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她这才发现,面前不止是荀易,旁边还有楚婴,正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砚台。
“狐媚子。”柳芷玉心里咒骂一句,翻了个朝天的白眼,重扭着腰肢作出娇羞的样子。
“荀公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可真是缘分啊!”
“柳小姐。”荀易疏远地说道。
“不要叫我柳小姐,虽然柳这个字眼确实光耀大雍,但是我不介意荀公子喊我闺名的。”
这自恋…啧!楚婴放下手中的砚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姓柳似的,往那项上挂顶垂地的帘子,上面就写柳字可好。
她心里想着什么,荀易都通过那细微的表情查看的一清二楚,咬了一口唇内侧的软肉,抑制住笑意。
从柳芷玉这个角度看过去,荀易好像正在思虑,还咬了嘴,她内心焦急地像锅上的蚂蚁,止不住作祟的心思。这小郎君实在是太诱人了,面白心软,看着斯斯文文,偶尔做出个举动又孩子气地不行,她实在,她实在是想…
柳芷玉脸上腾地升起一片陀红,只想着荀公子看她一眼,她便可以舍弃所有,陪他回府邸。
“柳小姐?”
…
荀易只觉得瘆得慌,这右相的女儿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叫两三遍都不应,大晚上的看着自己露出痴痴的表情,今日出来可惜没带荀绍,不然回去的路上她还真怕被人敲闷棍,装进麻袋里。
“柳芷玉!”楚婴声音放重。
柳芷玉方才如梦初醒,一脸迷茫地问道。“怎么了?何事?”
“我怕你站街上睡着,好心叫你一声。”
“哼,要你假好心。”柳芷玉不屑地蔑了她一眼,转眼间换上和顺的面容,一脸真切地看着荀易。
“荀公子,我父听闻你才华横溢,想提拔公子,若有了他老人家助威,你以后定会大放光彩。”
“柳小姐慎言,荀远卿只想提携玉龙为君死,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荀易不卑不亢地说道。
柳芷玉讨了个没趣,又见楚婴在一旁看了笑话,只觉羞恼,甩袖离去。
“荀公子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吗?多少人向往的青云路,柳芷玉刚才就差把你扶上去了。若是你肯用心,明日就能当上柳相的东床快婿。”
“那楚小姐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荀易突然眸光一亮,灼灼地看着楚婴,内里的眸光好似琉璃遇炽翎,点缀了一片空室。
集市上人来人往,灯壁辉煌。荀易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与楚婴的距离,她有些失措,手扶着摊案,只觉得心跳的紧。
有股安人心神好闻的香气袭来,那张翩若惊鸿的面颊就倾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荀易有志,不借恶人力,不执恶人言。”
“况且。”荀易忽然软了眸子,湿苔着两双上翘的睫毛,唇瓣轻轻抿了一口,声音化着调子,多了几丝勾人心弦的魅力。
“这东床快婿作得,也可能是楚尚书家的。”
就像是晴空万里突然响起的一道惊雷,四野皆荒芜。楚婴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虚,眼中却多了些狠厉,分寸不退地说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做我楚婴的夫婿。”
荀易退开,面前笼罩的黑影撤离,站在光亮的地方,楚婴这才有了主动权,嘴角挟着张狂的笑,倒是与幼年的模子如出一辙。
荀易默然不语,好似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楚婴心里冷笑。求娶我,凭什么,凭你姓荀吗?盛京这么多贵族子弟,如过江之鲫入了楚府,最终却撒手而归,所有原因归结于自己不喜。
因为不喜,所以不愿委曲求全。
“是远卿失礼,还望楚小姐见谅。”
看她愤怒地像只猫儿,冲自己挥了两下利爪叫嚣着,荀易就低头道了歉,终归不会少块肉,楚婴是个倔脾气,自小就这般,惹恼她便有的苦头吃。
楚婴别开脸,脸色倒缓了下来,还有些怪异,不知为何,遇到这荀远卿,总是能将自己的情绪调起来,高兴能有两三分,生气也有两三分,怪哉!
“若楚小姐不嫌弃,这块砚就是我送给楚小姐的赔礼。”
楚婴看了一眼,是那块囚牛,眼睛睁地滴溜圆,连同它的主儿都希冀地看着自己,这情景无端好笑,却碍于场合,她压了压嘴角,眼中不大自然。
荀易便叫摊主包了起来,送到楚婴手上,两人分明离得不远,却叫摊主做了媒介,一人交钱,一人拿物。
这对神仙小怨侣倒是好情趣。摊主不禁想道,听闻讲话,也是那贵族子弟,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楚小姐,不若在下送你。”
“不用了。”楚婴生硬地答完,又补充道。“今日府中派了人,我可以自己回去,荀公子还请安心。”
“如此甚好,荀远卿先行告退。”
只是瞬间,荀易的身影便汇入了汹涌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楚婴收回视线,随身侧人离开了此地。
翰林院的日子一如既往,前朝的争斗正式打响。皇帝似乎有意安排左相的人选,被右相的党羽驳斥,惊怒不已,这两日在金銮殿摔了不少杯盏,连贴身伺候的人都被收拾了不少,各个夹起尾巴做人。
若是没有左相的权衡,朝堂就会成为帝王与右相的争夺,这是天子不愿看到的,他更想将这些朝臣安排对立,将权力集中于自己的手中。如果右相的权势足够威胁帝位,那就是帝王心中的一颗刺,夜不能寐!
顶着右相的压力,天子还是下诏,宣户部尚书楚文启任职左相,原户部侍郎宁尤晋为尚书。还有一些主事之类的官职变动也由吏部作出调整。
下朝当日,听说右相脸黑的不行,见到被百官包围的左相,头一拧就上了轿子。
“恭喜楚相。”
“诸位同僚客气了。”楚文启面色沉稳,看不任何骄纵之意,便是面对那些墙头草们,也是微微一笑。
“楚相,楚相留步啊!”刘百顺怀里抱着拂尘,身后跟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而来。
“刘公公。”
“楚相,我奉陛下之令,传唤您用膳。”
一众官员艳羡不已,高居相位,圣宠不倦,这朝堂的天,又要变了。
楚文启便与这些人告别,随着刘百顺去了紫宸殿,天子勤勉,还在批阅奏折。
楚相落了座,天子开始问他一些交接方面的事情。楚文启是大雍文宣帝景亘六年的状元及第,在朝野也有二十余载,为人肃正,便是先帝晚期昏聩,仍是爱惜他的文才,授予了重要职位,他也是托孤的贤臣之一,属于中立。
天子颇为敬重他,在这几个托孤大臣里也是最为亲近的臣子,所以这次左相的人选他在心里早已定下,只是为了迷惑柳榭极其党羽,特意选了亲皇一派的大臣,果不其然引起了极大的反对,这退而求其次,他们便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同意楚文启出任相位。
聊得天色渐晚,天子留楚文启用膳。席间,他问起楚婴现下如何。
楚文启心思惶惶,不知天子何意,莫不是对自己的女儿有意,后宫不善,楚婴的性子刚烈,也不适合那些阴谋诡计。
“听闻她今年已经处于桃李,楚相就没有物色好的佳婿?”
“婚事皆由小女一人做主,臣并未过问。”
“诶,这怎么能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是为了楚婴的以后也该为她择一门好姻缘。”
楚相委婉一笑,心里也有点苦闷,楚婴不喜欢自己又不能逼着她嫁,若是嫁给那纨绔子弟,整日寻花问柳,楚婴又不是个睁一只闭一只眼的人,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更不可能把她推入火坑。可这年龄见长,圈子里的闲话是非也多了起来,楚文启时不时地会想到这些。
“那京城子弟众多,都没有楚婴看上眼的?”
楚文启苦笑着摇摇头,天子扼腕长叹。只道是她眼光高,竟未有一人入目。
倏然间天子神色一变,笑眯眯地道。
“我这倒有块美玉,不知楚相觉得如何?”
“陛下请讲。”
“翰林院修撰,荀易荀远卿。”
楚文启神色一动,荀易这人他知道,今年新出的状元,他还未见其人。
“荀远卿举目无亲,体貌秀丽,文才斐然,虽家境贫寒,但人品性格皆为上乘。”
皇上这是要说亲?楚文启望着表情轻快的天子忽然明白过来。
“更重要的是,荀远卿今年刚刚弱冠,家中无任何妾室,且朕观察,他平日就回了家,也不去烟花之地玩耍,是绝世的好儿郎呀!”
楚文启听突然心动了,天子的意思是,他要将这绝世的好儿郎送予自己作夫婿。
“这块儿好玉我可留着呢,楚相不要的话,我可就赐予别人了。”天子揶揄地说道。
“这,陛下容我三思,回去臣与小女商量一下,再来禀告。”
“朕听过妻管严,还未听过有女管严,今日倒是瞧了个新鲜。”
“臣听闻长公主喜食蜜橘,陛下便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了新鲜的蜜橘,只为哄公主一笑。如此对比,皆是爱女所为呀!”
皇上心情一下舒畅了,因为这事,他还被柳相的人上奏,说他宠溺公主,劳财伤命。可让楚相这个老父亲一讲,他突然理解共鸣了这种心情。若是公主以后出嫁,他定也要寻个公主喜爱的驸马。
“如此,楚相便回去问问楚婴,看她是否愿意。只是要记住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楚相拜谢天子后,退出了紫宸殿。望着天边昏黄的晚霞,发出了一声长叹。也不知道楚婴,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