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原本不敢上前, 可看时瑞竟然跑过去一把将闫天师抓住, 都惊得瞪大眼, 虽然它们不清楚闫天师为什么突然虚弱成这样, 但它们都知道, 现在的闫天师是可以碰的, 它们不会灰飞烟灭。jiujiuzuowen
众鬼激动得嗷嗷直叫, 一窝蜂涌过去。
眼看闫天师到了插翅难飞的绝境,左南正要松口气, 鬼们却忽然顿住,时瑞也停下来, 脸上瞬间失去表情,变得木然僵硬。
左南对这一幕再眼熟不过, 气得恨不得爆粗口,他立刻转身喊薛远平:“爹, 这颗珠子你收好!”又对薛家的下人道,“快!快背我过去!去闫天师那里!”
薛家的人看不到鬼魂,只看到闫天师慌不择路,他们早就憋着一口恶气,听见命令立刻朝那边跑过去, 等他们跑到闫天师身边时,闫天师正被鬼们抓着扛起来。
闫天师剧烈挣扎:“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众人看着他悬浮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都有些懵,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鬼们调转方向, 扛着闫天师就要往树林深处走,竟是打算带着他离开。
左南气喘吁吁:“快追过去!”
鬼们和那天晚上一样受到控制,行动没有清醒的时候利索,腿脚僵硬,薛家的人追上去并不难,但左南想碰到时瑞着实费了点工夫,别人都看不到鬼魂,他只能指挥着背他的人往左一点、走快一点、往右一点、下蹲一点……
几次调整位置,他终于成功碰到时瑞的手。
时瑞恢复清醒,二话不说将左南抱过去。
薛家的人吓一跳。
左南淡定安抚:“没事没事。”
时瑞抱着左南追上闫天师,腾空飘起,直接越到前面,狠狠一脚将人踹下地。
围观的人陆续回神,在薛远平的号召下纷纷赶来,敌众我寡,受到控制的鬼魂难以抵挡,终于让大家将闫天师抢过去。
过了没多久,左南对鬼们逐个使用“恢复出厂设置”,其他人则找来绳子,将闫天师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理智,仍有一部分人闹着要将闫天师放开。
争吵间,难免有人将目光投向左南,期待这位新晋驱鬼大师说几句抚众的话,结果却看到左南仰躺着悬在半空的诡异姿势。
众人:“……”
左南被时瑞公主抱着,有点不自在,小声道:“放我下来吧。”
时瑞仿佛没听见:“想不想看闫天师的记忆?”
左南立刻将公主抱抛在脑后,忙不迭赞成:“看看看!”
很快,那面墙上再次出现画面,同时出现闫天师的声音,所有人都将视线转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
[年轻的闫天师杀了对他有恩的师父,也就是当年德高望重的老道,还将老道的骨灰与魂魄分别炼化,骨灰成为小珠子随身携带,从此邪物不能近身,魂魄炼化后直接吞下肚,之后法力大增。]
[闫天师学了邪术,用年轻女人的魂魄滋阴,可以用来维持年轻的容貌,用年轻男人的魂魄补阳,可以强化灵魂增强法力,因此很多人丧身在他的毒手下。]
[最近一段时间,闫天师将主意打到薛家头上,薛家幼子薛望八字纯阴,薛家养子庞安八字纯阳,将这两人抢过去,能够事半功倍。]
画面一段接一段播放,许久后终于消失,在场众人气得牙齿打颤。
“薛少爷八字纯阴,难道他打算将薛少爷当女人用?”
“肯定是,不然为什么要收他当徒弟?”
“庞安水性不错,竟然在码头淹死,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想不到天师竟然是这样一个歹毒的败类!”
“刚才我看到我娘了,我一直以为我娘是从山上摔下来死掉的……”
“我以为我爹是死在战场上的……”
“呜呜呜……”
愤怒的情绪逐渐转为悲恸,很多人家都是受害者,他们抱头痛哭,哭完瞪着赤红的双眼将闫天师围起来。
闫天师形容狼狈,再对上他们几乎吃人的目光,立刻惨白着脸挣扎蠕动着往后退。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爆发出嚎啕大哭,又不知谁伸出拳头朝闫天师劈头盖脸招呼过去,一时间仿佛炮弹的引线被点燃,落在闫天师身上,“轰”一声炸开,群情激愤,闫天师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爆发出惨烈的痛叫。
薛远平用力抹了把脸,扭头朝左南看过来,时瑞适时将左南放下地,只伸手扶着。
薛远平对于左南身上的古怪已经见怪不怪,他见左南又是一副虚弱模样,便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去拉辆车过来。”又对左南道,“剩下的事交给爹来处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闫天师的恶行暴露在日光下,自然不会有人再来为难薛家,左南答应:“好。”
薛远平想起了那颗珠子,从兜里掏出来,上前一步准备交给左南。
左南瞪着珠子,如临大敌,时瑞急忙搂着他的腰后退几步,和薛远平拉开距离。
薛远平:“……”
左南觉得自己的灵魂滑步大概挺吓人的,忙清清嗓子道:“这颗珠子是老道的,交给爹处理吧。”
薛远平低头看看,慎重地将珠子重新收进兜里:“也好。”
老道当年给薛小少爷做过批语,因为他的提醒,薛家才会收留八字纯阳的庞安,薛远平一开始出于私心,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他对庞安的好也是真心实意,老道的一句批语救了庞安也救了薛小少爷,是两家的恩人,然而他自己却能逃过徒弟的恶爪,也不知道该怎么感叹命运弄人。
薛远平有些唏嘘,叹息道:“回去好好供奉起来。”
过了没多久,薛家的人赶着马车过来,时瑞当着众人的面将左南打横抱起,带着他坐到马车上。
左南:“你这是仗着大家见鬼见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时瑞笑了一下:“你想自己爬上车也可以。”
左南:“……”
马车离开赵家,一大群鬼热热闹闹跟在后面,然而马车却没有回薛家,而是在岔路口拐到另一条路上,去了道观。
时瑞已经窥探到闫天师的记忆,也知道了自己不能在庞安体内复活的原因,现在他们去道观,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车夫将马车停在山脚,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少爷下车后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飘到半山腰。
小少爷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现在不过是更古怪了点……
车夫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是免不了有些腿软,他懵懵地看着半山腰,拿出旱烟哆嗦着去路边给自己壮胆,可邪门儿的是只要一点火,旁边就会刮来一阵邪风将火吹灭,折腾半天烟是一口都没抽着。
蹲在旁边鼓着腮帮子吹风的鬼被别的鬼敲了下脑袋:“别玩了,看把人家吓的!薛家的人你也闹,小小恩公削你!走了,上山!”
“嘿嘿嘿……”吹风的鬼摸着头讪讪笑了两下,赶紧起身,跟他一起往山上飘。
闫天师和弟子被人逮住了,这里已经人去山空,道观里香火还点着,四周寂静无声,时瑞抱着左南直奔闫天师的居室,顺利找到里面的密室。
鬼们都好奇地跟过来,不敢打扰,只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看。
密室里很黑,鬼魂的视线不受影响,左南却什么都看不清,他手指在时瑞的手臂上戳了戳:“你放我下来,先点个蜡烛。”
时瑞低头垂眸:“还是抱着吧,你现在没力气。”
左南:“……”
被围观这么久,他都快不知道什么叫羞耻感了。
时瑞抬头,喊了只鬼进来点火。
被超度过的鬼不怕日光,自然也不怕明火,被点名的鬼受宠若惊,忙跑进来将蜡烛点亮,还贴心地举高,密室里一下子亮起来,左南这才看清。
密室并不大,里面四面墙都是从顶到地的木柜,木柜由一个个大小相等的格子组成,少数格子是空的,其他格子里都放着东西。
时瑞抱着左南走近细看:“都是棺材。”
形状像棺材,却只有掌心大小,而且每个格子里的棺材都是差不多的,如果把棺材换成骨灰盒,这密室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公共墓地。
当然,闫天师绝对没那个好心给人安葬。
左南问:“哪个和你有关?”
时瑞走到另一边,根据闫天师的记忆走到一个格子前面:“就是这个。”
旁边举着蜡烛的鬼知道时瑞腾不出手,很上道地走过来:“恩公,是不是要打开?”
左南点头。
鬼伸手过去,将棺材上的盖子推开,露出里面一张符纸,符纸上写着庞安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时瑞道:“这是用来镇压魂魄的,有的是生魂,有的是死魂,有这张纸压着,生魂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死魂不能转世投胎。”说着对旁边的鬼道,“把这张符纸烧了。”
鬼立刻照做。
左南紧张地盯着,见那张符纸一点点烧成灰烬,终于长长舒了口气,随即高兴起来:“是不是你马上就可以回去复活了?”
时瑞点头:“是。”
左南畅想道:“等你复活后,第一件事就是……”
时瑞:“成亲。”
左南没说完的话开在喉咙里。
时瑞低头看他,目光灼灼:“你说过,我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
左南那张瓷白的脸在烛火下一点点飘起了红,眼神忽然找不到焦点:“我当时是糊弄……”
时瑞:“我们原本就领过证。”
左南再次卡住:“……”
时瑞又道:“这里没有证,但有婚书。”
左南气息都不匀了,他竟然觉得这个提意挺不错,上个世界他跟陆临结婚,顺顺利利完成任务,那是不是这个世界也可以由他来代替那个“白富美”?
反正系统也没强调性别,有捷径不走,他傻吗?
时瑞低声问:“你笑什么?”
左南惊了一下:“我笑了吗?”
时瑞点头:“嗯。”
左南莫名有点心虚,转开视线:“里面还有这么多棺材……”
“都救出来。”时瑞顿了顿,“不过有的魂魄被炼化后让天师吃了,有的已经被折磨得灰飞烟灭,剩下的还能去投胎的不多了。”
门口的鬼齐齐打冷颤,它们比任何时候都庆幸自己命好没被天师盯上,还被恩公超度,随时都可以去投胎,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时瑞抱着左南从密室里出来,又抱着他下山。
在他们身后,密室被点了火,里面的棺材、符纸、木架统统被火海吞噬,很快连同闫天师的居室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当天夜里,住在道观附近的人都在呼啸的风声中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很弱,越飘越远,到天明时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