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送终 第2章 周文陵

成木等了许久，第二批出去的两个人也一直没有回来。

眼前缓缓逼近的皮俑还在威胁着他的生命，不远处的污泥更是掀起一阵令人疯狂的耳语，此时他的眼眶一片通红。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脸上已经是如死人般青黑，比起对面的皮俑，他更像是在陵墓中存在上千年的诡异。

“不对，外面出事了，我们不能出去。”成木低声说着，话语充斥着焦虑和不自觉的恐惧：“这些皮俑都给周文帝陪葬的诡异，在墓里待了一千年，普通人的法子肯定对付不了他们。都到这个时了，你们还藏着干什么？快把下地之前买的东西都拿出来啊！”

这个世界并非是全然的科学，人类对无穷尽世界的探索还处在极为渺小的阶段，在人类认知之外，还存在无数的，未知的，目前用科学无法解释甚至是截然相反大逆不道的神秘。

被海洋隔绝孤立的无数大陆板块上都有相似的起源传说，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晚年研究神学提出了“机械宇宙观”，爱因斯坦曾说过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薛定谔的猫等等这些不一不在告诉着人们：

在这辽阔庞大的世界上存在着人类无法确定的不规则性，这些都是目前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现象。

但在另一种视角中，这些都可以被解释——

玄之又玄的神秘，怪意乱神的诡异，无法触碰的非凡。

周文陵中的这些皮俑等东西亦是如此，在一些有所了解的人们眼里，这些科学之外的东西统统都被称为“诡异”。

而他们在下地之前，也都做好了准备，除了那个可以解除青铜门恶咒的“祭品”以外，有些人还自己出钱特意去了一些特殊的地方准备了些可以抵抗诡异的东西。

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自己下的是千年古墓，里面的诡异一个个都非比寻常，所以他们买的法器最便宜的起步价都是六位数以上，价格不菲。

但现在听成木这意思，他怕是要全部拿去再统一分配，花了大价钱的一部分人一时都有些犹豫。

气氛霎时沉默起来。

见其他人没有动作，成木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暴躁地骂了句脏话，又开口：“这诡异都他妈快掐到喉咙了，还想着藏私？都给我把保命的东西拿出来，不然今天咱们都得折在这里！”

庞杂不断的私语在耳边不住回绕，人群中一人下意识擦了下自己的鼻子，乍一低头却发现手上沾了点点腥红。

这诡异的私语已经开始影响他的身体，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在这里继续坐以待毙下去。

他抬手狠狠地将鼻子下的血液擦干净，从脖子里挑出根灰黑色的绳子出来，孤注一掷地大声道：“成哥，我这个是龙虎山张天师加持过的护身符。”

“……”

众人面面相觑，有了第一人的开头，其他人也终于纷纷拿出自己的法器。

“这是天师协会出品的开光佛珠。”

“首都张老爷子加持过的桃木小剑。”

“鬼神山居的法器……”

随着这些人将法器都拿出来聚在一起，皮俑与污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后退了几米。

众人头痛欲裂到混沌的理智也终于恢复了一点。

“它们后退了！有效！真的有效！”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开了些。

见皮俑们后退之后，成木开口：“从这些诡异在主墓里的行动轨迹来看，那些放在明面上的陪葬品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所以……”

野史记载，国师顾华棠的东西都有着可以震邪驭诡的威力。

漆黑诡异的污泥在玉棺前缓缓的无序流淌，无数像是触手又像是虫子的奇怪东西从污泥中挣扎着伸出触须，又像是生物呼吸般懒散地缩了回去。

成木认识这污泥，它是诡异等级划分中排第四的东西，自带能降低人类理智污染周围空气的效果，一般与其他第三等级及以上诡异一起出现。它的破坏力虽然不强，但影响巨大。

成木的视线遥遥投射在远处正正方方的白玉棺椁上，在他手电筒的照耀下，乳白色的玉棺犹如一整块巨大的，巧夺天工的玉石，在黑暗的主墓室中泛着微微的淡色萤光。

千年前大周王朝皇室的奢靡华贵和精致肃穆，在这尊精雕细琢着无数古文字的棺椁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棺椁里很有可能装着周文帝的尸体。

白玉棺椁在黑暗中兀自屹立，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隐隐透露出洁白晶莹的剔透润光。

棺椁离污泥离很近，但始终没有被污染。

老练狡猾的眸光从成木微眯的眼中一闪而过，他低声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有找到国师的法器，才有活着回去的可能……来十个人拿着法器在最外围开路和断后，其他人跟我一起，去开棺——”

————

顾华棠在青铜门前等了许久，都没见剩下那群盗墓贼出来。

他花了点时间才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净，这具身体由于失血过多让他浑身都有些乏力，他没轻没重地动作将眼角的皮肤处擦了点薄红出来，惨白如纸的小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微透，显得漂亮又娇弱。

少年微圆的杏眼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像是潋滟着波光的春水，他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个不具姓名的盗墓贼：“你们谁进去看一下。”

两人中稍微年长一点的男人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允许你站起来了？”顾华棠握着手电筒的食指点了点：“我最讨厌仰着头说话。”

少年秀气精致的眉头微蹙一瞬：“跪下。”

“你呃——！”

言出法随一般，年长男人几乎在话语刚落的瞬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在古墓的石板上磕出沉闷的响声。

年长男人脸色疼得骤然扭曲。

“三哥三哥。”稍微年轻些的男人拉着年长男人的袖子，低声道：“这小子有点邪乎，我们先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被人拦着，年长男人才没有又直接跳起来。

两人偷偷抬起头，视线在少年脚下扫了一眼迅速收回。除去他们那个不知生死的倒霉兄弟，少年纤细笔直的脚下还踩着堆成小山的诡异残骸。

那堆奇形怪状的黑色尸体原是这座千年陵墓中的无数高级诡异，不久前它们带着令人疯狂的不详气息和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强大力量，从甬道深处如滔天巨浪般汹涌而来。

然后在两人惊恐绝望的目光中。

少年脸色竟毫不在意，他像是完全不受那些可以让人疯狂的耳语的影响一般，随意得放下搭在自己左腿上的右腿。

诡异巨浪在少年骨肉匀称纤细的脚下戛然而止，毫无抵抗能力地化为一堆尖锐奇怪的意义不明物体，被少年当着另一个垫脚石轻巧地踩着。

而除了少年的身边尚存方寸安全以外，周围的其他地方都满布诡异，这里像是神秘危险的诡异海洋中唯一的孤岛。

切切的私语使他们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瘫软的他们除了跪在少年脚边嘴硬几句，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他究竟是什么人？！

顾华棠太过惊骇的表现，已经让两人快想不起来这个少年之前的模样了。

这两个棋子不太听话。

顾华棠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两人，手指覆在手腕上的深刻血口上，眼中的情绪意味声长。。

那群人有几刀是直接割在了原主的血管上，就算他醒来时血管上的伤口似乎已经不再渗血，但失血过多是事实。

这具身体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他目前能动用的力量极为稀少，跟一群人正面对上的话或许有些不利。

而且……

顾华棠动了动手指，垂眸看着比之前还要迟缓些许的动作，指甲上还在逐渐加深的烟紫。

纵使他的魂魄可以抵挡诡异的侵袭，但这千年陵墓中浓郁近乎成实质的阴气却是直接作用于肉/体，原身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从这些条件看，以他现在的力量，想要在为原身报仇的同时，还要尽快离开这里实在太过困难。

少年的视线从指尖移到两人身上。

那就姑且把你们做为杀死原主的代价，被我利用干净吧。

顾华棠懒懒开口：“说话。”

年轻人迟疑片刻，眼神在周围蠢蠢欲动的诡异上走了一圈，不详的诡异气息如芒刺在背一般使他不自觉发着抖：“门后已经没有声音，成哥他们或许已经死了……”

顾华棠笑起来：“这群诡异还在往主墓室里涌，他们肯定还没死。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快去。”

少年冷酷的命令让两人浑身颤了一颤，左边稍微年长的那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年轻人：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被卖到乡下冥婚的普通大学生吗？

年轻人惊恐中带着点茫然困惑：是，是吧……？

倏然，混浊阴寒的空气中飘来几丝新鲜的气息，是一团混着罡气的新鲜人气。

有人来了？而且人数好像还不少。

顾华棠扭头看向气息的来处，所有所思：我记得那群盗墓贼在上面还有一伙人留守，会是这两个人的同伙吗？

不过来都来了。

顾华棠垂下眼睑沉吟片刻，随即从石柱上跳下来，点漆似的眼眸直视两人：“看看你们的周围。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两人讷讷：“诡异……”“全都是诡异。”

顾华棠点点头，又开口：“我既然有让你们在这些诡异的冲击中活下来的力量，就也有能让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外暴毙的能力。”

两人心头一跳。

这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漆黑的额发下耷在眼皮上方，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外翘内掐，有些像妍丽稠艳的桃花眼，但因为睫毛浓密，像是自带眼线一般，增添了几分圆滚滚的稚嫩，所以又特别显小。

分明是漂亮精致，甚至无害到极致的一张脸，但是现在在那两个盗墓贼的眼里，却比周围的诡异还要让人汗毛竖起畏惧悚然。

他们强忍着恐惧：“你要我们做什么？”

“放心，你们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被我怎样。”因为失血失温，少年的脸上越来越白，反衬着他的双眸更加漆黑：“主墓室那边先不用你们去了。”

他将手中的木仓递给其中的年轻人：“你拿着这个。”

“？”

他笑得格外干净无害：“甬道那边有人来了，去吧，我要你替我将他们全部引过来。”

“！！！”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了“一网打尽”“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等诸如此类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