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孤影(10)
听着这惨叫声,阿枝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而这时候,季令枫的手轻轻碰上了左侧的门的把手。
“不要进去!”她这样叫道。
然而季令枫却已经推开了门。他隐约地意识到里面是阿枝痛苦的根源,也隐约地意识到只有完全地解决问题,他和江白米才能从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逃出去。
因此,他推开了门。
奇怪的是,这房间算是最正常的一间了。没有破碎的玩偶,沾着血迹的床单,看上去就是非常普通的一间卧室而已。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床单也好,桌子也好,一切一切的东西,全部都是白色。
季令枫站在那里,听见背后的阿枝轻声说:
“我嫁进来那天,一切都是白色。”
***
歌女阿枝疯了的这件事,渐渐地流传开。他们都说,这个女人像是受了刺激,只要是见到白色的东西,她就会做出自残的举动,比如划破手腕,割破舌头。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阿枝的疯,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
她已经很是讨厌自己目前的生活,但她还要供养她背后的母家,她的自由永远都只能是妄想而已。阿枝觉得有些可惜,同时生出了给别人增添麻烦的念头。
她会偶尔地装疯,看着别人那副惊恐的样子的时候,阿枝觉得快乐。你看她的母亲,问她讨要钱和首饰的时候是何等地凶恶,而现在,只要阿枝疯起来,这个老太婆就只能被追着满院子跑,大喊大叫,更像一个疯子。
阿枝追着母亲,追着追着她就不动了,站在原地很大声的笑,前仰后合,越发像一个疯子。
阿枝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哪天她被彻底地抛弃,和那些野猫野狗一起冻死在外面。
可命运,偏偏让她碰见了那个姓李的富商。
相遇那天正好是阿枝发疯的时候,恰巧那天的歌女穿了白色的裙子,阿枝借机装疯,砸碎了一个又一个酒杯,三个男人都架不住她。
当时的情景可谓是满地狼藉,一片混乱,而就在这样的情景中,一位端着酒杯的先生朝阿枝投来目光。
几天后,当说亲的人上门来的时候,阿枝差点将手里的茶水泼在对方的身上。她想不清楚,自己那天披头散发活像厉鬼,和女人二字沾不上任何关系,这个男人,他是怎么打定了主意要讨她做姨太太的。
“先生他,不知道她有疯病吗?”阿枝的母亲虽然贪钱,但她都不敢把这个疯了的女儿随便给人。
而媒人,她很坚定地点头,还说先生就是喜欢她。
于是直至结婚那一天,阿枝都有一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她一会儿觉得那人也许是真的爱上了她,一会儿又觉得那人在哄她罢了。
这是戏文里说的救风尘,一见倾心,还是只是黄粱一梦?
出嫁那天,这两种感觉在她的心里不断交错,而当她被那位先生亲自扶到新房里,揭开了盖头的时候,她愣住了。
满目的白色。
那一刻阿枝没有瞧见丫鬟或者婆子,她只看见了白色的墙壁,桌子还有白色的床,在她身侧,先生微笑着看她,但眼神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好像在等着什么。
阿枝忽然想起来,先生是知道的,她见了白色,就会发疯。
所以那个人在等什么呢?好像就是在等着她发疯。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饱含着期待的目光有些过于瘆人,阿枝张开嘴,无声地动了两下以后,故作发疯地扑上前去拉开了门。
接着她就看见了一个双目无神的,呆呆地站在门外的妇人。
那是大太太。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大太太向来精神不好,独自住在一间屋子里,受不了刺激。
而发疯的她,成了刺激大太太的最好的“引子”。
“你能想象得出来吗?他娶了我,是为了逼疯他的发妻。”阿枝倚在门上,看着季令枫的背影,“他早已嫌弃这个曾成就了他的事业的女人,但他又不能直接抛弃她,便要了我做他的五房太太。”
“在外人看来,他的确没有动手将大太太怎样,可是那个发疯的我,难道不是很好用的一把匕首吗?”
吱嘎,阿枝把门推得更开一点,缓步走了进来。她擦着季令枫的肩膀而过,从西北角那里拖过来一把椅子,施施然地坐下,扬起漂亮的脸孔。
“那个姓徐的改造密室的时候唯独不敢动这一间,游客们也都在这里不敢多作停留。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就是当年那位姨太太所住的屋子。”
季令枫安静地和她对视着,他看见这张漂亮的脸孔上慢慢地渗出血,她的脖子歪到一边去,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
“谁杀了你?”季令枫似乎忘记了害怕,声音极轻地问道。
“大太太,”阿枝笑起来,样子有些可怖但又莫名地美丽,“那天我和大太太说,你杀了我,别人就都会以为你疯了。”
“那么,接下来你再去杀那位老爷,罪名就不会有那么重。”
季令枫明白过来:“你告诉了大太太真相,你和她做了交易。”
阿枝点了点头,又叹一口气:“可是大太太杀了我,却没能杀掉那个男人。”
“因为她的那个儿子,那位大少爷,他把他的父亲救了下来。在他的眼里,整天神神叨叨的,怨妇一般的母亲哪有他富有的父亲重要呢?”
季令枫站着不动了,他原以为宋家的事情已经足够离谱,他没有想到,他还能听到这样的故事。
而阿枝,她说完这一切以后,停顿一下,一字一句地道:
“我讨厌别人将我当做一个玩意儿,一个能给他赚钱,能达成他目的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