事,却是心地善良。原著中妖族的存在感不强,比式微的魔界还要靠后,退居远离上州凡州的青临界。
月荧裙间宫绦上系着银色铃铛,大约是她的法器,一起身,叮咚作响。
“学医的,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难道看不出刚才那个女的喜欢你吗?”月荧翻了下白眼,从假山上轻快地一跃而下。
秦昼一怔,摇摇头:“莫要平白毁人清誉,师姐她有未婚夫。”
“有未婚夫还来这里对你眉来眼去?”月荧笑嘻嘻的,讲起话来像刀子一般,难听极了,“看来上州的修士也不过如此。”
秦昼无奈,知道和她越描越黑,干脆带过不提:“你又是为什么来找我?”
月荧哼了一声,踱步来到他面前,微仰着下巴,笑着觑他:“你救了本少……小姐,本小姐自然是来报恩的。”
黑曜石耳坠是之前沈朝宁落下的,见卷一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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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