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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雪 第9章 与魔战(修)

作者:锦锦依文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4-02-18 21:30:30 来源:文学城

门缝开启,暖阳趁机乍漏,一位衣着青白豫服饰的弟子破门而入。

梵尘山各宫弟子服饰略有不同,他着的正是泽明宫特有的,泽明宫掌万千长命灯,换作往常,绝不可能冒冒失失,更何谈拜师这样的大日子。

如此慌张,只可能……

果不其然,来人吞咽下口水,强掩慌张,这才在众人的瞩目下回禀:“禀掌门,蒙徊和蒙庆的长命灯已灭!”

“轰!”地一声惊雷,无声响在众人心间。

琼华宫这会儿没人注意拜师大典进展到哪里,唯只记得小弟子方才那句——蒙徊蒙沁死了?怎么可能,那可是蒙长老的爱徒,实力都不弱啊!

“怎么会灭了?”一道沉声打破死寂。

说话的人正是飞云峰的蒙长老,姜止吟先前见过几次,正是两名蒙姓弟子的师父。

蒙长老闪身来到人前,怔怔地质问他,引得弟子只好硬着头皮再答一遍。话罢,殿内大数人还是有些愣,可蒙长老听得此话,脸色先是煞白,蓦地由青变紫,眼瞧着她神色愈发不对,禾灵摆手让泽明宫弟子先退下。

弟子感恩戴德似地点头。

没几息,急促的脚步声便走远了,大殿之内却更加寂然。

姜止吟垂下眼帘,神色稍黯。

灵石是梵尘山乃至整个圣地通用流通物,不可或缺。所以在入山后弟子们都会获得一块玉牌,记载着灵石所得,有了足够的灵石便可在本山阁内乃至整个圣地换任何东西。由于新弟子的特殊性,一般入门后都会有相应的灵石奖励,往后则需完成飞书悬赏或者门派任务等来获取对应灵石。

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

山内任务灵石奖励少且获取有限,所以大数弟子都会选飞书悬赏,任务一到五星不等,灵石依次递增,危险程度亦是。而蒙长老两名徒儿应当是接了什么危险的悬赏任务,导致丧命。

蒙长老就有些懵,临走前她还看了一眼任务等级,不过是两个三星任务,蒙徊和蒙沁四星任务都不知道接了几回了,怎么好好端突然出事了?

莫不是,有人故意害了他们?

这并不是胡乱猜想,毕竟以前就曾有任务目标和普通人勾结的例子,当时还造成不少伤亡。这么想着,她就再呆不下去一刻了,“掌门,蒙某实在难安,先行告别。”

她的神色很凝重,眉心挤出半座小山。

此行此态,岂能放心让她离开?

众位长老有的耐心劝阻,有的就安慰她。

禾灵停顿了许久,终是叹气一声,“蒙长老,节哀。”她不懂安慰之语,只能这般说道。

谁知仿若戳到蒙长老心窝,只听她痛彻心扉道:“掌门,这是跟了我十年的徒弟,整整十年!”话间,仿若忆起往昔,一瞬杀气翻涌。

这她知道,在座的基本也都知道。

禾灵唇角抿直,掌心灵光一闪,就此落在她脖颈处。如此,四周才重归于一片寂静。

姜止吟默然,然下一瞬,便听一道厉色响彻大殿,如寒冰渗骨。

禾灵搂着蒙长老,一字一句道:“蒙庆和蒙徊出事吾甚是痛心,”话落,她朝方炯方向望去,那站的正是她的另外两名弟子——溪隆和光尧。

远远立着的两人迎上目光,立马上前,躬身行礼。

禾灵:“即刻下山,查明原因。”

两人面上亦是肃色:“弟子领命。”

……

……

插曲过后,大典照常进行,结束后其余三山长老悉数离了山。因着禾蓁蓁尚未去过问天阁,姜止吟便先带着她去了一趟,罕见没遇见蒲老,就顺道用灵石换了些避尘珠同寻常一样回了府。

清心洞外种着排排密林,她练了些剑法和心诀后不觉间夜已深,树叶娑娑地响。

倦意渐渐袭上心来,不知从哪里送来一阵风,吹的她素白华月裳衣袂飘飘,整个身子都变得有些飘飘然。

姜止吟迎风而立,风吹一波又一波仿若绸缎向她铺开,一小片绿叶幽幽荡荡落入手心。

这是一片新叶,花纹繁复好看,可再美也已脱离了故土,枝干萎缩的躺在她的手中,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

绿叶复而吹离,姜止吟神情不变,眼神却若无其事地扫视一周。

突然,她开口,语气如同府外的夜风般,带了丝凉气。

“出来吧。”

“飒飒。”

夜风猛烈地敲打大树,树干和枝叶无助地摇摆、晃动。

就在这时,夜中多了一股邪恶、又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原因,姜止吟想,大概就像她先前遇到的许多魔一样。

然一样又不一样。这个魔明显更强。

姜止吟眉心一凝,自从上次下山寻到归元镜后她就闭关修炼鲜少下山,同样地,也就表示她已很久没见到魔了。

这一刻,明明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却隐隐感觉到久违的兴奋。

能感受到,霜华剑亦是如此。

夜一整个看不清人影,使了明目术后,只见丝丝魔气呼啸着聚在一起,凝成一道人高马大的人形。

他双手握拳,额间由此氤现出繁复魔纹,再瞧去时,他手里已经握着一把血刃,直觉告诉她那把刃上已有许多阴魂。

颀长挺拔的身影抬头朝着空气轻嗅,片时他的视线如同毒蛇盯上猎物般落在她的身上,细看之下,眼里尽是要将她拆卸八块的戾气。

姜止吟瞧见,魔的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魔什么都不说,此刻的心里却有万千飞绪。

杜天冷撇一眼过去。

凡界那么多废话,也唯有一句话还能入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堂堂魔族护法,能御万魔,小小仙族弟子之前竟敢叫他的分身受尽屈辱,这一次,他不仅要拿回魔物,还要一五一十地讨要回来。

至于魔尊的交代,杜天从始至终自动忽略——就算想起,怕也不会在意。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修士的性命哪有圣物那么重要,他就算杀了她,到时候只要奉上圣物,还怕尊上降罪于他?

想到这,杜天重吸一口气。

血刃在他手中。

他摩挲两下刃柄,鲜红色的血气异常灼目。

这一边,魔愈加黯然的视线并没有引起姜止吟多大的心里波动。

百年前魔族内乱,新魔主魍楼登位,来历神秘,将魔域分为三境,即鬼域,陀罗,閪西。三域互通往来,以黑龙配为匙,其间魔纹外状不一。

姜止吟十岁入梵尘修学,锦瑟之年就已领悟无情剑意第四层,早就能分辨魔来自何域。自第一眼,她已认出——此魔来自陀罗,应当是域内的佼者。

这些事眼观便能看破,然有一事,她未明。

他为何要来这里?

要知道,四界虽已重修为好,但各界未经许可擅自闯入别界是万万不能的,更何况,此魔一身低调装扮,很难不给她居心叵测之感。

“把东西交给我!”杜天眼底蓄满了嗜血与危险。

东西?

姜止吟恍惚一下,兀然从中寻到些头绪。

前些时日,师尊夜寻山内时曾也遇过贼人,擒拿后才知那是魔族的人,手中竟还藏着上古魔物魍魉铃。难不成,他是为此而来?

可为何他会觉得上缴的魍魉铃会放在她的身上?有点儿说不通……莫不是她身上铁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她想了一会儿,倏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他知晓归元镜踪迹?

思绪一下子全通了起来,是了,归元镜本就是魔族之物,他们派人取回不足为奇,极可能发现在她身上了。

“把魔物交给我。”

利刃划破几分夜色。

姜止吟本还想究竟如何处理归元镜最为妥帖,却见魔气四溢的刹那,魔直接提着刀朝她劈来。单看这个态度,她立马有了决定:归元镜绝不能给。

嗜杀暴虐,谁知道让他拿到魔物会有什么后果?

她不能赌。

眸中血刃越来越近,姜止吟动作极轻地躲开。与之一息,在魔下一次攻击她之前,她化被动为主动,刹那间,寒霜凝降,霜华当即闪过一道白波。

杜天皱眉,血刃直迎:“你以为就这样能伤……”

话一瞬卡在喉咙。

杜天怔怔看着她:“这是什么招式?”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全身仿若被霜雪冻住,难行一步。

“化雪三式。”她说。

化雪三式?

杜天好像从哪听过,回想了一下,到底想起了出处——这招式不就是他在外门听到的吗?

「姜止吟步入化境之界顿悟,醒来独创一道剑法加之修习的无情道剑意,称为化雪三式。

三式尽出,血不凝而亡。」

原来她就是姜止吟,杜天目不转睛盯着她,强抑鲜血,遂而笑了:“你的确很强,但还差了些。”

随手一抬,到底没忍住破了身上禁锢,恢复行动。

姜止吟蹙起眉头,提着霜华的剑罕见一紧。

虽有一剑未中,但能扛下她化雪二式的魔少矣,难不成他修为已至千年?想到这,她神情微变,若他真有千年修为,目的恐怕就不只是归元镜,还有别的。

她忆起,她初次面对千年大妖时是何等境况?

修为初破化境。

尚且是同光尧拖到都长老赶来才拿下,若眼前的魔族真的有千年的实力……她不确信自己有几分胜算。

她轻抿唇,慢慢镇定下来。

但不管怎样,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思绪未落,忽见魔飞身跃起,再次劈来。

“咚!”地一声脆响,霜华剑和血刃紧紧抵在一起。

时间仿若在两股不同气流中停滞,魔倾身横在半空,姜止吟霜华迎着利刃,空气中唯有被惊吓的枝叶摇晃着落下。

对峙持续了一会儿,似是发现什么,杜天就一惊:“疯了。”

只见姜止吟周身散着远超于她自身的灵力,正是极其罕见的燃灵之术。

众所周知,燃灵之术可短时间提升释者修为,但副效极强,燃尽之时,前者灵力虚脱,修为不进反退。为了不交出魔物,这招都狠心用?

对自己倒够狠。

此刻,因着燃灵术对她的加持,杜天渐渐感觉血刃阻力愈来愈大,起先是手疼,紧接着魔骨头都颤了颤。

该死!她身上的剑意过强,血刃的魔气有所被逼退,再这样耗下去,不免有人发现动静。

杜天向四周一瞥。

弯月,密林,天黑……还好这里有许多树,就算来人了他还有退路。

天助我也!

但没想到,姜止吟掌间涌出一道灵气竟还要同他打,杜天蹙眉:“你坚持不了多久。”

“对付你,足矣。”

杜天眉梢半挑,“好大的口气。”

区区一个燃灵术,待过了时辰还不是强弩之末?他倒要瞧瞧,到时她还能有这番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两股对峙的气息终于平息下来。

杜天看着姜止吟,面露不可思议。

她用的什么燃灵术,怎还有灵力同他斗?!

似是知道他心所想,姜止吟道:“你杀不了我,也拿不到任何东西。”

“当真?”

杜天知晓姜止吟身份后虽高看她两眼,但此时此刻听她那句“杀不了”时,不爽油然而生。他先前还想保留一些,她既这么说,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魔影万幻”,是他引以为傲的秘诀。

思绪甫落,团团黑气悄无声息从指尖凝出,整个腾空,杜天瞧着,就有些恨然。

若不是早年他在魔界大乱中受了伤,姜止吟又哪能让他使出压箱底的绝学。天生剑骨又如何?天赋异禀又如何?他定能击碎这一切荣誉,将她碾在脚下。

魔情绪似乎不好。

姜止吟蹙而凝眸,漂亮的眸子荡起冷色。

燃灵术只剩半柱香的时间。

这一招,她只能赌了。

“咻——”

岂料,刚想“赌”的一息,本藏于衣中的古镜忽的浮在她面前,同一息,数以万计的魔影竟被生生吞入,像巨兽食讫完精美的食物般,闪着谲熠的光。

姜止吟眉心微蹙。

可杜天眼中闪过悚然,是归元镜!归元镜竟然在她身上!

“果然在你这……”杜天言语中闪过兴奋。

话音落地,忽的一道紫光应声下坠,仿若定向追踪般朝魔袭来。

杜天骤感更大危机,脸色一沉,“你等着。”闪身离去。

在他离开的半刻,归元镜又重回姜止吟衣襟下,再无异动。

姜止吟抬眸凝向天空,从这道剑气以及色泽来看,应当是她的师尊来了。只是才想完,再回眼时便见树影下站着一个身影。

来人一头白发,单手负剑于身后,眉眼温和至极,身上的白袍在月色下泛着银光,真真就像踏着月光而来的仙长。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师尊都会在感知到她有危险时第一时间赶到。

“方才那魔族可曾伤到你?”

“未曾。”姜止吟摇头,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知晓的一些信息告诉师尊:“那魔族仿佛是为了魔物而来,后山那边……”

后话她没说,不过她同师尊皆心知肚明。

梵尘山是圣地第一山,山内关押的妖邪自然便有不少,而关押的地点,正是后山。

现在想想,今日的魔可否还有救同伴的打算?

未知。但不得不防。

事已至此,山内的警戒也确实该加强。

听完她话,卜阳子第一反应是她没受伤便好,又听她后半句不觉浅笑,他又岂不知道徒儿在顾虑什么呢?

“此事我同诸长老商议便好,近来要多注意紫云峰还有没有其他魔族,若发现便先压入夜牢,我随后审问。”

提到魔时他眼里的温存已然不见,连微勾的唇角也半抿起来。

姜止吟感受到了他的严肃,应了声。

“对了。”似是想到什么,卜阳子顿了一下,才道:“最近山内不平,多关照些你的小师弟。”

“好。”她说,声音很轻。

师尊交代完几件事又说着要巡视几圈紫云峰后,再抬眸间,人已不见。

*

居雅洞的风也很大,山风卷着松涛,带着吓人的声浪,卷起又落下。

“叩叩。”

轻叩下,魍楼一瞬张开眼,然他不是被吵醒,而是方才心里装着事,一直没睡,概因魍魉玲和姜止吟两个名字在脑中交替出现。

梵尘山的人到底会把魍魉玲放到哪里?姜止吟身上的魔物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她到底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各种思绪扰的他烦躁至极,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魍楼这才收起万般思绪,略一摆手将门打开。

来人是杜天,进门后跪地回禀:“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尊上责罚。”

说到这,杜天话题一转,“但属下已知道,她手里的是归元镜。”

归元镜?

怎么会是归元镜?

她从哪得的?

周围一瞬冷凝。

杜天只见一身白衣立在眼前,略微抬眸,只见尊上罕见有了惑然之色,见状,他头垂的更低了。其实他不在意尊上想什么,只是切记一点——尊上想事时,万不可打扰到他。

他为魍楼所救,共事久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性。

他的尊上原身是只九尾狐,此等身份不论是妖族还是凡仙两界都存有巨大争议,可就是这样一个饱受争议的身份,有朝一日竟蜕变成了魔主。

魍楼这一路,毫不夸张的说,是踏着尸山血海来的。

杜天打心底里敬佩他,敬畏他,唯一不怀疑的便是他的能力。

等魍楼稍稍回神,杜天道:“尊上,方才所言都是属下亲眼所见,而且归元镜已经触发,圣物瞧着在她那待的有些时日了……那是不是就说明,反噬已经开始了?”

他越说越激动,却未发现魍楼听得此话仿若愣住,定定站在原地。

魍楼原本对杜天的歉语完全没有兴趣,但听到“归元镜激活”和“她受伤了”的字眼儿,脑袋立马“嗡”地一下。

“她受伤了?”他问。

“她用了燃灵术,短时间内应该恢复不了,”杜天兴奋点头,好半晌又补充,道:“若不是有人来帮他,属下定能一举夺了……”

“啪!”地一声,空气忽然静止了。

后续的话统统噎了回去,杜天捂着半边脸,懵了,“尊上?”他没明白尊上为何突然打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尊上第一次打了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说过莫要伤她。”他目光犹如利刃。

声音也阴冷至极,尚能切实体会到些许杀意,杜天就模糊明白个大概。

问题出现在姜止吟,他不该伤她。

杜天重重叩首,“属下有罪。”

魍楼睥睨看着他,未言半语。

久未闻声,杜天不知所然地抬眸一看,便见方才还在的人正毫不犹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那个方向,正是清心洞。

屋外夜风阵阵拍来,杜天在意地看着那道身影,后知后觉感到刺骨般地冷。

……

……

清心洞,这是座建在紫云峰边端的洞府,离居雅洞隔得还有大段距离。屋外月色如银,缟素般的月色映在魍楼俊美非常的侧脸上,他站在府外,手里捧着一碗水。他眼睛清亮,似乎含着某种别样的情绪。

冷风拂过,若有人出来便会见到,他唇色苍白,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可惜的是,无人出来。

不知用的什么招数,没几息,他轻轻拂面,便瞧见方才还虚弱至极的眉眼尽驱苍颜,血色恢复如常,快得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人吃醉了酒的幻觉。

魍楼目光静静停驻在屋内的幽光上,微启的薄唇轻轻压下,这才上前。

“叩叩。”他一叩门。

却无人回应。

魍楼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他垂下头,手里的水还能感到几丝热意。

她不在吗?

或者,在休息?

那一瞬间,魍楼想了很多,可就在他越想越糟糕之时,一道光轻轻地洒在他的脸上,随即铺满他的全身。

那么暖。

姜止吟抬眸望去,只见对面那双深邃的眸子也正定定看着她,神色不明。

好半晌,才听他开口,“师姐。”

仿若同初见时那声“姜师姐”一样,这两个音节淬着清冷,不带任何情绪。

可冥冥之中,姜止吟又觉得。这二者,一样。

却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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