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结束后,邀请函像雪花一样盖过来,荀易选了几家推脱不开的,将其他几家通通拒绝。
殿试结束后还要进行吏部的选试,往往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状元有内部的安排,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是为编修,再从二甲三甲中挑选一些优秀的士子,编入庶吉士,又称为选馆。
但在现如今,朝政由右相一家独大,翰林院只是个作为起草文书的机构,虽然靠近帝王,但是批阅的章子都要先呈了丞相过目,筛选过后才能到了皇上那边,可以说天子的权利已经被制衡了。
当今天子雄心壮志,与先帝留下来的辅臣之间矛盾丛生。左相常年被右相打压,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前些日子向皇上致辞,说是有告老还乡的意愿,天子再三挽留,还是给了丰厚的赏赐,准奏。
左相退却之后,位子便空了下来,朝中开始蠢蠢欲动,不少人有问鼎相位的野心,都被天子按捺下来,不声不响。谁不知道右相有意扶植一个傀儡对手,这段时间他的党众气焰嚣张,暗中打压了不少亲皇党,威逼利诱一些中立官员。
荀易收到最重要的一篇帖子就是右相为自己侄子柳章林准备的登科宴,据说声势浩大,足可比拟前些日子的琼林宴。
其恣睢张狂已经昭然若揭,为一人准备的进士宴要与天子为所有登科进士的宴会相比较,听说言官们上书陈情,却没有任何回应,被右相拦截下来,交到天子那的奏折尽是四海升平的马屁。第二天上朝时,群情激奋,两派吵的不可开交,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眉目深沉,提点了右相几句,提前散了朝会。
此次事件也就导致柳相的登科宴声明大震,不少人以能收到邀请为荣。荀易作为新科状元,自然收到了函帖。
五月十五,清晨的阳光撒入庭院,一派祥和景象。荀易换了一袭青衫,照着铜镜看,身材欣长,五官俊秀,皮肤白皙细腻,连一般的女子都抵不上,无外乎卫诗烟会羡慕她。毕竟这个朝代对于女子和男子的平衡标准不一样,士子风流,荀易这般模样就是对士的最好评价。
“公子此番前去,还请小心行事。”荀绍想了想,走近后声线压低。
“那柳榭为人阴沉,面慈心狠,他与那楚文启狼狈为奸,你为状元,他说不定会为了自己的侄子特意针对你。”荀绍说到这,眉间升起几丝愁苦。“可惜我身份低微,不能陪你前往。”
“我会仔细着。”荀易点点头,荀绍这才松了口气,出门送了荀易一段距离。
柳府位于中街,是先帝亲赐的大宅子,足有五进五出,但是柳相私底下扩张了多少又是不为人知的事情了。连柳府的下人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嘴脸,眼斜嘴歪,得意地看着这街上的其他宅子。
到了收帖的时候又是另一幅模样,卑躬屈膝地笑着,手迎着客人不住地点头哈腰。
荀易停住脚步观察,虽说是宴会,但是不少人自发性地随了礼,仆人的笑容也会真切几分。
看人进的差不多了,荀易也朝着柳府走去。
“站住,请帖呢?”
仆从的眼睛上斜,不住地打量眼前这年轻人,衣着普通,年纪轻轻地,却长了一副好样貌。
“这不会是咱们小姐新寻的相好吧?”他狐疑地给旁边人耳语。
“这…”旁边的人拿不准主意,他们小姐口味多样,前一段时间就有一俊俏男子寻上门来,被不长眼的仆从驱赶,那一伙当差的人当晚就被打的皮开肉绽,躺了小半个月。拿不准主意,仆从只好小心翼翼地上千询问。
“不知公子是否要找我家小姐。”
“小姐?”荀易心想你们找错了人。
“就是相府的千金,柳芷玉。”他殷切地看着荀易,若真是来找小姐,他定要伺候周到,到时候要是替自己耳语两句,说不定还能升个管事当当…这样一想美得都要冒泡了。
可惜荀易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美梦,递给了请帖,红彤彤的请帖红的刺眼,那下人一看帖子脸就拉了下来。
“荀易,今年的状元郎?”
“看着也不怎么样,我们章林少爷更有状元的气派。”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仆从不知接待过多少达官贵人,自然瞧不起目前连品阶都没有的状元郎,说话都口无遮拦。
荀易微微一笑,言辞恳切。
“两位要是质疑,不如去京兆尹门前鸣鼓,问问当今圣上为何会定下我为状元。”
那两个仆从吃了个不顺,顿时狂气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你,还敢威胁我。”
“既然是来柳府做客,当然要守我们府邸的规矩,谁知道你是不是偷拿了状元郎的请帖,冒充进入柳府意图不轨!”
好家伙,门还没进去,帽子已经扣了下来,这恶仆不亏是柳府的下人,仆从随主,和柳榭在朝堂上空口污蔑的样子简直一脉相承。
“既然是假状元,自然进不了这柳府的大门。”那管事悠闲地看了半天,这才出来说话,神色戏谑。
“管事大人说的对,不若将这冒牌货驱逐出中街,也好见了心烦。”
“那这样,你去办吧!”管事懒洋洋地指了指他,仆从顿时喜形于色,好一通恭维,这才狞笑着奔着荀易而来。瘦的跟小鸡子似的,自己要是轻轻一拽就给他拉脱臼了怎么办?
荀易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幽光,身形站立,右腿向后慢慢挪了一步,将重心框于一人之间。
“假状元,请吧!”那恶仆伸出虬龙状的手臂伸向荀易。
一尺之隔,忽然有一娇声起。“住手!”
来人通通向门内看去,只听声音娇媚急促,有一身形苗条的粉衫女子夺门而出,两条弯眉锐如长镰,瞳仁一竖,只是环视的瞬间,所有人吓得一阵瑟缩。
那管事壮着胆子向柳芷玉辩解,柳芷玉眼睛一横,管事心里直突突。
“仔细着点你的皮。”
噗通一声,管事直接跪倒在地,将额头贴在地上,冷汗顺着额头浸湿地面。
“将这几人拖到后院,再换些懂事机灵的人过来。”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管事一听有转机,吩咐备用的人将这几个打头的人拖拽下去,还懂事地捂了嘴,抄着右廊的小径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事情完全两级反转。荀易谨慎地看了一眼柳芷玉,柳相的宝贝女儿,两年前夫婿死于非命,柳芷玉单方面宣布和离,带着嫁妆回了柳府,免去了守孝三年的孤苦,一时为人诟病。夫婿家上告京兆尹,说柳芷玉涉嫌谋害丈夫,最后迫于柳相的压力不了了之,所以这柳家女子也不是心思纯良之人。
柳芷玉袅袅婷婷地走过来,隔着几米远,顺风一吹,浓烈的香脂味直窜入鼻间,荀易的鼻子开始堵塞,眉间一滞。
那柳芷玉眼冒精光,瞧见荀易的呆样内心更加餍足,就是要这样呆傻的书生才好玩。看着老实讲究,只要一逗弄,脸都能红半天,嘁嘁吭吭地说不出话来。
这新晋的状元郎简直是极品之姿,面如冠玉,气质出尘,一双桃花眼潋滟流转,并不勾人,反倒清纯,这般儿郎,若能入帐,当是人生一大幸事。
“奴家柳芷玉,见过荀公子。”她手执绣帕遮住嘴角的笑,一双上挑的眸子无不魅惑地勾着荀易。
“在下荀远卿,见过柳小姐。”出于礼节,荀易面色沉稳地回了个礼,并不看向她。
柳芷玉神色一诧然,随即恢复正常,这荀易不吃这一套,是个真正的君子,俊秀如竹,愈发地可口了,她反倒来了更大的兴致。
“荀公子初次来访,相比不太熟悉柳府的环境,不如由奴家带路,领公子到访可好。”
荀易没有推脱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因为柳芷玉少了不必要的麻烦,那几个下人气焰嚣张,不难说是不是得了谁的令。
“楚婴,今天来了好多公子小姐,旭哥说他也要来,我才来的,你是为了什么呀?”卫诗烟回去一想,不对劲啊,楚婴怎么开始在意荀会元,哦不,是荀状元,这几次荀易出现的地方她都在,不难说是不是有点情况在里面。
她是想套话,纯粹的八卦,楚婴看透她的心思,并不搭话。
水夏也在一旁,颔首不说话。她的身份有些特殊,外母是先帝的姑姑,到了她母亲那会儿,因为病逝,父亲续了弦,她便在外母的抚养下长大,与父家并不亲近,先帝分了一个郡主,还赐了好些东西,水夏便开了一间尹画楼,供才子佳人唱词游玩,是高雅之所,因此水夏在京城圈子里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交好无数,但最好的还是楚婴。
“楚婴,你快看,那是不是状元郎!”卫诗烟一声惊呼,牵过几人的视线,定格在湖岸对面。
荀易身形俊秀,柳芷玉身形苗条,此时正掩着口鼻含情脉脉地看着荀易,卫诗烟直接打了个哆嗦。
“怎么什么人她都要祸害,上次那个小公子直接在柳府跪了半日,她也没出来看一眼。转眼间又攀着状元郎,实在是可恨。”卫诗烟站在楚婴的角度一想,要是她喜欢状元郎最后被柳芷玉那个坏女人抢走,那得多闹心呀!
楚婴面无表情,眼珠随着对面人的移动而缓缓翻转,玉指扣在栏杆上,一动一动,富有韵律和节奏。
水夏余光里看了楚婴一眼,心思沉闷。
在她们后方架了一座拱石桥,不出所料的话,两人会走向这里。
这才算是真正的,面对面,没有任何推脱和虚伪的会面!楚婴忽而勾起了唇角,神色愉悦,不会有借口的,偶然性才符合常理。对吗?荀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