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定为炉鼎的人不可离“主人”太遥远,且会对“主人”产生依赖感和欲念,发作起来百虫噬心,若想缓解,只能定期靠绑定者的血液舒缓或者双修。
关山月从未想过会有如此操蛋的事情发生。
原著中拥有炉鼎标记的是宁冠清与女主楼江蓠,这大大推动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在青山寺副本结束后才破解。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她和谢春芜。
谢春芜定定看了她半晌,关山月心里直颤抖,就在她以为他要忍不住露出本性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手,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想不到关小姐如此倾慕我,竟不惜成为炉鼎,真是让我意外。”
他神态似乎又恢复如前,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然而他越是这样,关山月心里发苦。
又是在逼反派露出本性的边缘反复横跳呢。
“谢公子,你听我解释,刚刚我的身体不受控制……”
一旁的宁冠清看见了她手上的炉鼎标记,察觉出了异样,走了过去,“这……关小姐这是被绑定为炉鼎了。”
谢春芜神色自若,比她还淡定:“关小姐放心,我不会介怀的,倒是关小姐在没有破解这咒术前,要委屈一段时间了。”
“请多指教。”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关山月内心抖成筛子×2。
听闻宁冠清的话,许知音健步如飞地冲了过来,一把抓过关山月的手,“卧槽”了一声。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含着莫名的意味道:“关山月,当真是我小瞧了你,前辈不愧是前辈啊。”
这手段,果然比她高明!绑定了炉鼎契约岂不就能时时刻刻跟在谢春芜身边?高明!阴险!她险些就被关山月的咸鱼态度所蒙蔽了!
当务之急是救出楼江蓠,宁冠清道:“关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必会为你解除这一诡怪的契约,现下我们还是先找到江蓠吧。”
“走。”
关山月失魂落魄地跟上了宁冠清的步伐,许知音则被宁冠清留下来护送其余少女的平安。
小姑娘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勉强应了下来。毕竟这里面只有她实力最弱,而她也只想安安稳稳攻略谢春芜,不想冲锋陷阵。
唯有谢春芜刻意慢了一步,凤眸扫向倒在地上的鼠目男,手中长剑倏地刺向了男人的心脏,随即握着的长剑在心口处旋转了一圈。
鼠目男的胸口已一片血肉模糊。
此时关山月回头,恰好目睹了这血腥一幕,谢春芜此时的嘴角微勾,含着笑意。
她打了个冷战,见他含笑朝她望来,又速度飞快地扭过了头。
好一个杀人狂魔啊。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加快了脚步,忍不住感慨上一世的她真是厉害,居然能在那个疯子身边活了三年,真是不容易。
谢春芜望着关山月的身影,轻慢地哼笑了一声,随即干净利落地抽出了剑,跟了上去。
鼠目男的瞳孔比起方才浑浊了许多,彻底像个死人。
*
踏出这间屋子时,长廊的气温似乎又降了许多,漆黑而幽冷,似乎望不到尽头,甚至还有古怪的如同仙气的雾飘了过来。
“谢兄,关小姐,此处有蹊跷,务必小心。”宁冠清紧握剑,肃声道。
明明来时还没有这稀奇古怪的雾,现在却不知何时升腾了起来,更古怪的是在一个封闭的长廊里。
关山月下意识摸腰上的剑,却摸了个空,脸色一僵,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
谢春芜这个天杀的!她的剑在破屋被他绑着的时候,就被收走了。
“关小姐可是怕了?”
身侧响起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关山月僵硬缓慢地转头,对上谢春芜似是关怀的投来的眸光。
她忍了忍,随即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并且一反狗怂逃避的态度,靠近了他几步,刻意放柔了声音,“有谢公子在,我好一些。”
她豁出去了。反正攻略不下来也是个生不如死,不如背水一战。
少女的回答出乎意料,谢春芜“哦”了一声,目光淡淡地看着贴过来的关山月,两人之间仅隔了一拳的距离。水青色的纱被诡异的凉风拂动,弯弯绕绕地缠上他的衣袍。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似是嗤笑,“可关小姐不是觉得我更可怕吗?”
这倒确实。
关山月心里默默点头,然而瞥见前方空荡荡的长廊时,心头一震。
刚刚还走在前方的宁冠清竟不见了!
长廊的气息幽冷,像是藏匿着无数的鬼怪气息,偏偏她手边还没有武器。这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关山月本来踏出的步子滞在半空,又缩了回来,忽然感觉心底凉嗖嗖地,像是破了个大洞,呼啸着涌进冷风。
身边的谢春芜还状似不解地问她,“关小姐,你怎么不走了?”
“我害怕。”
他对少女格外自然坦诚的害怕怔了一瞬,“关小姐,我会护着你的。”
关山月侧头看他,眼神直勾勾的,却没有说话。
良久,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真的吗?”
谢春芜刚要点头,关山月忽然用力扯过了他,趁他没反应过来,顺势又推了一把,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
谢春芜怔愣之下,刚好踩上了那块砖。关山月则极快地闪到了他方才站着的位置,十分无形象地喊道:“你放屁!”
“你才不是谢春芜!”
下一秒,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速度近乎成了残影,簌簌将“谢春芜”射成了刺猬。
似乎为应证她的猜测,“谢春芜”顷刻间化作了一团碧绿的妖气散了去,他方才站着的位置包括他前方一整条砖瓦全都是空的。
关山月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这时期的谢春芜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绝不会说“保护她”这样的话,况且——
她看了看手腕,白皙的腕间没有浮现出黑色咒术圈痕,且也没有丝毫灼热的感触。
只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呢?
关山月看着前方望不尽的长廊及砖瓦,微微犯了愁。
灵光一闪,她摸了头顶其中一个首饰,毫不犹豫地拆了下来,随即往前方一扔。
一秒,两秒,没动静。
她没动。
第三秒,那两块砖瓦忽然毫无预兆地立刻坠了下去。
关山月:……
这怎么机关还学会引诱人了?如此的奸诈!干脆直接飞来个鬼魂杀了她算了。
时至此刻,关山月忽然有些难过,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她对谢春芜最后的印象仍停留在不瘟不火的和平相处,她乍一来到,还没来得及适应如此突兀的转变,他就要千方百计地害她。
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不自杀了。
在上辈子攻略后期,她都不需要动脑子,反正有谢春芜在,她什么也不用操心,正道人士的剑也飞不到她身上来。她就负责做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咸鱼,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就行。
重来一次,难度等级拔高,谢春芜想杀她,新的攻略者还比她厉害。
关山月沮丧了几秒,立马又重振了旗鼓,生出一种“与其指责自己,不如指责他人”的自我安慰思想。
她就这点还能勉强算是个优点,将错处全归到了谢春芜身上。
一腔委屈成了一腔愤懑,她斗志满满地从身上抖出个荷包来,里面装的不是铜钱金银,而是满满当当的首饰。
她得谢谢这个炮灰姑娘爱臭美,不然她也要和她一样成为炮灰了。
于是她一面狼狈地吸着鼻涕,一面开始靠扔首饰避开陷阱。
扔一次,骂一次。
“谢春芜你这个疯子!”
“谢春芜,你这个神经病!”
“……”
“谢春芜,你大爷的,最好别落我手里!不然我一定让你后悔!”
扔完最后一枚首饰,关山月恶狠狠地盯着那块安全的砖瓦,用尽全力跳了过去。
“你想让我怎么后悔?”
谢春芜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狭长凤眸百无聊赖地望着她。
关山月愣了一下,手腕间的灼热感不是错觉,“你……”
她怔愣着,惊吓之余,在这空荡且充具鬼气的长廊里,心底却生起一种惯性使然的心安。
面前小姑娘眼里含着泪花,晶莹透亮,像水里泡过似的,偏偏又像看着救世主似的看着他,谢春芜睨着她,若有似无地嘲弄道:“关小姐这是被吓哭了?”
关山月累了,刚从生死边缘徘徊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她也懒得再作出讨好的模样,懒得和他虚伪地过招。她叹了口气蹲下,双手抱膝,声音闷闷的,“谢春芜,你是不是非要杀我不可啊?”
她心底没再生出惧怕的意味,反而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然感。
她曾和谢春芜朝夕相处,拥有着既亲昵又古怪的熟稔感,这使她即便在陌生的谢春芜面前,也有一份被纵容的肆无忌惮感。
谢春芜淡淡看着她,坦然地承认了:“是啊。”
关山月登时感觉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rnm,谢春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如果现在手里有把剑,她会立刻戳死他,戳十万个窟窿眼!
偏偏她越这么低着头,鼻涕越忍不住,只能狼狈地仰起头来,“绑定炉鼎不是我故意的,害楼江蓠的初心也只是为了帮你得到玉佩,似乎我也没得罪过你吧?”
她刚来就替原主背了黑锅也就算了,女主哭泣时梨花带雨,她流眼泪却还要流鼻涕,连个光环都没有。这像话吗?
谢春芜看着她,没什么情绪,他甚至懒得伪装了,长剑握在手中,其上不知沾着谁的血,斜斜指着地面,剑身覆着森涵的冷光。
“关小姐感到委屈了?”他微微歪头,像是无辜的孩童般笑着。
还他妈笑。
笑你二大爷。
听不懂人话吗?
“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
许是死到临头,关山月颇有气势地吼出一句,谁知许是用力过猛,鼻涕也喷薄而出,甚至结成了泡泡。
关山月石化了,不可自制地僵硬了。
她清晰地看见谢春芜愣了一秒,随即不可自制地笑了起来。
男人浅褐色的眸子微弯,笑意自眼角眉梢流露,似乎是第一个直达眼底的笑,而非惯常的虚伪。
手指骨节微弯,掩在唇前,似乎尚且带着那虚伪的礼节对她表示理解,然而那声轻溢出的轻笑让人无法忽略。
他很少有会这样笑,关山月是清楚的。如果他这么笑了,可能是她太好笑了。
屈辱感立刻席卷了她,关山月脸红了,恶狠狠道,“别笑了!”
不就是流出来的鼻涕!有什么好笑的!
即便是个咸鱼,也是有面子的好不好!
可惜她此时的样子实在和恶狠狠一此搭不上边,只是像个可怜的又故意装出凶狠一面的小动物,鼻涕还狼狈地挂在脸上。
委实是……有些丢人。
可惜关山月一无所知。
谢春芜不笑了,只是眼尾的笑意仍然涓涓流出。
他动了。
关山月一僵,却仍然倔强固执地定格在原地,许是因为窘迫,生出一种莫名的豪气万丈。
谢春芜就算现在杀了她,她也认了!索性来个解脱不受这罪了!
下一秒谢春芜从衣襟里抽出一张洁如雪似的手帕,施舍般地丢到了她面前。
“擦擦。”
关山月愣了一秒,傲气地转开了头。
“别让我笑。”谢春芜又含笑淡淡补充了一句。
话落,关山月立马接过了手帕,士可杀不可辱。
只是看见手上的手帕时,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久违又陌生。
谢春芜这个人很奇怪,剑下亡魂无数,惯常杀人,背了不知多少血债,偏偏又喜欢像雪一样干净的白色。
手帕也是。
还经常备好几个手帕。后来无聊的时候她就喜欢拿他的手帕绣花,绣个粉嫩嫩的桃花,来向他炫耀自己新学来的绣工。
只是不大好看,歪歪扭扭的。
他当时什么神情,她已经记不清了。
许是笑着,又许是含着淡淡的眸光静静看她,不发一言,又或是难得心情好,捧她个场子。
时至今日,关山月忽然找到了一个能精准描述的词。
纵容。
联想到这个词,关山月有些恍惚,那近乎是一种纵容,只是当时她从没想过。
有些可惜,有些遗憾谢春芜曾在她面前那么“温顺”过。
关山月恶狠狠地用手帕擦鼻涕,“能不能不杀我了啊,我肯定乖乖听话。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我说的话,关小姐都听?”
“自然,”她立刻补上一句,“除了让我死。”
谢春芜方才的笑仿若昙花一现,现在又恢复成了温和却疏离的模样,淡淡陈述道,“我确实想让你死。”
死死死,一句都离不开死!
我看我也是该死了!不死也要被气死了!
关山月自暴自弃了,有气无力道,“谢公子让我死,我不敢不死,请。”
只是到底又不甘心地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死在公子剑下,也算是我的荣幸了。做鬼我也会缠着你的。若要问起原因,那就是公子让我心驰神往,可见公子魅力四射,鬼魂都不肯放过。”
她专门恶心人的话,谢春芜不是听不出来,只是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心中的杀意竟诡异地如同潮水似的褪了去,忽然又不太想杀她了。
这种感觉来得奇妙,也或许是她的鼻涕泡泡取悦了他。而他又一向是遵循着虚无缥缈的感觉的。
“这次就先放过你了。”
他在空中挽了个雪白的剑花,收鞘那一刹那,关山月下意识瞪大眼睛,强迫自己清醒,生怕下一秒又像上次一样昏过去。
画面忽然一转,眼皮睁合,映入人影,面前再度出现的是宁冠清近在咫尺的担忧的面容。
“关小姐,你刚刚怎么忽然晕过去了?”
关山月有些浑浑噩噩的,扫到宁冠清身后的谢春芜时,骤然清醒。
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鬼,偏他自始至终似乎都站在那里不曾动过一般,整个人淡的像是一团揉碎的雪,凤眸疏离而薄冷。
只是他这个人惯又爱伪装,从不会显得不合时宜,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轻声道:“关小姐终于醒了。”
“啊,我醒了。”
关山月朦朦胧胧揉了揉眼睛,“谢谢谢公子网开一面。”
他们都知道,刚刚那一切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