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亲事准备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薛远平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 想把之前那番闹腾留下的尴尬消除, 就决定大摆流水席, 请附近所有乡邻吃喜酒, 请帖发下去, 成亲的日子还没到, 大家就缓和了关系,薛家又恢复成往日的热闹。xiashucom
人一多, 消息也就多了,某天有个人来薛家铺子说了件事, 很快传到左南耳朵里。
半死不活的闫天师不见了。
左南吃了一惊:“不见了?去哪儿了?”
消息是大姐带回来的,大姐薛瑜摇摇头:“不清楚, 没人看到他去哪儿了,他不是都残废了嘛, 被人打得只能在地上爬,总不可能自己走掉,估计是半夜被野狗叼走了。”
左南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不踏实,他悄悄将鬼们招过来:“你们看到那老东西去哪儿了吗?”
鬼们都摇头:“我们也奇怪呢。”
左南皱眉想了想:“人是夜里消失的, 你们夜里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鬼们想了想,其中一只忽然道:“想起来了!昨天夜里好像时间特别短, 很快就天亮了,我怀疑我睡了一觉。”
经它提醒,其他鬼也想起来了, 连声附和,都说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左南:“那估计不是你们睡着了,是又被控制了。”
鬼们:“!!!”
左南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在赵家后面的树林对付闫天师,闫天师快要被抓住的时候让鬼们扛起来了,当时闫天师挣扎得很厉害,明显不情愿被带走,而现在他跟时瑞已经猜到了驱鬼的不是闫天师,而是另有其人。
现在半瘫的闫天师无声无息消失,连半夜到处晃的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驱鬼把人带走,他想不到别的理由,所以昨晚把闫天师带走的,和上次是同一个人。
幕后之人和闫天师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朋友不像,闫天师被揍得半条命都没了,他到现在才把人带走;说敌人也不像,敌人不应该落井下石直接把闫天师弄死吗?
非敌非友,难道是想利用?闫天师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能青春永驻的邪术?
左南越想越心惊,立刻托鬼将消息带给庞安,让他在督军府多加小心。
当地有成亲前不能碰面的习俗,这段时间庞安一直住在督军府,除了在庞督军夫妇忌日那天去祭拜过,之后就一直没出门。
孟督军摆足长辈姿态,对庞安有求必应,态度温和,庞安倒是越住越觉得孟督军不是个好东西,可究竟是怎么个东西又查不出来,督军府比他想象的要严密,铁桶一样,处处可疑,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疑点的蛛丝马迹。
收到左南的消息,庞安眸色沉沉,多日毫无进展,眼下更是迷雾重重。
转眼到了成亲的日子,督军府挂满红绸,宴席摆开,气势十足,来往多是权贵,觥筹交错,薛家那边也同样热闹,流水席长龙一样,鞭炮声不绝。
左南在这份热闹中穿着喜庆的长衫佩戴着大红花坐进轿车,抬眼看去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他跟做梦一样恍惚,明明只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却莫名有了跟时瑞情定终身的错觉。
轿车开动,他回头看看挥手的人群,又晕头晕脑地转回来,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中忽然跳出一句话:可惜了,没有婚礼跟拍。
左南被自己的想法雷到,抬手按住脑门,恨不得将脸捂起来。
督军府距离薛家很远,开车过去得好几个小时,为了赶在晌午前到,他天没亮就被家人从床上拽起来了,这时候的路又不像后世那么宽阔平坦,车一直颠簸,他被晃得昏昏欲睡,很快就歪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左南被一只鬼在耳边叫醒,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嗯?”
鬼夸张地比划着动作:“前面有马匪!好多!比跟着车队的这些卫兵还要多!”
左南顿时清醒过来,悄声问:“这一带还有土匪吗?”
鬼道:“一直都有,每次换督军都先来场剿匪震慑四方,不过这些土匪都跟野草一样,铲了一茬又长一茬,这次不是孟督军刚来没多久嘛,还没顾得上剿匪呢。”
左南抬头看看,车队前有轿车开道,后有卫兵骑在高头大马上跟随,人人腰间都别着枪,这是督军府的排面,规模浩大,就这样还能说马匪比这些人多,可见是真多。
左南心里忍不住吐槽,他上个世界坐车被人拐过,这个世界又出情况,霉运怎么就尽盯着他薅呢?
这段日子时瑞也经常托鬼们来给他递信,跟他互通情况,不止一次提起过孟督军“城府深、滴水不漏”,他心里一直有着防备,甚至觉得亲事来得太过容易,潜意识里就觉得有事要发生。
果然,意外来了。
所谓马匪,会不会是孟督军安排的?他想干什么?
左南悄悄问:“这是去督军府的路吗?”
鬼回答道:“是去督军府的路,我以前跑货的,这条路经常走。”
时瑞皱眉,又看看前面的司机和媒人,见他们神色如常,一时不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他冲前面的司机道:“前面有座山,路不好走吧?要不我们绕路,你看那边就有个岔路口,我们走那边。”
司机有些为难:“薛少爷,那条路远,走那边的话,晌午前到不了。”
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山脚下,这时半山腰忽然响起呼哨声,紧接着“呼啦啦”冲下来一群马匪,这帮人数量众多,手里都握着土枪,腰间还别着土雷,他们吆喝着将车队团团围住,枪口齐齐瞄过来。
车队不得不停下,除了左南和媒人,车队里每个人都迅速拔枪,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跟着车队的鬼们呜哇乱叫,都说要带左南离开。
左南仗着有金手指傍身,没怎么紧张,他对鬼们摆摆手,话却是对前面司机说的:“没事,无非要钱,我们薛家不差钱,打发走就行了。”
他说着暗中观察,司机神色严肃,竟看不出作假的痕迹。
难道这伙人跟督军府没关系?
为首的土匪打马上前,冲他们高声喊道:“薛老爷不仗义啊,请那么多人,怎么就不想着请我呢?薛少爷,你看得起我不?看得起就过来喝一杯,看不起,老子一枪崩了你。”
左南:“……”
那人又笑了笑:“拔什么枪啊,到了老子的地盘还想跟老子对着干,活腻歪了?前面都埋着雷呢,不怕死的就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这话一说,车队的人都犹豫起来。
本就敌众我寡,再埋点雷,除了两败俱伤还能怎样?不管埋雷是不是真的,他们都不敢擅自冒险。
左南正好想弄明白原委,就自己推开车门走出去:“好,在哪儿喝酒?”
其他人大吃一惊,媒人更是吓得发抖。
鬼们立刻严正以待,为首的鬼安排任务:“快快快!你们几个去给薛老爷报信,你们几个去督军府找庞安,剩下的跟我走,保护恩公!”
马上的土匪哈哈大笑,等左南走到车队前面,策马过来弯腰将他一把捞起,摁在马背上的同时枪口迅速抵到他太阳穴上。
车队起了骚动。
土匪头子再次大笑,带着左南掉头往山上奔,下面的人还对峙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动。
左南被颠得够呛,好在这座山不陡也不高,没多久就到了驻扎在半山腰的土匪窝,左南抬眼看去,没想到这土匪窝是肉眼可见的寒酸,被惊呆了。
这他妈就两个茅草屋,也能算土匪窝?
正当他震惊无语时,土匪头子揽着他下马着地,没再拿枪抵着他,反而对他笑了一下,莫名客气起来:“薛少爷,里面请。”
左南:“……”
反正有系统保命,老子不怕。
左南神色镇定地跟着他往里走,茅草屋里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最里面摆了张床,床上躺着个人,因为光线昏暗,面目看不清,只隐约觉得上了年纪。
他往里走了几步,里面的人见他这么镇定,都面露惊讶。
躺在床上的人先开口:“薛少爷好胆色。”
左南有点尴尬,他其实胆子不大,这不是有底气嘛!
那人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旁边立刻有两个大汉过去扶他,那人被扶着坐到椅子上,咳了几声才再次开口:“用这种办法请薛少爷上山,实在是失礼。”
左南听他这么客气,心里生出疑团,面上摆出混不吝的表情:“怎么?这年头当土匪也要先礼后兵啦?要多少?不过先声明,我在我们薛家就是废物,你要价太高的话,我爹可能会觉得我还不如死了呢。”
那人咳咳笑起来:“薛少爷挺有趣的,别误会,我找你来是有事相求。”
左南打量他。
“一会儿我们就送你下山,不耽误你成亲,不过要拜托你将这封信带到督军府去。”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鄙人叫赵奎,当年是庞督军的副将,这封信,还请薛少爷亲自交到庞少爷手中。”
左南愣住,这回是彻彻底底被震到了,他将目光从信封移到赵奎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的微表情里分析他这番话的真伪。
半晌后,他接过信:“赵……伯,你的意思是,偷偷把信给庞安?你这么信得过我?”
赵奎呵呵笑:“你别看我是个废物,我手底下的人遍布各地,想打探消息还是不难的,你对我们庞少爷好着呢,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左南翻了翻信封,试探着问,“孟督军的事你知道多少?”
赵奎神色冷下来,沉默很久后长叹一声:“孟风华,他早年还是挺厚道的一个孩子,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性格大变,当年那场战争,是他里应外合,把敌军带进来的,我们几个知情的想揭发他,想联合起来为督军报仇,可老天爷偏帮他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这些老部下一个个都染上了怪病,死的死伤的伤,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左南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曲折,听得眉头皱起来。
理智告诫他,不要轻信别人,万一这封信有什么猫腻,是想害庞安的呢?可赵奎眼里的伤心和不甘显得太过真切,他心里的天平不可避免地产生倾斜。
正犹豫要不要半路偷偷把信拆开来看,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提示音:恭喜,好感值达到100,成功激活金手指特级功能,目前所有功能都可使用!
左南:……?
这时候?
突然,耳边飘来熟悉的声音:“小南!”
左南猛地扭头,一脸懵圈地看着神出鬼没的时瑞:“?!”
不是庞安,是半透明的时瑞的魂魄,由于速度太快,停下来时魂体掠出残影,这会儿残影消失,双脚落地,轮廓才变得清晰起来。
时瑞发丝有些乱,应该是来得太急了,他进来的瞬间眼神很吓人,像是要把人硬生生撕碎,不过这眼神转瞬即逝,在与左南对视后很快平静下来。
他盯着左南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左南眨眨眼:没事。
时瑞确定他完好无损,这才真正放心。
明明鬼魂是感觉不到心跳的,可在得知左南被土匪抓走的瞬间,他愣是有种心被揪紧了提到嗓子眼的感觉,上山的时候他将众鬼魂远远甩在身后,生怕来迟半步。
他看着左南,第一次认清内心,是他自己担心在意,是现在的他,而不是认知错乱受记忆画面影响的他,这让他从心底生出喜悦,眼里也流露出笑意。
左南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惊讶,甚至还有点担心:怎么好好的又从庞安身体里面飘出来了?不兼容还是怎么的?
时瑞知道他不方便说话,主动交代道:“放心,我可以随时离开庞安的身体,督军府那边不需要我忙,我在自己房里看书,来之前躺下了,那边的人只会以为我睡了,暂时不会起疑。”
左南:“???”
能随时脱离身体?还有这种操作?但是你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时瑞心有灵犀道:“我不放心,早早就出发了,半路碰上它们几个。”目光瞥了眼到现在才跟上来的那几只送信的鬼,“知道你出事,就加紧赶过来了。还好你没事,现在什么情况?”
两人灵魂交流的时候,左南表情管理完全失控,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盯着他,赵奎道:“薛少爷,怎么了?”
左南回神:“啊……那个……你真是庞督军的老部下?这封信真的要我交给庞安?”
时瑞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立刻心领神会,走过去在赵奎手上碰了一下。
赵奎自然没有察觉,点点头:“薛少爷请放心,我这里还有督军当年的亲笔信,我们少爷可以找找督军的遗物,对比一下字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东西递过来。
左南伸手接过,同时时瑞也迅速理清赵奎的记忆,两人对视,时瑞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赵奎没有说谎。
左南心里惊喜,立刻对赵奎生出敬意,他看赵奎半死不活的模样,想了想道:“赵伯,你知道我会捉鬼吧?”
赵奎一脸莫名:“知道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左南严肃道:“你这病不是病,是被脏东西沾上了,没事,现在驱邪还来得及,我给你治,保证药到病除!”
赵奎双眼瞪成铜铃,想欣喜又怕空欢喜,半晌后搓搓手:“当真?”
“自然!”左南上前几步,“把手给我。”
赵奎伸出手。
左南做出把脉的动作,唬得别人一愣一愣,接着他气沉丹田,怒喝一声:“魑魅魍魉都给我滚!再不滚让你们灰飞烟灭!”
把所有人吓一跳。
说完他收回手,抹了把莫须有的汗:“好了。”
所有人:“……?”
一时不知道该说鬼比较邪门儿,还是这位薛少爷驱鬼的手段邪门儿……
片刻后,赵奎忽然嚎了一嗓子,中气十足的嗓音差点将茅草屋的屋顶掀翻,他在众多手下怀疑人生的目光中“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瞬间充满力量,仿佛不动一把会骨头痒,当场就“哈、哈、哈”地练了一套拳。
“咚——”
有个人不当心身子一歪,撞倒旁边三条腿的桌子,茶壶茶碗全“稀里哗啦”摔下来。
没一会儿,茅草屋里的汉子们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左南受不了,赶紧捂着耳朵往外撤。
这时有个年轻人拄着拐杖追过来:“薛少爷!薛少爷请留步!”
左南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荡清世界是我的责任!”
“不是不是,薛少爷!”那人瘸着腿都跑得比他快,三步两步追过来将他拦住,亮着眼睛问,“我我我,我的腿也是鬼闹的吗?”
后面几个汉子跟出来,骂骂咧咧:“你他娘的腿是被砍掉的也能怪到鬼的头上,当薛少爷神仙呐?”
左南在他们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伸出手,嘴里道:“是是是,就是鬼闹的,这几年老打仗,死了那么多人,阎王爷收都收不过来,它们可不就来闹你们这些活人嘛!”
说完,那年轻人空荡荡的裤腿突然就不飘了,一只脚伸出来,没穿鞋,踏踏实实踩在地上。
追上来的几个汉子傻眼,跟见了鬼一样瞪着他那只脚。
年轻人哆嗦着低头,哆嗦着往上扯了扯裤腿,半晌后哆嗦着跪下来,泪流满面。
山上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心里都涌动着强烈的情绪,震惊地看着左南。
左南往后退一步。
完了,太激动忘记收敛,暴露太多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时瑞自然也懂,他立刻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都采集了一遍,回来道:“都是忠心的,暂时没问题。”
左南松口气,他朝赵奎看了看:“那……那我现在走了?”
山上的人终于回神,大家都像看神仙一样膜拜地看着他,恨不得立刻跪下来拜拜,赵奎粗犷的嗓音将他们的思绪拉回来:“正事要紧,赶紧送薛少爷下山!”
片刻后,左南被抬着轿子送下去了。
没办法,谁都不敢跟神仙同乘一匹马,神仙自己又不会骑,只能用轿子抬下去了。
左南胡思乱想: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学骑马。
下到半山腰,左南不放心地问:“下面没打起来吧?”
之前掳他上山的人站在轿子旁边:“放心,他们都惜命得很,没那么快。”完了又道,“后面有人问起来,薛少爷您就说是用法力打败了我们。”
毕竟说赎金容易露馅儿,别人一打听就知道是谎话。
左南点头,反正瞎忽悠,爱信不信。
他被送到接近山脚时下了轿,半山腰响起哨声,山脚的马匪听到号令,立刻放弃和督军府送亲队的对峙,齐齐掉头奔上山。
送亲队的人正莫名其妙,就见左南一个人悠哉游哉地走下来了。
所有人:“……”
左南衣服都没皱,胸前的大红花在阳光下特别鲜艳,大家都愣着没顾得上问,他也就没解释,气定神闲地弯腰坐进轿车,对瞠目结舌的司机道:“没事,我已经摆平了,开车吧。”
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