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熙熙攘攘的瑜都,周围的古楼和植物越来越稀疏;地上青涩的青石路面渐渐成了稀碎的泥地。周围飘着一股彼岸花的香气。
许竟飞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忘川河畔。这里是妖界边缘,也是连通鬼、魔、妖三界的路口,没有之一。
“这里是我已知唯一通往魔界的入口。”许竟飞道。
许年年喃喃道:“我们真的要去旧仙魔战场吗?我听说那里很危险……”
“年儿。”许竟飞轻声呼唤道:“没关系。到时候你就在那里看就好了。”
宋听婉上前一步:“哥。有一件事,我必须去魔界弄清楚。”
宋澜钰清了清嗓子:“什么?”
宋听婉没说话。
宋澜钰见状,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她的头上。道:“你做什么我从来不过问,但这一次,别太深入了。”
“嗯。”宋听婉回答。
忘川河畔因晴而生,是天下没有之一的问情之地。
同时,忘川亦是六界各地交接之处,魔界入口便隐若其中。
宋澜钰和许竟飞分头寻觅,而宋听婉正和许年年一筹莫展的坐在岸边。
宋听婉焦急的眼皮跳动频繁:“我不想去旧仙魔战场……我好害怕。”
许年年轻轻拍打着宋听婉的后背,柔声道:“别怕。只要不放弃,希望就在前方。你不是一直想去仙界吗?事成之后,你总可以登上比仙界更加遥不可及的天界,你要加油……”
宋听婉嗯了一声,认真道:“我相信,像你这么善良的人,他日一定会很幸福的!”
许年年呵呵笑了两声,道:“说什么呢?你也一定要好好哒!”
宋听婉点了点头,无聊似的揪着地上鲜艳夺目的花瓣。
“咦?听婉。你看那边!”许年年指着一个地方大声喊道。
宋听婉猛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泥土。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中多出一道裂口,两个身影已经走了进去。
断壁残垣,烽烟散尽,唯有悲风在这里低低地哭泣,为那些逝去的勇士们唱响挽歌。
天气阴霾密布,苍茫的大地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折损的利剑和长矛被半掩在红色的泥土中。
“看着好渗人啊……”宋听婉喃喃自语。在蓬莱仙岛的她一贯养尊处优,从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有点害怕也正常。
宋澜钰撇撇嘴:“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一两百年了,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和我上次来一点样子也没变。”
许竟飞回头一惊:“你来过旧仙魔战场?”
宋澜钰嗯了一声,道:“以前跟着师父来清扫尸体。便发现了我妹妹,师父怜悯她。便把她带回家了。”
许竟飞咬着牙齿:“你师父……胆子也真是大啊……你就不怕她是魔族的人吗?”
宋澜钰眨了眨眼,道:“那咋了。别说这些了,快干活。”
许年年和宋听婉坐在一旁的土地上,宋澜钰看向这边,道:“你们也别一直坐着了,你们帮忙。”
宋听婉翻了个白眼。
许年年玩着手指,无聊的撅着嘴巴道:“嗐,都怪你哥,不然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挖土……楚云霄到底是什么人啊?你哥好像很怕他?”
宋听婉道:“啊哈哈……也不是害怕,怎么说呢……就是死对头的关系啦……”
许年年看着她道:“那也不至于天天躲着他啊……再说了,曦沧洱也不一定会把那个人请过来,他都把你们捉来了,还有脸再抓个人过来吗?”
宋听婉道:“额……你要怪就怪我哥喽。”
许年年叹了口气,望向四周,道:“这旧仙魔战场真是荒凉,一点生机也没有。太无聊了。”
宋听婉道:“旧仙魔战场属于魔界地界,魔界本来就是那样的古怪的一个地方,怎么会有生机?能有点人就不错了。”
许年年抬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废墟孤城被浓雾包裹,大叫道:“听婉,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一座城池?”
宋听婉睁大了眼睛,道:“不……不可能吧……我听哥哥说,旧仙魔战场在魔界郊区,离最近的一座城池最起码要走上一天一夜,怎么可能……就在眼前呢?”
许年年站起来,走到许竟飞跟前,指着前方道:“哥你看。那里有一座城池。”
许竟飞愣了愣,因为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茫茫一片的浓雾,他顿了顿道:“你在想什么?”说完继续低下头挖土。
许年年又回到宋听婉身边,她们知道了,那座城只有她们才能看得见。
宋听婉有些惶恐不安,攥紧了拳头。而许年年也有些郁闷,蹙了蹙眉心。
突然挂起大风,地面上稀碎的泥沙出其不意飞进许竟飞和宋澜钰眼里,四周都被浓雾覆盖。
趁着许竟飞和宋澜钰睁不开眼的功夫,许年年挥了一下手,道:“走。”
“去哪里?”
“去那座城池。”
宋听婉刚想说些什么,许年年便跑进了雾里。
许年年艰难的在雾中行走,每走一步就越艰难,也不知道离那座孤城还有多远。
“许年年!”宋听婉叫住了她。或许她在雾中行走的比许年年要稳定一些,毕竟是蓬莱仙岛的天骄,有些许修完,要比许年年强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的魔气越聚越多,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不益的。
宋听婉抓住她的手腕,道:“为什么去那里?”
许年年认真道:“因为,我总觉得我们有一些任何人都不知道的身世秘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和我有种血脉之间的相似,或许去了那座城池我就知道了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宋听婉眸中含泪,哽咽道:“年儿……”
许年年:“没关系。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秘密的话,谁也不准说出去哦!特别是曦沧洱!他可是天上的神仙,还在做官,要是什么事情被他传到天帝耳边那我们就更麻烦了。”
“嗯……”
不知过了多久,许年年摸到了一扇铁门。她猛然抬头,门还没掉漆,还是一如既往的崭新。
许年年轻轻推了推门。大门缓缓打开,许年年差点摔倒,她实在没想到这扇门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长条短叶翠濛濛,才过西风,又过东风。
当年奢云艳雨,纸醉金迷的魔城如今已不再繁华,只有阵阵悲风在这废墟故址徘徊。
后来,每走一步。她的记忆就越来越清晰。
走到城的尽头,她推开那座尘封已久的大门,里面的一切精美建筑早已化作尘土,但殿内的血迹却迟迟不见干涸。
殿中央摆着一座石台,上面放着一株忘川花。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见,独自彼岸路。无间的爱和复仇,绝望的爱,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她上一世乃是魔界最受宠溺的三十三公主,下到魔宫里的仆从丫鬟,上到魔界所有鸿门贵族;无一不是对她毕恭毕敬。
她是被上古七魔选中的继承者,没有之一。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登上七魔传承之位,成为下一代七魔之一。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许年年看到,自己坐在寝室的木桌上,一手撑着圆润的脸庞。另一只手聊起纱帘,托起窗前银杏树上的一片银杏,坐在这里。雾失楼台,一整个魔界皇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一个丫鬟端来一杯茶水,唯唯诺诺的低头轻声道:“公主。”
许年年侧过身接过茶水,对着丫鬟点了点头。丫鬟轻轻退了下去。
许年年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再过一周的时间,她就要登上七魔殿,接受魔位继承。她很期待,听父皇母后说,七魔殿的人各个都是风仙道骨;而且都可以长生不老。只要是被七魔选中的人,不用费劲千辛万苦的修炼,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到七魔殿接受传承,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可遇不可求。
许年年把自己不要的东西和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左右,去了七魔殿就再也不能回来了,这可是永远的离别,得赶快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打包起来。许年年吹了一口气把银杏叶吹到了外面。
可是就在那天夜里,宫殿里人来人往。许年年侧躺在床上,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许年年翻了个身,但外面时不时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无奈之下许年年只好起身查看,她提上宫灯,推开木门。
灰烬飘渺,天地相应。
外面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许年年不知所措,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以往的她享受天伦之乐,宫中也从未有过如此混乱的时候。即便宫中失火,也绝不会动用如此巨大的人力,让几个士兵泼几盆冷水就好了。
许年年抓住一个士兵,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如此混乱?”
士兵鞠了一躬,不敢有半点隐埋。道:“公主殿下。仙界的人率兵直冲魔域而来,其他的一些城池都没能抵挡的住,连连失守……不过没关系,至少还有翻身的机会,公主殿下放心!您安心呆在宫里,一周之后便去七魔殿便是。”说完士兵赶忙走了。
许年年鼻子一酸。
为什么偏偏要赶着她继承魔位的时候?如果七魔之位失传,那么就会导致整个魔族被灭。这是对魔界而言多么巨大的伤亡?!为什么仙界的人就不换个角度思考?我们从没轻易招惹他们,难道就因为他们是魔族就该死吗?那她修炼了那么久,费了多少心思。就抵不过一句‘因为你是魔族,所以不被世俗认可。’吗?
许年年暗自攥紧拳头。她大步朝着皇宫走去。
推开皇宫大门,里面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许年年。许年年无视他们,看着昔日的父皇母后,质问道:“是不是快抵不住仙族了?”
父皇明显的一怔。母后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见他们迟迟不说话,许年年轻轻一笑,眼里满是对仙族的愤恨。坚定道:“尽然这样,那我已经决定了。父皇母后,就让我现在去七魔殿继承魔位吧!”
众贵族面面相觑。母后短暂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滴泪水从她脸颊上滑落到地上。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母后。在她印象里,母后是绝傲孤艳的。她对待任何人都是调侃似的扫过一眼,不是贵族都不配跟她说话。
而父皇则是一直沉默,半晌。他道:“不可。你就算再痛苦,也得熬过这一周。若是不打到这个标准,你去了也是白去,七魔不会批准你继承魔位的。”
许年年没有流泪。可以流血,但不可以流泪。因为她是下一代七魔,是不可以流泪的。
许年年只好惭愧的离开皇宫。
再坚持一周,就一周就行了。
第一天,一切还算稳定,除了士兵进出城内城外频繁,一切几乎没什么变化。
因为仙兵频繁入侵魔界,许多城池连连失守,被占领城池里的魔族人都会被处死,魔族的一大半人极度恐慌,他们还不想死。只能帮助士兵们拼命用身躯抵住城门。
战火的灰烟飘到魔域,其中还参杂着魔族人的滔天怨恨。魔域的人走在街上都要带面纱。
第二天。魔域的人还没感觉到有多么的不便,只觉得这灰烟来的无缘无故。
第三天,听说仙兵已经杀到了魔域周边。许年年这一天三番五次去了七魔殿,但时间还没到,连大门都进不去。
第四天,仙兵已经杀到了魔域,魔皇魔后倾尽全力也没能抵挡强悍的仙界仙兵。许年年在寝室里掐算着时间,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后半夜一直趴在桌子上写下一张张魔族人的不甘和憎恨。到后来,这不再是一滴滴普通的墨水,那是魔族人的鲜血!
第五天,魔域被攻破。
火光渐奄,明孱弱而须臾的单薄,归于沉寂。
许年年握起手中的剑,走到仙兵面前。仙族已经杀光了一整个魔族,但因为她是七魔选中之人,迟迟不敢对她动手。
许年年缓缓拔出剑,仙族以为许年年要以手中之剑为她的魔族报仇,但事实并非如此。
一仙道:”你魔域已亡,只要你投靠我们,我们便放你一马!”
许年年仰天大笑,将手中之剑对准自己,狂笑道:“我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又是七魔选中之人,血统尊贵。自然不得沦落至认人为奴!”说完拔剑自刎。
那仙大惊:“公主殿下,你……”
这时,一道闪电犹如晴天霹雳,把在场的仙族杀个片甲不留。
许年年在生命枯竭之际第一次见到七魔现世。
太好了……七魔大人……我死了也值得……至少魔域还健在……或许我注定成不了七魔……来世……若我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没有这么大的负担……或许……我会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