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前,顾宅。
“你刚刚说什么?!你想悔婚?!”
中气十足的怒吼声穿破耳膜,把顾凌惊得瞳孔一震。
水晶吊灯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一时有点睁不开。
他微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场景,装潢精致的大客厅里四散坐着七八个人,个个表情都不太好。
顾凌有些发懵,因为他所看到的每个人他明明都认识,但是又好像跟自己记忆里他们的长相有所出入。
仿佛人人年轻了十岁。
坐在主位上的老头重重敲着拐杖:“木已成舟!这件事没得商量!”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一面安抚着老头,一面对顾凌怒目而视:“你这个不孝子,是想把爷爷气死吗?!”
再往那边的老太太继续输出:“顾家养了你们姐弟二十多年,你不仅不知回报,现在还敢悔婚!你是想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顾凌眨了眨眼,终于有些缓过神来了。
在他的记忆里,面前的场景是自己参与的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会议议题是关于他与京州豪门祁家的联姻事宜。
……明明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们走吧。”坐在顾凌身边的年轻女人担忧地看着他,小声哽咽道,“姐带你走,咱们不在这受气……”
顾凌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唯一与自己相依为命在顾家求生存的姐姐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也没有数年后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而长出的皱纹与白发。
他安抚地拍了拍姐姐的手,极度震惊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重生了。
孤独惨死之后回到了十年前。
理清了这一点,顾凌眼睛亮了亮。
耳边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吵:
“看着你那个样子就来气!天天在外面鬼混,一点正事不做…… ”
“现在家里有了困难,你倒推三阻四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人家祁家愿意跟我们联姻是何等的荣耀!让你占了便宜还不知好歹……”
姐姐终于听不过,试图反驳:“既然联姻是好事,怎么不让顾安去……”
顾安是顾家上上下下的宝贝孙子,这句话戳了这群人的肺管子,登时个个就要站起来大吼大叫了。
顾凌微微蹙眉,听得烦躁。
他抬起手,修长白净的手指支在额角,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此时自己是怎么做的。
想起来了,他把面前放着的果盘掀了,吼了一句绝不就范,拉着姐姐永远走出了顾家。
然而这个举动虽然挺爽,但是之后十年,顾家拿着原属于他们姐弟的财产风光得意,将他们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没留。
回忆完毕,顾凌在一众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微微抬起头……
然后抬手把面前的果盘掀了。
梅开二度。
瓷器四分五裂的声音打断了吵闹声。
顾凌缓缓站起,抬眼将面前的几张面孔一一打量一番。
客厅里鸦雀无声,几个人也对上了顾凌冷淡的视线。
青年眉目张扬,五官虽然温和昳丽,却因线条分明的骨相而丝毫不显柔态,反而多了点蛊惑人心的攻击性。
顾家人纷纷心下一凛,他们都没想到顾凌听了这么多难听的话居然还能面色不变,就像是对刚刚听到的话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顾凌漫不经心地缓缓道:“我也不是要悔婚,这不是今天民政局没上班吗?”
说完这句话,他懒得看那些人精彩纷呈的神色,直接抬步离开顾宅。
身后传来众人欣喜若狂的声音。
“我就知道他不敢!”
“太好了,这下《故里》就能开拍了……”
“能开工就好,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凌走出顾宅,已近黄昏,天边的云彩都被染上了柔和的金色。
姐姐追了出来喊住他,眼中带泪:“你怎么同意了?咱们总有别的办法的,你不要委屈自己……”
顾凌转过身看向她,安抚道:“没事的,我不委屈。”
“对了。”顾凌眉眼微抬,回头看了一眼洋溢着欣喜的顾宅,“《故里》的那个项目,咱们不要投资。”
姐姐略一怔,犹疑道:“这个项目可是你牺牲自己换回来的资金……咱们不占份额,不是被他们占尽了便宜?”
顾凌短促地轻笑了一声:
“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
接近下午六点,已是黄昏,顾凌站在SEXYCP酒吧门前,略微思索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去祁澈指定的家宴地点,而是先回了家,把沾了一身酒吧迷蒙气息的黑底金纹薄衬衫给换下来,从衣柜里艰难地翻出一件规矩的纯白衬衫,配上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乱。
最后再把额前杂乱的碎发都给压平整,喷上正式场合才会使用的清淡男香。
顾凌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自己年轻了十岁的容貌十分满意。
加上这一身打扮,活像个刚出大学校门去哪里面试的乖学生。
他转过身,捋起右手袖口,露出一截白净清瘦的手腕,下意识地在腕骨凸起处轻轻按了按,缓步走出盥洗室。
一切准备完毕,顾凌开着车一路疾驰,在渐渐浓重的黄昏天色中单手猛打方向盘,一个干净的漂移停在了长乐天字公馆的大门前。
由于轮胎擦地的声音过于刺耳,站在公馆门前翘首等待的高·大冤种·临被吓得肩膀一哆嗦,半天没缓过神来。
顾凌下了车,高临这才抹了额头上的冷汗,急急地迎上来:“顾先生,怎么来得这么迟呀?急死我了……”
顾凌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腕表:“这不才……”
“快走走走。”高临打断他,赶紧把他带进大门,穿过花园往里走,“对了,祁老师让我带您先去换身……”
高临正说着,猛地注意到顾凌此时的穿着,从头到脚连带衬衫扣都扣得十分规整,黑发服帖柔顺,一派讨长辈喜欢的乖巧样子。
他原本打算先把顾凌打理成“能见人”的样子再带到祁澈面前,此时显然不需要他多此一举了。
高临有些惊讶,这哪里像是刚刚混迹以纸醉金迷著称的SEXYCP酒吧的人?
顾凌察觉到高临神色的变化,垂眸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这身衣服换对了。
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打工人,迎合甲方的脾性还是很重要的。
虽然他上辈子很快就悔婚跑路,但是毕竟跟祁澈有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对他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性还是知道了不少。
比如刻在他DNA里的洁癖,包括精神洁癖和生理洁癖。
精神洁癖让他在之后的十年始终在暗欲横流的娱乐圈成为格格不入的高岭之花,后者让他除了工作需要之外绝不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如果有也会相当排斥。
不过由于祁澈对此一向掩饰得很好,所以除了最亲近的人之外基本没人知道他的洁癖有多严重。
顾凌感到一丝庆幸,得亏因为上辈子有机会知道了这点,今晚才能精准把握甲方需求,不至于带着一身欢场气息踩了甲方的天雷。
既然不用换衣服了,高临就直接带他往公馆里面走,来到公馆一楼拐角处的一间安静休息室内。
整栋别墅装潢走的是复古风格,休息室墙上的明黄色壁灯,铺地的鹅绒地毯和木色沉郁的各色家具都是上了年岁的,天然烘出一片老派、悠远的氛围来。
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人。
男人坐在铺着流苏坐垫的宽大沙发上,肩背笔直地贴着靠背,长腿自然交叠,微微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一本剧本,侧颜如刻,眉眼淡漠。
顾凌打量了一下这位甲方,见他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并没有打领带,姿态矜贵又不显刻意,就像宣纸上不拘排布的泼墨一般。
跟自己的审美显然不是一个路数的。
一向不喜欢黑白二色的顾凌挪开眼,因初次见到结婚对象而产生的那一点难得的兴趣顿时消失了。
祁澈读完手头的一页,才合起剧本,抬起头来。
顾凌跟他的视线对上,差点被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给淹个半死。
跟传言中的一样,要多冷淡有多冷淡,仿佛没有人类的情感似的。在这一瞬间,顾凌就重新给这位高岭之花取了个代号,就叫AI得了。
祁澈的目光则角度细微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眼眸如同平静的深湖,难得地闪过一丝波澜。
站在顾凌身后的高临早被训练地擅长察言观色,立即注意到祁澈的神情变化,赶忙解释道:“顾先生来时就是这样穿着,我觉得非常合适,您看呢?”
顾凌在一旁听着,眉眼微微一扬。
既然高临这样强调了,那这位甲方多半是已经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了。
心里这么想着,顾凌立即面不改色地扯谎:“抱歉,晚上被朋友拉去了一家酒吧,我觉得吵,想出来但是朋友不让,所以没能提早到。”
只能让张琛背锅了,以后有好处一定带上他,顾凌如是想到。
祁澈淡漠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对这种说辞信了几分。
高临兢兢业业打圆场:“没事没事,还来得及,没晚就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祁澈低沉的嗓音终于第一次响起,语调冷淡:“你迟到了。”
高临刚说没晚就被秒打脸,话音戛然而止,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
顾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抬了抬腕表,见指针正好形成了一个上下方向的直线,有点不服:“这不是正好六点吗?”
祁澈一言未发,抬手拿过放在案几上的手机,按亮屏幕,沉默地淡淡望着顾凌。
顾凌:“?”
高临低头摸鼻子,在他身后小声提醒:“看屏幕上的时间。”
顾凌:“……”
18:01。
OK,晚了一分钟,在腕表上确实体现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存在电子计时这种技术?
第一次上班就没按时按点,亏得他车子开出了极限速度。
顾凌那张扬的眉眼顿时了无生气,半晌叹道:“抱歉,下次一定。”
高临抢先打圆场,对祁澈说道:“祁哥,东西都准备好了。”
祁澈略一点头,高临得了示意,看向顾凌:“祁老师和我今晚要飞南州录一期综艺,后天回来,所以有些事需要现在与顾先生确认。”
顾凌看着高临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过来,便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以及一张银行卡。
“既然我们即将缔结婚姻关系,那么有些规则需要我们共同遵守。”依旧端坐一旁的祁澈简单又平淡地陈述道,“流程表从明日生效,请按时照做。”
顾凌拿出这张内容繁复的流程表,心想这大概就是祁澈所说的需要遵守的“规则”。
他仔细地挨个看下去,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他猛地抬头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祁澈,再看了看他身旁表情微妙的高临,半晌重新低头,再次确认纸上的内容,以防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上面除了写明何时需要共同会见亲友、何时公开关系、需出席的各类活动之外,最下面则是一张每日时间表。
“-7:30:起床,互道早安。
-8:00:共进早餐,如分隔两地则拍照餐食内容发送。
-10:00:上午交谈时间,五分钟
-……
-……
-21:00:面对面聊天(或通视频电话),时间可按需调整,交流(或视频电话)时长15分钟。
-22:00:互道晚安。”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看到最后一个字,然后顾凌沉默了。
他缓缓抬起头:“?”
这个时间表好像缺了点内容(不可以瑟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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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AI夫夫日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