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无限] 第56章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E型综合征。

E代表evil。E型综合征，也就是邪恶综合征①。

是指原本没有暴力行为的群体变成了残害社会弱者的杀手。

提出该观点的人认为邪恶是一种病症，但也有另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在淡化邪恶。至今仍有人在为E型综合征的定义争吵着。

欧阳游不关心它是究竟是心理病症还是生理病症，他赞同的是E型综合征的观点与对病症的描述——这类行为通常会出现在某种特定的环境或刻意地扭曲诱导下。

具体表现在热衷于暴力、对施暴感到兴奋、对受害者麻木不仁、能够区分日常生活与暴力行为，且对共同铸成这个行为的环境有归属和依赖感等。

所以邪恶综合征，又叫集体暴力。

欧阳游抬起手，拍拍肩膀上的猫爪。

吃饱了正在闭眼睛犯困的小橘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喵？”

他看到主人用手指指了指远处，似乎在示意它离开。

小橘猫爪子挠挠主人的衣领，似乎对这个命令有些不安。

但欧阳游的态度很坚决，他又一次对小橘猫重复了离开的指令：“去。”

小橘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但主人散发出来的气场让它不容拒绝。它听话地从欧阳游肩膀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在训练场外隐蔽的角落找了一团高度刚好能把它藏起来的草，揣着爪子窝了进去。

小橘猫离开后，欧阳游皱着眉适应了一下肩膀处空荡荡的重量，又抬起头看向惨叫声越来越弱的方向。

团体活动通常能够快速拉近人们之间的感情，就算这团体活动是一场霸凌。

不少军队确实也有通过集体霸凌来促进队友关系和谐、增加黏度的案例。

看其他幸存者的反应，和周围特意前来观礼的人，对迟到者进行这样的惩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纯白梦乡为什么要这么做？

——之所以说纯白梦乡，而不是波尔教官的自发行为，是因为圣女曾明确地说过，纯白梦乡禁止同伴互相残杀。

一个长期的霸凌活动，就算不是纯白梦乡或圣女的授意，管理层至少也应该是知道并默许的。

他看着不远处的幸存者们，在他们之中找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最安静的眼镜儿揪着一个人的头发，不停地大声嘶吼着；不能讲话的默默涨红了脸，对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拳打脚踢着；岚子和大个子站在人群外围，一旦人群有了空隙，他们就会把脚伸进去踹上两脚。

那么，纯白梦乡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增加团结度？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欧阳游自己否定了。

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再怎么团结，所有外来幸存者只会在护卫队待三个月。三个月后，迎来“退休”生活。

为了服从性？

可为什么？就算再怎么服从，一年后他们都是要传送走的。

为了解压？

光明越光明，就必然会诞生越黑暗的角落？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糟粕的传统？

种种猜测在欧阳游脑海闪过，却并没有一个能解释现在这个群体暴力的现状。

欧阳游并没有上前参与这场暴力欺凌。

他觉得没意思。

不过能让他安心站在原地的原因，是因为不止有他一个人没有上前。

三号在他侧后方站着，双手狠狠攥成了拳头，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欧阳游看过很多次三号这样的表情，之前在无底深渊副本的时候，每黎浮和其他人被矮精灵电击，因为强电流的痛楚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时候，三号就会露出这样混合着不忍心和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自责的表情。

其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的幸存者脸上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

不知道是因为常年奔波，还是因为《TOWER》对人的身体素质也有改造。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幸存者的身体素质远远比普通人要好。

可就算是这么坚韧的□□，在密集的殴打之下也只能变得残破不堪。

眼见着十七名幸存者身体翻滚的幅度越来越小，挣扎的力道、喊声越来越轻。波尔教官抬了抬手：“好了，停下。”

人群渐渐停止了对那十七名幸存者的霸凌，退回了他们在训练场上的位置。

岚子和大个子等人也回到了标记着11小队的位置上，岚子的额头上还带着运动之后的薄汗，她对站在原地的欧阳游和三号露出了一个大方明媚的笑容，似乎刚刚只是去跑了个步一样。

再看其他人，也同样是一脸的稀松平常。

十七个被打到濒死的幸存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要不是还能隐约看见呼吸所造成的身体起伏，简直和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欧阳游听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大个子压低了声音，对三号说：“你都到这里五六天了，怎么还没有适应呀？……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挺吓人的，但是只要你鼓起勇气上去一次……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个子的话还没说完，欧阳游看到波尔教官身后的几名副手上前，蹲在倒地的幸存者旁，伸出手掌。

莹白的光芒从这几个教官手上发出，笼罩住了倒地的幸存者们。白光流淌着，幸存者们身上的伤痕渐渐消失了。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个子继续说道：“教官们的天赋能力就是修复类型的，这种轻伤，肯定一下子就治好啦。”

三号沉默不语。

被治疗好的迟到幸存者们纷纷从地上站起了身。

就连欧阳游都以为这场集体暴力已经结束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了波尔教官的下一个指令。

波尔教官：“嗯，你们23小队是最早迟到的，30小队是最后一个赶到的。按照规定，你们可以每人抽30小队的人一个巴掌。”

刚刚还因为迟到被打的23小队全员眼睛都亮了起来。就连那个最开始反驳波尔教官说“我们是因为遇到了异种所以才迟到”的胖男人眼睛里都露出了兴奋。波尔教官话音刚落，胖男人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一个30小队的一个女人面前，高高扬起了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扇了下去！

“啪！”

抽巴掌的环节进行得很迅速，但同样获得了其余幸存者的欢呼和好评。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23小队因为这一巴掌，重新恢复了活力，就像得到了什么奖励一样，昂首挺胸地回到了队伍所在的位置。

“这么聪明？还知道让被害者成为加害者？”

欧阳游愈发惊奇。

接下来的训练，就像早些时候篮子说的那样，训练幸存者的体魄，教幸存者们使用武器的方法、和格斗的技巧。

教官们先是监督幸存者们进行了负重跑活动，在跑步时，教官表现得很严格，但却给了欧阳游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

每当有一个人跟不上节奏，以波尔教官为首的教官们就会用肮脏恶毒的词汇对其进行贬低和咒骂，旁观的幸存者们因为这些话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就好像丝毫没想到，他们在下一秒钟也可能成为被辱骂的对象之一。

在负重跑之后，教官们给在场的所有幸存者分配了武器，竖起了靶子，训练射击能力。

广阔的操场上时不时响起难听的骂声——

“这么近的靶子你打不准？你妈妈当初没给你把眼睛生下来是吗？还是说你遗传了你妈妈的残疾？”

“这么小的力气干脆被异种吃了吧！武器都举不起来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你不服气？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你要是真的厉害就别tm在纯白梦乡待着，不就是心里想着坚持三个月然后享福吗？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只有脾气没有本领的废人！”

站在欧阳游右侧的12号小队有个女孩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辱骂，轻轻啜泣起来。

听到哭声，岚子立刻回过头，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呀，你来多久了？”

女孩抹着眼泪回答：“才来十几天。”

“坚持住呀！”岚子鼓励女孩说：“三个月的时间其实很短的！咬咬牙就坚持下来了！只要忍三个月，后面的九个月都可以休息呢！”

“嗯……”女孩揉着眼角点头。

波尔教官阴阳怪气的骂声从不远处传来：“我要是你，我就把眼睛戳瞎！反正后半辈子也用不到了！”

岚子被波尔教官逗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女孩眨眨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

欧阳游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三个小时的训练时间，因为加入了群殴环节和辱骂环节，反而显得很轻松。

代表三个小时的尖锐哨声响起后，波尔教官立刻宣布了训练结束。把武器交还到教官们手里后，幸存者们向着训练场外走去。

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影子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向着欧阳游飞快跑近。

欧阳游嘴角勾起，微微弯腰伸出双手，下一秒，一个手感温暖又毛茸茸的东西撞在了他的掌心里。

小橘猫两只前爪搭在欧阳游纤白的手指上，顺着欧阳游的袖子一路爬回到了欧阳游肩头。

从遇到欧阳游以来，小橘猫还从来没有和主人分开这么久过。他在欧阳游耳边打着呼噜，不停地蹭着欧阳游的头发耳朵脖子。

由着它亲昵了一会儿，欧阳游的耐心耗尽，抬手推开小橘猫再次蹭过来的脑瓜：“行了行了。”

小橘猫不甘心地又蹭了两次，但都被欧阳游用手挡住，这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回那栋专门为外来幸存者们搭建的宿舍楼的路上，不需要刻意去听，周围幸存者们的交谈声直直传入了欧阳游耳中。

-“每天就能睡几个小时，真的太累了，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你都坚持一个月了，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你就能享福去了，羡慕啊。”

-“波尔教官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有时候真的好想狠狠打他一拳！”

-“忍一时风平浪静。波尔教官就是那种烂人，你和他计较什么？反正三个月之后咱们就和他再无瓜葛了！”

-“凭什么因为抓异种迟到也算迟到啊？不听人解释的吗？”

-“嘛，你也知道规矩就是这样的。算了，别计较了，不是都给你治好了吗？反正这还是咱们第一次挨揍，下次咱们注意点就好了。再说了，就算天天迟到，天天被惩罚，三个月也就被打九十次而已嘛。”

-“你才被打九十次！”

三个月，三个月，三个月。

这个词汇不停地出现在幸存者们的交谈中，仿佛是一种魔咒，像是吊在驴前的那根胡萝卜一样，是维持幸存者们在现阶段坚持下去的所有动力。

因为三个月后的轻松生活，所有人都在忍耐。

自以为聪明地忍耐着。

看着这群脸上拥有着相同麻木表情的幸存者们，两个字缓缓从欧阳游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而这两个字，完美回答了欧阳游之前产生的“纯白梦乡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困惑。

驯化。

这是纯白梦乡进行的一场长达三个月时间，以训练为名义的驯化。

但新的疑惑随之而来——为什么？

为什么纯白梦乡要驯化他们这些外来的幸存者？

他来纯白梦乡，只是想看看这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完美庇护所”的乐子，却没想到还有这种新发现。

一个个谜团混在一起，让欧阳游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惊喜上扬着。

①邪恶综合征

参考资料：/aeon.co/essays/is-neuroscience-getting-closer-to-explaining-evil-behavi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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