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护卫将萧诺团团围住,“护送”到苍朔寝宫。
走在最前面的是面容与萧诺极为相似的统领薛烈,不知为什么今日他的脚步如此沉重,与此前与萧诺对战时的矫健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萧诺懒得继续想,他再不开心,也总好过自己。
很快,前方便是寝宫,隐隐传来一股力量,是结界。
萧诺对这个结界非常熟悉。
那是他亲手教给苍朔的。
“跟诺哥哥在一起,很安全呀,为什么要学这个?”刚刚回到皇宫的苍朔不解。
萧诺懒洋洋道:“你想累死我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杀了你?说不定躺下来睡一觉,就再也醒不了了。”
他倾囊相授,教会苍朔和其他二人使用结界。
然后,他们就把结界用在萧诺身上,若非萧诺哄骗云炽将他带出房间,大概他连那五年的好日子都过不上。
萧诺站在结界前,停下脚步,耳旁响起一片齐刷刷长刀出鞘的声音,那十几个护卫如临大敌,个个瞪大了眼睛,生怕萧诺突然跑了。
薛烈更是直接出手,扣住萧诺肩膀。
萧诺笑笑:“送到这就行了,各位回去好生歇着吧。”
说罢,自己一脚踏进结界,透明的结界发出难以察觉的波动,萧诺想出来已是不可能,众护卫们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有薛烈依旧神情沉重,一言不发率队离去。
寝殿内的桌上放着几碟糕点和一瓶酒,都是萧诺过去爱吃的东西。
瓷瓶中是碧桃酒,用一种通体晶莹如翡翠的桃子酿成,味道香甜,不知不觉就能喝许多,就算是灵洲大乱的时候,萧诺也会想办法弄到一些过过瘾,后来世道越来越乱,别说想要酒,就连干净的水源都难寻,河中井中往往都浸着尸体,满是尸毒,根本不能喝。
萧诺不得不去山里寻找山石上滴下来的水,有时候要滴很久才能集满一瓶。
有一回运气很不好,总不下雨,山石都不滴水了,熬了三天,只剩下小半瓶水,而水源的影子还没有看见。
萧诺当着三个小崽子的面,一口气将所有的水喝干,然后突然御风而去,连个招呼都没打。
至今萧诺都能回忆起三张小脸仰面望天,满是震惊难过的表情。
当时萧诺也还是少年心性,总想逗三个小崽子玩,他把所有的水喝完,然后爆出灵息,飞纵万里,去遥远的大雪山之巅取亿万年不化的纯净冰雪,打算融了给他们喝。
大雪山环境恶劣,极为消耗灵息,若不是到了绝境,萧诺也不会想要过去。
他就想先吓唬吓唬他们,再让他们喝到水,他们一定会非常惊喜。
只是没想到,萧诺回去的时候,已下了好几个时辰的大雨,三个小崽子早将所有容器接满雨水,萧诺带回来的冰毫无意义。
他讪讪地将大冰块悄悄扔掉,也没跟三个小崽子解释自己的行为。
当时他们三人见他回来,即没有愤恨,也没有质问。
云炽烧水,林琛做饭,苍朔摆桌,一切如常,桌上甚至还有一瓶碧桃酒,三人依旧说笑。
他以为小孩子没记性,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终是要一笔笔的还回来。
想起往事,萧诺苦笑,大概,那个时候他们就恨上自己了吧。
结界再次波动,能进来的唯有苍朔一人,萧诺连头都没有回。
苍朔走到桌边,平静问道:“折腾了一晚上,饿了吧?这些都是我专门叫人准备的,尝尝可还合胃口?”
在被囚禁的日子里,苍朔说“尝尝”,就是一定要吃下去,否则,他会用其他方式强迫他吃下。
萧诺拿起一块菱粉糕,大口的吃着,糕略干,有些噎人,萧诺也不敢停下,闭着眼睛用力往下咽。
“喝点酒,润润嗓子。”
苍朔慢条斯理的为萧诺倒了一满杯,碧盈盈的酒液倒映着夜明珠的光泽,很美。
萧诺看着瓷杯,慢慢抬手接过,轻巧的酒杯此时拿在他手中有千斤重。
那一天,从幽渊出来的时候,萧诺已是重伤之身,自觉活不过明天,便想抓紧时间,把想吃的想喝的都再尝一遍,这样下了地狱也不算亏。
别的都吃了,唯独碧桃酒是新鲜果酒,无法窖藏,那时正值隆冬,哪里还有碧桃酒。
萧诺隔着墙闻见一户人家里传来碧桃酒的香气,一时忍不住,便敲门求买。
他将身上所有物件都摘下来放在桌上,只为求饮一口。
那家主人大方的为他倒了满满一碗,萧诺一饮而尽,碗还未放下,便天旋地转,伏倒在桌上。
再睁眼时,他已被绑在软床之上,眼前是他这辈子都不敢再见到的三张脸。
之后,萧诺总能看见碧桃酒,初时他不愿喝,拼命抗拒,他们便会将酒液倒在他身上,再饮干,好像他是一件酒具。林琛更为恶劣,会将酒倒进完全受不得刺激的地方,直到听见萧诺压抑到极点的哭泣,他才会停下。
如今萧诺闻见碧桃酒的味,就会想到过往的不堪,哪里喝得下去。
但是不喝,还不知苍朔会对他做什么。
罢了,喝吧,若是喝醉人事不省,任其折腾,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更好。
萧诺接过瓷杯,仰头将酒喝尽,接着,他索性拿起酒壶,一气喝干。
然而,痛苦的记忆让他对这个味道实在难以接受,萧诺眉头纠起,刚刚喝下去的碧桃酒与米糕猛地呕出,接着,一口又一口,直到什么都吐不出。
萧诺感到胃中传来剧痛,再张口,喷在地上的是一滩鲜血,整个人也虚软的倒了下去。
最后一点记忆是有人架住了他,在他耳边惊慌地大叫他的名字。
萧诺无力地闭上眼睛,彻底陷入最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