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色体中DNA的携带着有效的遗传信息,在过去很多时候,你们的存在其实是父母的一场赌博......”
“比如说靳敛同学,他的父母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我的生物课上睡懒觉......”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紧接着一只课堂助手嗡嗡地飞到他身边,往他的侧脸喷了一些薄荷水。
靳敛伸了个懒腰,腿踢出去的时候不是隔离室松软的地毯,而是硬邦邦的,他很快察觉一丝不对,轻轻睁开了眼,瞳孔中倒映的世界让他赫然一惊。
他的脑袋撞在飞来的机器人身上,椅子随着身体摆动发出一声巨响。
“嘶——”靳敛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
身侧的人们,哄然大笑。
“醒了吗?”台上的老师一脸怒意,“怎么样?我唱的摇篮曲还管用么?”
靳敛茫然地抬起头,他发觉自己身上穿着的不再是舒适的棉质睡袍,而是茶色衬衣和格纹背心,右手抓着的平板电脑还在记录模式。
教室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半,窗外的阳光穿过薄薄的沙质窗帘洒下鎏金色的影子,操场上传来了体育部集训的呼号声。
薄荷和金盏的香气怡人。
这是他熟悉的味道,准确来说,这是他在卡布尔的高中时代的记忆。
但是......
靳敛困惑地看着台上那个怪异的“人”。
“怎么?还没清醒?”穿着西装的鳄鱼带着眼镜,满脸不屑,“要不要让机器人给你再来点薄荷水?”
“不用不用。”靳敛摆手,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惶恐,而是他并不喜欢这股刺鼻的气息。
周围又是一阵强忍的笑意。
“那就好好听课。”鳄鱼推了推金框眼镜,他打开了课件中研究学者的DNA分解纪录片,“接下来我们看一看城市大学最新的研究进展......”
靳敛当然不会看,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因为瞿之彧是个已婚男人的事实大受打击,神经质一样和家政机器人发完脾气后打开了冰箱门去取那只苹果......
然后他就回溯到了高中时代?
天地良心,我只是想回到一分钟以前收回那个可笑的问题...靳敛心道。
他很茫然却不傻,因为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从很多年前开始,全息游戏就已经普及,它们或通过手环或通过头盔刺激人类的神经系统从而达到游戏效果,靳敛玩过不少类似的游戏,所以这样的感觉他很熟悉,但这一回好像并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以他的意识为基础构造......
然而他的高中时期没有一个长着鳄鱼头的生物老师,更没有一群一个都不认识的高中同学。
周围那些格子服高中生模样的人或趴在桌上用电子笔记笔记,或抬头看着屏幕上晦涩的生物学词语,那些年轻的脸蛋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眼熟的人。
靳敛在思考,这个全息的世界显然除了他以外被混入了其他的东西,那么那个将他拉入这里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只是个情绪异常脆弱的高中老师,一不小心目睹了学生的惨剧而已,为什么要找上他?
他很想问一问身边的人是什么情况,奈何讲台上的鳄鱼双眼却如同探照灯,傲慢地扫视着教室的诸人。
靳敛初来乍到,他不敢冒险得罪这个不人不鱼的家伙,只能假装认真地听课。
生物课枯燥而无聊,那些知识早就是他掌握的,他耐着性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到了那声短而急促的下课铃。
好在鳄鱼老师没有拖堂的习惯,他重新回到讲台上,笑眯眯道,“今天有课后作业。”
圆滚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其实很怪异,尤其是那张血盆大口随着他说话不断露出尖锐的牙齿,然而除了他,身边没有一个同学察觉这份怪异。
他们理所当然地坐正,等待着鳄鱼发话。
“明天六点之前,请务必找到我们班上三名非人同学的存在,并生成作业报告发送到我的邮箱里。”
非人的存在?班上?
靳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哪门子家庭作业?
他或者是“它”在屏幕上打下了一排字母,仍然是笑眯眯的,“如果延迟交作业,你们将会面临严重的惩罚。”
班级上如同死水般寂静,没有人觉得这个作业有哪里古怪,习以为常一样。
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鳄鱼点点头,高声宣布,“下课!”
等那只鳄鱼离开教室时,靳敛发现了他那条溜出西装裤的绿色尾巴,眯眼道,“非人的存在吗......”
眼前不就是一个吗?靳敛苦笑,然而鳄鱼的限定似乎仅仅在“同学”之中,他的大脑转的飞快,到这一步,他已经可以认为是有人希望他在这个空间完成某些事情。
而这件事件,大概就是与“非人”这个概念有关。
会是乔倾吗?可是用自己的死亡来给他一只苹果,为的又是什么?
靳敛呆在座位上没有动,直到身后被人打了一巴掌,他才瞬间回神,撞上了一对笑眼,“你可太离谱了,居然敢在生物课上睡觉!”
一个男生,阳光帅气的寸头和弯成月牙的双眼,很显然他认识靳敛,靳敛却不认识他,他刚琢磨着如何开口问话,另一人也走了过来。
戴着眼镜的女学生似乎对寸头的小子很不满,“评级都是C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离谱?”
寸头笑嘻嘻地和靳敛勾肩搭背,“C又怎么样,我总得和A级处好关系吧?瞿之彧常年懒得来教室,只有我敛哥可以抱大腿了,是吧?”
瞿之彧?
靳敛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脖子,称兄道弟是高中男生常有的习惯,但他没想到在这两个人的对话当中听到了审判长的大名。
“魏贲,有的时候你真的可以不说话。”女生皱起眉,“不该提的人就别提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完成谭老师的作业吧。”
靳敛听她的语气和她习惯性抱着胳膊的姿势,已经大致勾勒出她在这个班级中大致的形象,以他当老师的角度看来,每个班级其实都是一个小团体。
大部分被赋予管控权力的班长,学委,风纪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他们会下意识用命令的语气与其他人交流。
而魏贲这种人也很稀松平常,他们的天赋与成绩不上不下,在班级中扮演着搞笑的角色,无论如何被言语奚落,都会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
靳敛从不会赋予自己的班级学生任何特权,换句话说,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只有冷静的评判。
因为从高中时期开始,他就非常不喜欢这样泾渭分明的经典角色扮演,虽然他被安保大叔强制安上了风纪的名头,最多也不过是陪他守在安保室检查女生的裙子长度和奇奇怪怪的发型。
而当年在他的优秀班级也是一个特例,二十五个人专注自己的领域,从不打扰或是闲谈,班长学委也不过是担了虚名。
眼前这个普通的班级似乎没有脱离俗套,但他现在疑心的最大问题是......难道瞿之彧也进入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全息空间?
“谭老师的作业总是最难的。”魏贲无奈,“学委大人,你说怎么办吧?三个‘非人’却长着人模样的生物,不是摆明了要我们找‘蜮’吗......这样一想,班上也就瞿之彧的名字叫彧,再加上他的作风......”
程徽嗤道,“要是谭老师的作业能这么简单,他还是这所学校第一恐怖的生物老师吗?”
靳敛对这个奇奇怪怪的任务没有多大兴趣,但不管是什么情况,找到瞿之彧就证明了他能拥有一个强悍的帮手,所以他问魏贲,“瞿之彧呢?”
不料他刚问出口,魏贲就露出奇怪的神色,程徽也低头看他,靳敛对上他们的眼神,随即他发觉整个教室似乎都陷入了古怪的寂静。
那些他不认识的“学生”都在看他,有坐有站,眼神无一例外的空洞而茫然。
“怎么......”靳敛苦笑,“我打开什么开关了么......”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安静地出奇,窗外的排球队训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阳光还是阳光,只不过逐渐褪去明亮温暖的色泽,连同教学楼砖红的墙壁一起,全部变成了沉闷的昏黄色。
环境陡然巨变是靳敛的意料之外,紧接着他听到头顶的下课铃声轰然炸响,那些原本凝结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听到什么指令一般全部抬起了头去铃声发出的广播口。
紧接着他们消失了。
只留下靳敛一个人,在原地未动。
他抬头看向时钟,指针指向了四点——从前的下课时间。
“原来是到了放学的时候。”靳敛若有所思,他并没有觉得周围这样压抑的环境有什么恐怖之处,相反,他被激起了一丝兴趣。
魏贲和那个女生,应该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给他的第一个提示。
这座“卡布尔”学院准时在四点陷入了寂静,清除了所有学生,也就意味着“家庭作业”的开始。
靳敛仅仅想了一下,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按向了墙壁上的开关,与现实世界的传感控灯不同,他的高中时期还需要手动。
“啪嗒”一声,教室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亮起来,但整个环境依然保持着那种昏暗的可视感。
“灯都不让开的啊......”靳敛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出了教室纯白色,准确来说是蒙上一层昏黄光晕的白色的门,站到了走廊上。
熟悉的落地玻璃和操场,他尝试着眺望市中心那三座高塔,但一无所获,远处的一切都浸透在灰蒙蒙的雾气里,他所见只有浮夸的学校大门和安保中心,似乎跨出那扇大门这个世界就会颓然崩塌一般。
靳敛站了一会儿,仔细回忆着自己的高中时期卡布尔的布局。
那时候他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顶楼五楼是所有教师的办公室,卫生间则在每层楼的尽头,学校有电梯提供给腿脚不便的老师,为了加强学生身体素养,他们禁止乘坐,只能走中间的楼梯。
靳敛回忆完毕后轻笑了声,果断往卫生间的位置走去,照常理说厕所这种恐怖电影的鬼怪事件高发地段是每个人都会避免的,尤其是误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时,没有人会选择第一站去那里。
而靳敛不同,他去卫生间的理由只有一个,只有那里有半身镜,返老还童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他想看看自己那张被学生折磨地沧桑许多的脸蛋是不是也随着时间回溯到了高中时期。
沿途的每一间教室都空无一人,鳄鱼老师说要找的“非人”和魏贲提及的“蜮”都没有半点踪影,整座学校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遛弯似的走着。
直到他在卫生间前止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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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