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林可遥头顶一百米之上,松软的土地上踏上一双镶着银丝的黑靴。
独孤冲与楚怜两人已然探寻了周遭所有的地方,没有找到任何林可遥的踪迹。
已然过去一个时辰,迷雾迟迟没有消散,再不寻到林可遥,怕是只能给她收尸了。
楚怜随着孤独冲而行,一身粉衣玲珑婀娜,她忽而敛眸,看到一个浅浅的坑洞。
林可遥娇纵任性,连圣物莲花落都不喜欢,虽然拿到圣物却从不曾修炼过,以至于他杀她之时,拔剑根本伤不了他。
剑落入混着血腥味的泥土中,只留下一处浅浅的坑洞。
楚怜柔柔站定,靴子踩在拇指大的洞口上,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它。
这些年的磋磨折磨愤恨杀意俱都踩在脚下。
他的眼眸很黑,甚至有些柔软。
林可遥这些年看他的目光,是一桩器物,是一个玩具,是一个摆设。
林可遥肆意玩弄他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与这些她眼中的卑贱生物混成同一滩血水?
就在他的脚下,他已经看到,少女柔软的肌肤枯萎糜烂,娇嫩的双唇朽败腐臭。
想要杀她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等了很久,很久。
他其实对这些只感觉无趣。
不管是折磨他以他取乐也好,亦或者以女子身份柔媚怜惜也好,他都平淡冷漠,甚至有些困惑。
从成为莲花奴的那一刻起,这个世间对于他来说,都是冷的,毫无痛觉的,曾经的林可遥对他便是如此。
尽管是他蓄意设计的,可是就在刚刚,林可遥变了。
受伤毫无知觉的手掌忽然在痛,林可遥的白裙忽然有些灼目,像是血腥中唯一的光亮。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
她忽而凌越众人,变得不可捉摸。
他像是身在地狱的恶鬼,品尝到刀尖蜜。
原来,甜是这样的味道。
他一无所有,只需一点甜,便魂牵梦绕,丧失理智。
他想抓住它,再亲手碾碎它。
楚怜的脚移开。
莲花落剑留下的痕迹赫然显现。
楚怜“她”的声音颤抖,修长的手颤巍巍抓住孤独冲的袖子:“孤独大哥,看这里!”
·
棺木被打开。
轰然倒塌的黑暗里,天光泛着朦胧的白。
土壤湿软,全都是血水。
独孤冲握紧了手中的剑,楚怜微微垂眸。
然而,本该在此的棺材底,不见了。
空空落落,没有林可遥的身影。
空的。
什么都没有。
独孤冲的脸色都不对了。
林可遥化成了一滩尸水?
头顶之上,迷雾散去。
孤独冲忧心忡忡抬头,天幕上,无数飞鸟振翅而起,黑压压的掠过。
云荒宫的人来了。
·
白骨森林,小溪流水。
散落着血污重重的棺木碎片。
浅淡的水湾中,林可遥轻轻洗着身上的血污,满头乌发散开,似是水中仙子。
这是一处温泉,寒冷的天气里,她将自己清洗干净。
耳边,是系统的播报声。
【棺木移动成功,宿主权限“场面调度”权限使用完毕。】
是的,林可遥使用了“场面调度”权限。
场面调度在电影创作里,是指导演对画框大事务的安排。
镜头里出现什么,不该出现什么,都由掌控镜头的导演安排,本来该出现在主线剧情里的“楚怜救林可遥”,当棺木消失,自然棺木里的林可遥也不会在原地。
林可遥将棺木调度到了另外一个镜头里,比如,之前出现过的小溪。
她甚至还有时间给自己洗了个澡。
水落在光滑的肌肤上,林可遥小扇子一般的眼睫垂了垂,她想起来了前世。
前世,她被吓得够呛。
她一身狼狈,死死抱着小奴隶楚怜,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动。
那年,当棺木被打开,强光骤现,林可遥在晕眩中,只看到那一抹娇俏的粉。
模模糊糊勾勒出轮廓,是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惊心动魄的美。
是楚怜。
那一瞬间,林可遥慌乱如鼓的心跳,竟然还雪上加霜的漏了一拍。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要停止。
——楚怜、楚怜大美人又来救她了!
他小心提起林可遥的手,她很轻很轻,他几乎以为从血水中提起了一副骨架。
好在,林可遥虽然一身血水,却完完整整。
林可遥跌坐在地上,满身狼狈,哭的泣不成声。直至奴隶楚怜蹲下身来,默默陪在林可遥身边。
她霍然抬头,结结实实的抱住了楚怜。
她身上全都是血,糊在楚怜娇俏粉衣之上,却什么都没有感觉一般,像是八爪鱼一样抱着楚怜,眼瞳几乎涣散,只能说出一个字:“妖……妖!”
楚怜周身冰冷,过了许久,修长的手指才按住了她的肩膀。
煞风吹来,高挑少女乌黑的马尾吹起,荡出细细的尖儿。
他的身上,有非常好闻的莲花气息,饶是血腥味摧枯拉朽,依旧有淡淡的莲花冷香萦绕。
与楚怜几乎面贴面,林可遥才发现,楚怜大美人的眉心里,有一朵淡粉色的莲花印记。
很浅,很淡,很小,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耳畔是莲花铃的撞击声,林可遥勉强笑了笑,小声道:“楚怜,我疼。”
林可遥生生拿白骨贯穿了自己的手臂,使用灭魂符耗费大量的鲜血,她已然撑不住了。
好疼呀……
适才清澈而笑的少女晕倒在楚怜的怀中,脖颈无力的垂下。
——林可遥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她沉默着从溪水里起身,森林冷冷的光落在她身躯上,她缓缓为自己披上了湿漉漉的衣裳。
·
莲花卫将万人坑围的水泄不通,刀光剑影,满是杀伐之色。
莲花卫卫长赵惜冷脸,少宫主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她若是化为血水,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骨森林里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独孤冲身负古朴剑,“我与你同去。”
楚怜黝黑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立在深坑旁不动。
独孤冲看了一眼楚怜,有些不忍,他怅惘看向狰狞虬扎的森林,“少宫主究竟在哪里?”
忽而,传来一阵骚动。
瘦削的少女腰脊挺直,逆光而来。
少女身形纤瘦,提着湿漉漉的裙角一步一步而来,长发披散,随着她的走动一颤一颤。
通透的水滴坠落。
恍若神明。
她终于从光里而来,少女的脸上略带着些婴儿肥,眼眸里是狡黠:
“我在这里啊。”
赵惜松了一口气,恍若寒冰的脸上皱起眉头:“少宫主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少宫主死在棺木里。”
她为人耿直,只忠于帝君一人,连对少宫主这种不客气的话都敢说。
林可遥装傻:“我也不知道为何,跟楚怜走着走着,忽然就掉进了深坑。”
“掉进去之后,便到了小溪里,我看左右无人,还洗了个澡咧!”
什么救命之情?
楚怜这次丝毫别占便宜。
她屁事儿没有。
上一世她弄死白骨妖就精神失常好久,莲花印都不知所踪。
肯定被这小狗比拿走了。
想得美!
林可遥隐去杀死白骨妖的事情不提,这事情便透着十分古怪,赵惜皱眉,“少宫主随我回去禀告帝君再行定夺……”
赵惜看向楚怜,这才有心质问:“帝君有令,少宫主一人来历练。”
独孤冲立刻躬身道:“回去后我便亲自向帝君请罚。”
他身份尊贵,自不会重罚,可是卑贱的奴隶却不一定了。
赵惜抬下巴:“楚怜你呢?”
楚怜一身粉裙,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抿了抿唇,“奴担心少宫主。”
林可遥笑眯眯指了指楚怜:“我没让他跟来呀。”
话语尾梢,带着些谁都没发现的小得意。
奴隶私自跑出宫殿,重罚。
狗比小变态,领罚去吧!
……
楚怜死死扣紧林可遥的腰肢,看着一身是血的她。
修长的手指抬起,手掌白色包扎被林可遥的血染红。
莲花卫毫不客气地押送楚怜,楚怜抿唇跟着回去。
他忽而鬼使神差地回头。
他看向林可遥。
独孤冲脱下外袍,将林可遥紧紧包裹起来。
林可遥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灿烂地笑起来。
她附耳在独孤冲身侧,说了一句什么。
楚怜阴涔涔看着几乎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影。
他抿了抿唇,衣袖笼住手掌,藏住手掌的白色包扎。
隔着漫长的距离,他虚虚抬手。
指尖描绘她娇俏小脸的轮廓。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白骨堆叠中,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吸引。
他一时不知道,林可遥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一点点往上移动。
直至,描绘她失去血色的唇。
指尖一下一下轻触,他几乎能想象出它的手感。
像是上好的奶冻,触之即弹,馨香甜美,散发着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