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峰,寒天阁。
空旷的大殿里金碧辉煌,大殿位于陡峰之上,处于云雾之间,冰寒之气终年不散。
秦延舟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一袭黑衣,眼睛蒙着黑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轮椅扶手,似是在看大殿外的云雾。
阁众前来禀报:“阁主,昨日老阁主的祖坟……被盗了。”
秦延舟的手指一顿,不可思议的道:“什么?我师父的祖坟?被盗了?”
来人回道:“是,跟着老阁主下葬的一应物品都被翻过。”
“那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遗体……还在?”
来人一顿,恭敬的回答:“还在。”
秦延舟手指又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了起来:“那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暂未发现。”
“可查探到是何人所为?”
“暂未。”
秦延舟沉思片刻,吩咐道:“先不要声张,去查是谁这么急着死。”
待这名阁众退下,夏栩雀跃的走了进来,还没开口,就听秦延舟问道:“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
夏栩“啧”了一声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真瞎还是假瞎,什么都看不见,还什么都知道。”
秦延舟挑了挑眉,道:“说吧!发生了什么好事?”
夏栩龇出了一口大白牙,脸上是遮不住的兴奋之色:“听说牡丹峰下的牡丹镇来了个叶神医,可以看各种疑难杂症,短短十余日,已经医好了二十余人,我们把他请来,给你看看眼睛?”
秦延舟嗤笑道:“现在只要时间短,医好的人多就都可以称为神医了?我一天就可以医好十余名发热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叫我神医?”
“就知道你不信!”夏栩道,“这位神医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医好了一个眼疾的人,那人还是从出生就患病的。”
秦延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他:“他现在在哪?容易请吗?”
夏栩见秦延舟松口,信誓旦旦的道:“这有什么不容易请的,只要提到寒天阁,谁不是争抢着来?再不成,咱们用钱砸,怎么也能把他砸来。”
……
此时被他们打算用钱砸的叶神医叶寻,正在自己的摊前看诊,摊位的侧面扎了个旗子,上面写着“随缘看诊”。
叶寻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衫,头发随意的半束起来,样貌俊秀,眼神清和,乍一看是一个温和的清俊公子,实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漠。
看诊的人数众多,叶寻无奈,在旗子上又加了几个字“日诊十人”。但依然没什么用,所有人都认为叶神医可以日诊百人,哪怕没机会,也依然排着。
于是秦延舟和夏栩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夏栩道:“我们要不要去把他抢过来?”
秦延舟抬手向后锤了一拳:“当我们寒天阁是什么?欺人霸市的恶霸?”
夏栩闭嘴。
天色将黑,前面的人才接二连三的散去,夏栩推着秦延舟来到摊位前,还没开口,就听叶寻声音温润的道:“今日已晚,请明日再……”
叶寻边说边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秦延舟,眼睛上还蒙着一方锻布,而他后面推着轮椅的人则眼睛弯弯,龇着一口大白牙。
温润的声音骤然停住,秦延舟开口道:“打扰了,请问可否请叶神医到寒天阁小住?”声音清澈,似在秋末的傍晚升起的一杯月色。
叶寻还没从眼前这个又瘸又瞎的不幸之人中缓过神来,就被这清澈的声音锁在了原地,后又听到了“寒天阁”三个字才回过神来。于是稍作思量,便痛快点头,刚说了个“请”字,才想起不知如何称呼,便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秦延舟。”
叶寻惊讶,面前的人竟然就是寒天阁的新任阁主秦延舟,没想到竟然眼睛和腿都有疾。
寒天阁是夏家所创,几代以来一直是夏家的人接任阁主。
然而数月前,寒天阁夏阁主却将阁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徒弟秦延舟,一时之间在江湖传的沸沸扬扬,这是寒天阁从未有过的事,还没等江湖人从这件事中议论出个所以然,夏阁主竟一命呜呼了。
江湖各门各派和一些江湖散人,本想借此机会去讨好一下新任阁主,却都被挡了回来,现在想来是身体有疾的缘故吧!
叶寻又借着微弱的天光,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虽然只露出下半张脸,但也能看出有着一副丰神俊朗的好样貌,哪怕配上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眼睛,也会比有江湖第一美男子之称的行舒要俊美上许多。
出乎意料的,秦延舟竟然能感受到叶寻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时之间竟不自在起来,于是轻咳了一声。
叶寻回神,说道:“请秦阁主稍等两日,我这里已经与几名病人有约,待治好几人病症,便去寒天阁。”
秦延舟微微点头:“那就有劳叶神医了。”然后又吩咐道:“夏栩,你留下听叶神医吩咐,待这边处理妥当,请叶神医来寒天阁。”
两日后。
叶寻登上牡丹峰,看着寒天阁矗立在云雾之间,只觉一阵冰寒,心道:寒天阁名字的由来可能真与位置有关,数九寒天,寒冰彻骨。
随后和夏栩进入大殿,瞬间被金碧辉煌的大殿晃了眼。叶寻心下又道:真是阁不可貌相,本以为清泠泠寒冰冰的寒天阁,没想到竟如此奢华。
夏栩介绍道:“这大殿所见之处都是真金翠玉,江湖传闻寒天阁十分富有,所言非虚,只不过寒天阁祖训,为人要谦逊有礼,不可张扬,不可炫耀,财富亦是。所以这么多年来,才没大肆宣扬。”
叶寻问道:“你们很想大肆宣扬?”
夏栩:“不敢不敢。”
叶寻明白了,不是不想,是不敢。
二人说着话,就到了秦延舟面前,虽然秦延舟看不见,但叶寻还是拱手一礼:“秦阁主。”
秦延舟微微抬手:“叶神医不必多礼。”
叶寻一顿,心道:这人真瞎假瞎?
夏栩乐道:“别看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多数时候与常人无异,也不知怎么看见的。”
秦延舟转头看向夏栩,虽然眼睛蒙着锻布,但还是让夏栩瞬间闭嘴。
叶寻道:“秦阁主,我先给你诊一下脉。”
秦延舟将手臂搭在桌上,将衣袖拽了拽。
叶寻轻轻将手指放在腕脉处,顿觉指尖冰凉。
片刻之后,叶寻疑惑出声:“恕在下医术浅薄,在下并未查出秦阁主的腿上有疾,请问秦阁主的腿是何病症?”
夏栩噗嗤一乐:“你真是神医!延舟他腿本就没问题。”
叶寻更加疑惑:那为何坐着轮椅?
夏栩看出叶寻眼里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延舟的眼睛刚出问题时,走路不太方便,于是老阁主给他弄了个轮椅来,这样让人推着就方便多了,久而久之,这家伙就习惯了,如今还是坐着轮椅。”
秦延舟面无表情的听着二人一问一答,实则心中澎湃不已,这么多年来,也陆陆续续看过不少自称神医的人,却从没有人看出自己腿部并没有毛病,如今这位叶神医,片刻之间就诊断了出来,也许自己的眼睛真的还有救?
秦延舟还在悄悄激动着,叶寻问道:“可否告知秦阁主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秦延舟的激动忽的碎了一地:刚刚不是还能自己诊出我的腿没有问题吗?怎么几句话就诊不出我的眼睛是什么问题了?
夏栩刚要开口,就听秦延舟置气般的说道:“叶神医这是诊不出了吗?看来医术也不过如此。”
叶寻一顿,不知怎么刚刚还十分配合的病患,转头就生起气来了,但叶寻并未在意,依然温和的开口道:“并非。我只是需要了解秦阁主眼睛坏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秦阁主的眼睛是被毒害的。”
还没等秦延舟说什么,夏栩则震惊道:“怎么可能!延舟明明是发烧烧坏的!看过很多神医都这么说,难道都诊错了?”
秦延舟此时却没想这些,而是为刚刚置气的语气生起一丝愧疚。
而叶寻却平静无波的道:“你们可再找那些神医看看。”说着就起了身。
秦延舟更加愧疚,以为叶寻要走,攥了攥手指,开口道:“叶神医留步,都怪我眼瞎心盲,冲撞了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叶寻寻思道:我也没要走。但还是调侃了一句:“你的确眼瞎。”
秦延舟:……
叶寻道:“你中的毒我不知叫什么,其他寻常的药都可以找到,但是有一味草药叫鸣溪草,只有南疆鸣溪谷有,鸣溪谷谷主性情古怪,不是好相与的,需用药本人亲自前往,还要留下些他指定的东西作为交换,才有可能得到。”
夏栩激动的道:“你是说延舟的眼睛可以救?”
秦延舟激动的想:我可以不瞎了?
二人都没觉得鸣溪草有何难找。
叶寻再次提醒:“要找到鸣溪草才可以。”
夏栩:“那还等什么,咱们明日就动身去鸣溪谷,去找鸣溪草。”
叶寻却问道:“秦阁主武功怎么样?”
秦延舟还没说话,就听夏栩抢着道:“延舟的武功可是高的很,尤其内力,深不可测!”话中透露出与有荣焉,好似自己内力也一样高一般。
叶寻:“那没找到鸣溪草之前,秦阁主暂时不要动用武功,武功会催化全身气血运行,会让毒侵入的更深,现在只是眼睛看不见,待毒侵入脏腑,可能性命都难以保住。”
夏栩急道:“可是延舟这三年来没少动用过武功,日日都要练武,那他现在……”
“他现在还没事。”叶寻道。“
夏栩松了口气,秦延舟则没什么表情。
叶寻继续道:“我虽不懂武功,但刚刚通过脉象,秦阁主的功法应当十分冰寒,解药也是极寒之药,所以这一月之内,秦阁主需固本培元,需将身体调整一番,到时才能承受住解药的药性。”
秦延舟思量片刻,点头道:“可以。”
叶寻:“那今晚我为秦阁主施针,将内力封住,切记这一月之内万不可动用武功内力,一旦动用了内力,到时候哪怕有鸣溪草也可能解不了这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