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是被困在了五月十四日,而且只有他一人有之前的记忆。万幸的是无论如何,季令枫算是在陪着他。
等定下心神以后,江白米注视着胭脂盒子边那道灰色的身影。
似乎自从认识以来,他只知道这个盒子叫季令枫,这个盒子想伺候姨太太。
起初江白米以为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爱慕女人的执念,然而当他目睹了季令枫站在阿枝身边,那副温柔又固执地维护着阿枝的样子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季令枫真的不是贪图什么漂亮女子的什么,而是真的想要去守在她们身边,无论对方是活着的美人,还是故去的面目狰狞的恶鬼。
季令枫,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江白米咬了一下嘴唇,开口道:“让我带你去见姨太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是谁吧。”
听了这话,那灰色的身影一愣,说:“我昨晚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叫季令枫。”
“不,不单单是名字。”
江白米顺手拖过来一只小沙发,再拿来一张纸和笔。他坐在沙发上,俯身刷刷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将它朝着盒子的方向一推:
“我叫江白米,你看,长江的江,白米饭的白米,我的名字里有着农耕文化的光辉。”
季令枫:“......如果你是说这个,那我这名字真的没得什么特别含义,大概,和枫叶有关?”
江白米笑了起来:“别急,我还没有说完。”
季令枫明显地感觉到,江白米周身的气场忽地变了。明明他还是一副劳动妇女的模样,但是此刻,季令枫却有种恶鬼正敲着桌面,慢吞吞地在和他说话的错觉。
江白米说:“白米这个名字是我师父给我的,得到这个名字后,我渐渐地开始知晓阴间的模样。”
“说来有缘,我也和姨太太这种人有过交集,那个太太还赠给了我一份大礼。”
那自然不是活着的姨太太。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江白米二十五岁的时候。师父领着他去某家网红餐厅打开,还说特意订了景观位,要让江白米好好看看大城市的气派。
从西安离家出走,现在跟着师父到了一个西北偏远小县城的江白米:“嗯,师父说得对。”
老实说,那确实是一个景观位,工地施工景观位。江白米坐在座位上,手里的咖啡杯随着外面楼下工地的轰鸣声而颤抖。
最终是江白米先按捺不住,起身走到窗边俯视,在满地的荒芜杂乱中瞥见了地上极为刺眼的红色。
至此江白米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师父这哪里是带他来打卡餐厅,分明是来接活的。
人祭。
很久以后江白米还能记得起师父说这话时的表情。师父说工地上已经死了几个小工,而他们的死全是被策划好的。
当最后一个小工死了后,在他坠落的那片地上,红色总是消失不了,就好像已经渗进了土地,成为了泥土的颜色一样。
小工那来闹着要赔偿的家人看过工地上这离谱的情景以后,坐在地上拍着手笑,说这就是报应,我们家的幺崽要一个一个地找你们索命,谁也逃不掉。
只是后来不知是谁从老家请来了阴阳先生,这人看过后莫名其妙地呵斥了这家人一顿。几天后,原先还闹得轰轰烈烈的这家人悄无声息地回家去了,也不要钱,也不再大哭大笑了,谁也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了。
事出反常。
听了这些事后,江白米有些惊愕地看着师父:“你要帮这个工地背后的人?帮他们化解灾厄和报应?”
师父嗤笑道:
“谁要去帮他们了,全死了也好。让我们来的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那片土地下面,有别的东西。”
“女尸你知道吗?还是民国那时候的,有些年头了。”
那时候江白米并没有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哪里能想得到,这个女尸最终拖着他下了地狱,赠他以恶鬼的面具。
讲到这里,江白米有些讲不下去了,他摸着自己的手指,抬头对季令枫说: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不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像不太公平吧?”
“啊?我,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果不其然的,这个胭脂盒子还是吞吞吐吐,不过江白米并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他在季令枫这里听到了一句话:“宋家,我在那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在它被大火烧干净前,我一直在那里。”
江白米看到那灰色的身影微微地颤了一下,心说再问下去,把对方刺激到发狂可不是什么好事。
“成了,就这样吧,我带你去见姨太太。”
江白米去准备东西。他想,看似是他说了太多暴露自己太多,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反正到了明天,季令枫又会忘记掉一切。
拥有记忆的人只会是他,只会是江白米。
江白米忽然意识到了那个妖物真正的恐怖之处。密室和鬼屋当然让人害怕,足以在某个节点要他的命,让他痛苦的死去。
而这种只有他一人有记忆,不断重复某一天的做法,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可怕的事?
其实,江白米早已困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想,他应该可以使用。
话说回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起过自己的那段事情了。事实上,好像除了师父以外,他根本没有和别的人说过。
这样也好,至少,现在还能有个黑不溜秋的胭脂盒子听他说话。
另一边,季令枫见他收拾了半天也不出来,有些着急地催促。而在季令枫的催促声中,江白米头也不抬地道:
“你等等,我找个垫子。”
“这和姨太太有什么关系?”
江白米抱着一只柴犬头的垫子走出来,说:
“和一位姓徐的老板有关,我曾对不起他的屁股,今天见面的时候,我想送他一个垫子,补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