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攸身上密密麻麻的血洞已然愈合,就连面上的细小划伤也一并消失了去,她茫然看向不远处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黄衫老者。
而方才被滕黄操控的小小石雕也密密铺了一地。
滕黄不是那魔,他也是被人控制的!
想来也对,那魔法力高强,想要控制人的话根本不需要那般低端的丝线。
对了,孩子们。
黎攸几步抢去丹青身边,见孩童们具都在赤色护罩之中安然睡着,这才放下了心来。
黎攸伸手,对着那绯剑轻唤出声:“丹青,来。”
丹青收,护罩隐。
没有丝毫停歇的,黎攸持剑而出,借着月色环顾院中的边边角角,找寻着荼月白的身影。
这恶妖去哪里去了?
不会当真如滕黄所言,他临阵逃跑了罢。
还未等黎攸多加思忖,忽然,一阵寒风轻呵在了她的后脖颈上,激地她汗毛倒竖。
而后,一阵微弱的呼吸音自她身后传来……
黎攸僵硬转头,未见人影。
又一垂眸,她对上了一个熟悉的墨衫孩童,不由松了一口气。
鸡窝头的鸦青站在被炸出大洞的木门门槛上,垂眸看着地上皱皱巴巴的祈天灯,整个儿人显得格外委屈,于是对着黎攸哼哼唧唧道:“姐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爷爷和大家都昏过去了。”
而后,他又小跑着来到了倒地昏迷的滕黄身侧,两只小手抓着老人的袖摆摇个不停,张口唤道:“爷爷,爷爷你怎么睡在这儿啊?你快醒醒,这里凉,不能睡在这里的。”
黎攸身上那些骇人的伤虽然好了个完全,可身上的血却无法消除,她万分庆幸地想:幸而自己今日穿了一袭紫裙,如若不然,那衣衫染血的样子定会吓坏这小家伙的。
黎攸进了厅堂,蹲下身子,鹿眼弯弯,平视着鸦青同他柔声讲话:“爷爷和伙伴们没事的,不过只是睡了去。你帮姐姐将他们移到他们平日里睡觉的地方好不好?”
鸦青乖巧点头,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他墨色的衫子也变得褶皱凌乱,领口的部分几乎是大敞着的。
黎攸抬手帮小鸦青拢了拢领子,余光偶而看到了他脖颈下方的漆黑物什。
那是一个“壹”,是一个刺青“壹”。
黎攸看着,不由蹙了眉:是谁给这么小的孩童刺青?
待她的视线离开了自己的胸口,鸦青这才奶声奶气地答道:“好,不过在那之前——”
墨衣小家伙话说半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自爆炸门洞钻出,一跃一颠地跑了出去。
黎攸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对,不对。
这孩子不对,为什么其他人具在昏睡,而单单他是清醒的?
黎攸转身跟随:“等等,你去哪!?”
鸦青几步行至一扇门前,抬手利落一撕,黏在门上的黄符登时化作一道火光燃尽。
只听得“吱呀”一声,小小墨色身影消失在了关着仝浅栗的屋房之中。
黎攸赶来时,看到的已然是大门敞开,鸦青不见的一幕。
片刻后,一声熟悉的暴怒之音便响彻在了整个枫渔镇中:“黎攸,荼月白,你们他妈竟敢囚禁我!!”
黎攸掩耳,须臾,一个身着褐纹白衫的高大男子踏步而出,立在了她面前,许是因为气恼,仝浅栗一双招风耳微红。
黎攸并未理会他,几步行到木门处,探头看去,只见屋内凌乱不堪,瓷瓶茶盏碎了一地,椅子和门上尽是磕划的痕迹,想来方才仝浅栗没少在屋内折腾。
但却不见鸦青的身影。
这里就这么一间屋房,鸦青不在这里又会去哪儿呢?
黎攸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转头问道:“你可有见到一个孩童到此?”
仝浅栗不屑撇嘴,斜睨她道:“什么小孩?这里不是只你一个么?”
末了,仝浅栗的表情忽然一滞,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漆眸中满溢出了三分难以置信,七分雀跃狂喜,一双招风耳也是随着他的情绪动得厉害。
黎攸回眸,顺着他目之所向望去,所见的还是那片狼藉,她不明所以,继续往房间深处看,落在她眸中的不过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仝浅栗的眸子却是闪着莹莹红光,一步步朝屋房内的黑暗走去。
忽然,那暗处有什么东西微动,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有谁正向他们走来。
黎攸一阵头皮发麻,将丹青牢牢攥于手中。
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行至仝浅栗面前才停了下来。
黎攸还未看清来者,丹青却兀自铮鸣了起来,片刻后,那绯剑已然从她的手上飞离。
再抬眸,绯剑剑尖停在了距离一位陌生女子胸口半寸的地方,而剑身已然被仝浅栗握在了掌心,鲜红血液滴答而下。
黎攸怔愣在了原地。
而仝浅栗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将丹青往地上随意一甩,登时怒吼出声:“黎攸,你他妈要做什么!?”
剑柄朝向仝浅栗,而后又转向黎攸,绯剑一副做错了事般的模样,黎攸不由出声安慰它道:“无妨,他皮厚,流那么点血也死不了。”
仝浅栗仿若未闻,焦急执起陌生女子的双手,左看右看,道:“师父师父!您没有伤到吧。”他的声音柔和似水,和方才判若二人。
黎攸惊异出声:“师父?”
她就是仝浅栗口中的那位师父,莹缟羽?
黎攸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比自己要高上些许,但却比仝浅栗要矮上许多,她眉毛细长,鼻骨挺立,薄唇微微下落,下颌清晰,身着一袭绣百合暗纹旭晟山白衫,浑身透着一股清冷疏离的之感。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实打实的清冷美人。
但让人感到分外违和的她无神无焦的眼睛,不管她怎么漂亮,配上这双眼睛的她都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人偶。
仝浅栗回头,恶狠狠地看着黎攸,道:“叫她师父,黎攸你他妈不配!”
黎攸捏了捏鼻梁,倦怠道:“不管你对我有何意见,我们暂且不论。你先离开她,你好好看清楚了,她并非我们旭晟山之人,更不是你师父!”
仝浅栗怒发直竖:“放你妈的屁!”
仝浅栗又讨巧似地对着莹缟羽道:“师父,师父,您看黎攸,她竟说您不是我的师父。您不是我师父又能是谁呢?”
他眼眸迷离,动作浮夸且疯癫,似是陷入了幻象。
“莹缟羽”似木偶般转身,不发一言,迈开僵硬的双腿,头也不回地向着院外走去。
仝浅栗心下一喜,几步行至莹缟羽身侧,眸光莹莹看着她,像是回答某人问话似地道:“对对师父,我们回缟羽院,然后像从前一样住在那里,永远不离开。”
黎攸阻止不及,欲提起丹青而上,攻击那冒牌的莹缟羽。
“咯咯咯咯”
几声欢快的孩童笑声忽而传来,在这漆黑一片的屋房中显得异常诡异。
然后,下一瞬,一个熟悉的物什在黎攸的余光中显影,不及她膝盖的双髻精灵耳石雕迈着轻快的步子“哒哒”而来,直直撞在了她的脚踝之上……
*
荼月白归来之时只见得满厅堂狼藉,孩童们和滕黄七七八八躺了一地具都睡得香,木架,地板上却是洇出了片片暗红血渍。
恶妖少年似要咬碎银牙,狠狠转头看向滕黄,几根细针蓄势而发。
一声轻笑传来:“他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我们梧伤神女若知你滥杀无辜……”
来者正是跟着荼月白一起回来的“贰”号鸦青,恶妖少年的银针仍是脱了手,直直刺向墨衣孩童:“所以她呢?”
“贰”号小鸦青也不躲,任由荼月白的银针将他钉在墙上,道:“我本不打算带她回我的洞府的,毕竟我的目的只是那大耳莽夫,奈何她非要多管闲事。”
他口中的大耳莽夫正是仝浅栗。
小鸦青话毕,银针应声而炸,这次的他的整个小身躯连带着脑袋一齐碎成了无数块。
荼月白并不打算理会他,只见他抬手一拂,画轴又出,悬浮于他的面前。
此次画轴之上并非“东方既白”小院,有的只是满目暗黄。
画中景象似是一处石洞,紧贴着石壁的是一尊色彩鲜明的石雕,雕的是一只矮小的不明生物,它双目赤红,长耳长臂,看起来格外怪异。
恶妖少年闭目掐诀,画轴无风翻飞。
须臾,寒凉潮湿之意传来,他的鼻尖触上了一处暗黄石壁……
*
还不到黎攸膝盖的双髻精灵耳小石雕在前面走着,而黎攸则以相同的动作在后面跟着。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是腿脚却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走出了同手同脚的僵硬之感。
而她的石雕前方走着的则是“莹缟羽”和仝浅栗。
黎攸能够清楚地看到,仝浅栗的脚边并没有石雕,他完全没有被控制。
或者说,“莹缟羽”就是对他最好的控制了,只要一个体貌相似的倩影,一点点拙劣的幻象,便能将他哄骗走了。
三人两前一后地走着,从民房商铺满满的镇中一直行到了人烟鲜少的荒地,最终来到了一处黑黝黝的山洞前。
抬头而望,洞口之上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罔象洞”。
自洞口向内望去,幽深漆黑,酸腐之气裹着阵阵潮湿迎头而来,惹得黎攸浑身不适。
在洞前停了须臾,“莹缟羽”率先默然抬脚入内,而后便是仝浅栗,只听他边走便道:“师父师父,终于到了。我们回到我们的缟羽小院了!”
待到二人身影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黎攸便知: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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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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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心念念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