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人,大概二十多岁,叫苏琢玉。
他正躺在雪白的床上,然而脸色比床单更加苍白,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脸上,锁骨,露出来的手腕都能看出一些外伤。他的身体瘦得过分,十分虚弱,偏偏紧绷着身体,让人想到被海水冲刷过的礁石,被用力磨过的尖骨之类的东西。
周随是半夜被一通电话叫过来的,他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顶着寒风开车到这偏远的别墅,即使十分困倦,此时看了苏琢玉的情况,也清醒过来了。
苏琢玉已经昏迷了很久,周随上前准备掀开被子,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挡在他面前,声音紧绷:“你干什么?”
周随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惯常对患者家属那种客气温和的表情:“我给他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周随见过多少奇怪的病患,就见过多少奇怪的病人家属,更何况他还常常和一些达官贵人的器官打交道,对如何应付秦樽这种人很有经验。
秦樽身材高大,一米九,肌肉结实,极具压迫力。此时表情阴郁又狂躁,顶着夸张爆炸的红发,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
周随的语气很淡定,秦樽也知道自己的情绪现在有点过激,他压下胸口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到一边,但仍然紧紧盯着周随的动作。
周随就走过去掀开被子,露出更多布满伤痕的皮肤,鞭打,咬痕,烟头烫伤的印记,这幅身体显然遭了很多的虐待。
旁边的秦樽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撇开视线,虽然这些伤都是他造成的。
周随倒是面色如常,他知道这些二世祖混账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按压苏琢玉的腹部,观察对方的神色,确认没有内脏受伤,便松了口气,又做了几处检查,便着手准备先给苏琢玉做手臂上的缝合。
苏琢玉手臂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是利器从上往下笔直地划下来,截止到手腕处,看着十分凶险。
他清理创口之后,从急救箱里拿出工具,针线扎进白皙的皮肤,苏琢玉睫毛抖了一下,秦樽立刻紧张地看过去,苏琢玉并没有醒过来。秦樽只好盯着周随的动作,尽管周随已经做得十分干脆利落,每一次针线穿透皮肤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里一痛,好像那些针是从他心口穿过去的一样。
秦樽烦躁至极,觉得那些伤碍眼,又觉得自己这样在意床上的苏琢玉十分掉价。不过是一个贫困生而已,摆什么清高的架子,如果他乖乖的,自己也不至于动手……
看着那道手臂上的伤,秦樽脑海中闪过两天前的画面。当时苏琢玉又一次逃跑被抓回来,他怒不可遏,觉得自己软的硬的各种手段都用过了,但苏琢玉仍然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心里一丝自我怀疑和酸涩被怒火掩盖,随手用餐桌上的刀子比划过去。
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但苏琢玉异常惊慌,反而撞上了刀口。
秦樽心烦意乱,看了一会,觉得那针跟扎在他身上似的,现在苏琢玉还处于昏迷状态,他无处发火,就冲着周随喊:“你轻点!”
周随:“……”
他随口应了一声,实际动作一点都没变。
秦樽过了一会,又喊:“他为什么还没醒?”
周随耐下性子,说:“他需要休息。”
秦樽又问了几个问题,被周随不软不硬地回应过去,他没什么问的了,呆在屋子里又觉得莫名窒息,便走出房间,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周随手上动作没停,心里却在想,之前见过秦家二少爷,那时候虽然脾气也大,但也没到不点就炸的程度。
周随心无旁骛地给苏琢玉治疗,缝好手臂上的伤之后,他抬起头,才发现苏琢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苏琢玉醒过来也悄无声息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随,又落在自己手臂上。半晌后,发现周随开始处理他大腿内侧的伤,苏琢玉忍不住合拢双腿,周随便抬起头看他,低声说:“你那里需要上药。”
苏琢玉恹恹地说:“……治好了再被他折磨吗。”
周随的声音缓和下来:“不管怎么样,身体总是你自己的。”
“……是吗。”苏琢玉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轻飘飘地回荡在房间内:“你是为秦家服务的?”
他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个陌生的医生冷嘲热讽也没什么意思,打开腿之后,医生不见得会看不起他。
是他看不起自己。
“我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周随戴上手套:“从一个医生的角度。”
苏琢玉这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医生,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
对方穿着黑色毛衣,体型清瘦,肩颈线条非常明显。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并不常有神色波动,因此看上去十分沉静稳重。最显眼的还是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指甲圆润光泽。人们常常用钢琴家的手或者外科医生的手来形容一双手好看,而在周随身上,这双手最大的特征并不只是好看,而是永恒不变的稳定和温暖。
温度隔着手套传递过来。
周随趁机为他上药,苏琢玉浑身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盯着周随的面容,只觉得越看越眼熟,逐渐确定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医生,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
这么气质鲜明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应该很难忘记才对。
周随任他打量,很快就把苏琢玉一身的伤处理完了。他坐在床边一丝不苟地讲注意事项:“我用的是细线,这样不容易留疤,但更需要注意伤□□动,记得伤口不能沾水……”
苏琢玉偏过头:“你和我说这些没用。”
难道他不想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吗,这些伤又不是他自己搞的。之后秦樽秦樽再折磨他,他还能阻止不成。
周随顿了顿,将注意事项一丝不苟地说完,随后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他走出门,秦樽在外面抽烟,他的脸色在烟雾缭绕中晦暗不明。
见周随出来,秦樽连忙问:“怎么样了?”
这房子的隔音相当不错,而且周随和苏琢玉声音小,秦樽还不知道苏琢玉已经醒了。
周随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比划了一下胳膊上的伤,问:“这是怎么弄的,哪怕是仇人,也不见得会下这么狠的手吧。”
秦樽立刻脸黑下来:“你问这么多干嘛……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自己撞上来,操。”
哪有人主动往刀口上撞的,但周随没再多说什么,按例给秦樽叮嘱了一下注意事项,看秦樽不耐烦的样子,便提着箱子准备离开。
怎么说,不管是苏琢玉还是秦樽,都和他不熟,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对了,这里的事,你别说出去,尤其是我爸那边,否则……”秦樽在他背后低声说,威胁之意尽显。
周随偏过脸,微微点头,说:“当然。”
秦樽灭了烟,推开门,走进房间。
周随大半夜的被叫出来,帮秦家二少处理好搞出来的烂摊子,又独自一人坐上车准备回家。
他坐在驾驶位,扭头看着这座精致漂亮的小别墅。这是秦二少的私人财产,成年的时候他一个出手大方的朋友送的。据说秦二少从来没在这里住过,后来他遇到苏琢玉,一见便惊为天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苏琢玉安排在这里。
这座小别墅位置挺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秦二少把人藏在这里,颇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只是苏琢玉不愿做阿娇,从未放弃过逃跑,自然被秦樽一次又一次地抓回来,每次抓回来秦二少都会将怒火千百倍地发泄在苏琢玉身上,而且手段越来越残忍。即使如此,苏琢玉也从没给他个好脸色,秦二少越来越暴躁易怒,就连周围的朋友都感觉他心理状态有点问题。
看他俩现在这状态,不知道先被逼疯的究竟是谁。
在周随看来,他们俩完全是在相互折磨,秦樽对苏琢玉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疯狂的执念。而苏琢玉呢,目前完全看不出来对秦樽有任何一点感情。秦樽断了他的学业,将他囚禁于此,从精神和□□上双重折磨,很难想象苏琢玉怎么会爱上秦樽。
但他们最后,还是成为了一对鸳鸯佳偶,天作之合。
正因为知道这个结局,周随才没有多说。
他只是个一般路过半夜被叫起来兜烂摊子的医生而已。
周随按了按太阳穴,秦樽和苏琢玉之间的事,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周随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看过以他们为主角的小说。
这本小说是他妹妹写的三流狗血文。
准确来说,是上辈子的妹妹。
开文啦,撒花!
还是和以前一样,入V前日更,V后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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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