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国家的台城都是该国最光辉耀眼的地方,巍巍锦绣明堂,宫阙繁华,若是富庶的大国,台城最高的建筑群更是昼夜通明,俨然不夜天。
然而今日这繁华不夜天却染上了血色,不,确切说是一直以来被繁华锦绣所掩盖的血腥掀开了锦绣呈现在了人前。
嗣君祚直到乱兵杀进来时还是懵逼的,这里可是台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孟兄,没想到吧?”四公子看着惊慌失措的嗣君祚,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等这一天真的是等得太久了。
“你想干什么?阿父不会放过你的。”嗣君祚下意识道。“兆,兆....”
“别喊了,他这会儿应已在黄泉路上等你。”四公子道。“你也早点上路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嗣君祚不由露出了绝望之色,好一会才道:“你能不能放过阿父?”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四公子示意了下,数名执戈的甲士将戈刺进了嗣君祚的身体。
嗣君祚哀求的看着四公子,喉头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四公子道:“放心,老不死的很快就会来找你。”
嗣君祚瞪着四公子,呼吸渐渐停止。
四公子没有理会嗣君祚,大步直扑宫室内殿。
老迈垂死的葛天侯正躺在铺满丝绸的床上,早已听到了殿外的声音,露出了凄然的笑容。
“报应。”
他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坐上王座,最终他的孩子重演他的一切。
四公子取了用于写字的缣帛。“阿父,写下你的传位诏书,从今以后,葛天国是我的。”
葛天侯闭上眼懒得理会四公子。
四公子见此也不执着。“你不写也无妨,所有人都死了,有无诏书,我都是唯一的继承人。”
葛天侯气结。“畜生。”
“我是畜生,你又是什么东西?”四公子憎恶的看着葛天侯。“大家都是你的孩子,除了祚,你有正眼看过谁?”
若非葛天侯偏心,他何至于资质那么好,却只能束发之龄还目不识丁,只能拼命追赶别人。
王侯贵族享有最好的资源,从来只有自己不想学没有条件不给学的,他堂堂公子却享受到了贱民的待遇:资质再好,条件也不给学。
葛天侯道:“我是为你们好。”
“我真太谢谢你的好了。”四公子仿佛看一坨还剩点利用价值的垃圾般看着葛天侯。“你写不写?”
“够了,放过你的兄弟姐妹吧。”葛天侯拿起了四公子让人递来的笔,因为病重的缘故写得很慢,写了很久才写完。
四公子拿过看了起来,确定无误后看着葛天侯目露杀意。
诏书到手,老东西也没用了。
正准备动手便听外头喊杀声骤然增强。
“怎么回事?”
“不好了,兆带着禁卫打过来了。”
“他居然没死。”四公子愣了下,派出去的刺客也太没用了。
不过兆没死,事情就比较严重了。
四公子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诏书,目光很快看向葛天侯。
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阿父,嗣君祚密谋作乱,兆弑君,你且去吧,儿臣会为你报仇的。”四公子一脸悲痛的挥剑向葛天侯。
葛天侯好悬没气吐血,却只能无力的闭上眼睛等待利刃挥下。
等了许久,始终没感觉到利刃加身,葛天侯不由睁开了眼,却见四子身边的甲士中有两名将剑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四公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异的看着甲士。“你们怎敢背叛我?”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想忠诚你。”甲士愤怒道。
鲜血喷涌而出,四公子一脸怒容还想说什么,但剑刺的都是要害,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便咽了气。
剩下的甲士一脸懵然的看着背叛者,追随四公子的人就没几个是自愿的,自然也无人会在这个时候愿意为他报仇。
侥幸逃过一死的葛天侯大抵是最先冷静下来的。“是谁?”
就算是被自愿,都已经上了贼船,没那么好下船,除非出现了更好的船。
甲士没有回答葛天侯,但他也没等太久。
将动乱收拾完,台城完全落入控制后兆同小君施施然的来到了葛天侯面前。
兆非常谦卑的将舞台交给了小君。
看着发妻,葛天侯呆住了。
虽与葛天侯一般年岁,但因为习武加养生,不同于比实际年龄要衰老许多的葛天侯,小君显得更年轻,像父女多过像夫妻。
小君沉默的看了葛天侯一会,最终道:“孤曾经想过这个时候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同你无话可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刚开始时是有过的,却也只是刚开始时。
政治联姻嘛,葛天侯为什么娶她,她很清楚,葛天侯提防她,她也能理解,但一边利用她巩固权力一边给她下药,不让她有任何生下孩子的机会。
什么好处都想要,什么都不想付出,这就有点不厚道了。
葛天侯回以两个字:“乱贼!”
小君看向兆。“你准备怎么处置韩姬?”
兆理所当然道:“您是小君,自然您说了算。”
小君道:“那便削成人彘好了。”
葛天侯瞬间就炸了。“贱婢安敢。”
小君懒得理会葛天侯,对兆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兆谦卑的恭送小君离开。
待小君离开了,兆这才看向葛天侯。“大君您是希望我现在杀了你,还是希望当主父?”
“孤不会让你如愿的。”
兆坐在床边道:“您娶了一个很厉害的妻子,她说要扶持我上位,实际上却是打算过河拆桥,扶持一个孺子。”
葛天侯疑惑的看着兆。
既然这样,这俩为何还能如此心情平和的相处?一副商量好了的模样。
思及此,葛天侯神情一变,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兆道:“看来你猜到了,你所有的合法子孙都已经死了,立我嗣君,社稷仍旧属于你的血脉,虽然我不是你合法的子嗣,但也是你的血脉,不立我,我也不介意扶持旁支。”
他要的是权力,能当上嗣君自然是极好的,不能当上,也不过是原计划——权奸。
旁支显然是不符合小君利益的。
人又不是小君的子嗣,没义务对小君恭敬。
国君无嗣,旁支继位,先君的妻妾要么殉葬要么改嫁,不论哪种都会令小君再沾染国君的权柄。
除非继任者打算接收前任的后宫,这么干的王侯贵族也挺多的,礼崩乐坏,在父母死后接收了父母的后宫并不罕见,睡儿孙的配偶的都不少。
可即便新君不要脸,小君也肯定要脸。
淫/乱宫闱,世人的怪责多半是冲着几个当事人中的下位者去的。
葛天侯几欲吐血。
兆道:“我时间有限,麻烦大君快点拿主意。”
葛天侯等着兆。“祚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忘恩负义,不怕报应吗?”
兆不耐烦的看着葛天侯。“我给你一刻时间考虑,你若没考虑好我去寻个旁支继位。”
葛天侯:“....”
“好好想。”兆温和的道。“费尽心思抢到手的东西百年之后却要拱手他人血脉,想想也怪有意思的,要不你别写了,我杀了你吧?”
葛天侯气厥了过去。
“气性真大。”兆一脸无奈。“传御医,大君若气死了,多不吉利。”
半个时辰后兆满意的看着手中的诏书,一共两道,一道是让他入宗庙,给予他合法的身份,另一道是立他为嗣君的。
毫无悬念的,在葛天侯合法子嗣死干净的当下,宗室的反对声一大片。
国君无合法子嗣,过继旁支嫡嗣。
绝户饭如此甘美,凭什么不让人吃?
遗憾的是貌合神离了二十载的葛天侯与小君难得的对同一件事点头,而兆拉拢了太多的人。
葛天侯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兆同许多贵族家庭的次子们关系不错。
次子是长嗣是后备,后备就意味着,老大不死,老二永远都是后备,没有出头之日,父母也不会允许老二出头,哪怕老二比老大优秀,老二也必须屈居老大之下。
虽然礼崩乐坏,但宗法制仍旧根深蒂固。
贵族统治的根基除了血统神圣还有宗法制,后者的重要性甚至在前者之上。
嫡庶尊卑长幼不可乱。
给予老二和老大共同竞争的资格,必然上演手足相残,而内耗往往是衰败的起始。当然,不是说不给资格就不相残了,但在一开始便将一切分得明明白白的情况下,次子们大部分还是会选择认命。
人族幼崽很容易夭折,宗法压制次子们的同时又会给予次子良好的教育,避免长子早殇,次子养废了,后继无人的情况。
甚至因为长子生下来就是第一继承人,哪怕平庸无能,只要不死最终都能继承家业的缘故,而次子们想要什么更多的是依靠自己,次子们的学习动力是胜过长子的,也更易心生不甘。
都是嫡嗣,就因为自己生得晚,这辈子就得屈居人下,凭什么?
虽然次子们若是幸运的等到了长子的早殇,得以继承家业,会重复父母的所作所为,同样的培养次子打压次子,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人总是难以接受的。
但父母对次子们的打压并非无底线的,若是次子们能够带来更多的利益,那么父母也不介意让长子英年早逝。
公卿贵族们陷入了内部争斗中,宗室们拉不到帮手,趁着这个空挡,兆毫不客气的给宗室们按了涉嫌诸公子们谋反之事的罪名。
之前的宫变参与的不止四公子,葛天侯的子嗣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直接间接的参与了,只是四公子最先杀到葛天侯的宫室罢了。
如此多的少君们都被问罪处死,宗室因涉嫌而被处死自然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五服之内的合法公族死得一干二净,兆的地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