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定兵分两路。
姜止吟独身去一处,苍晚清方炯去了另一屋搜查。
不知另外两人进度如何,反正姜止吟搜的这处既没有见同门遗体,也没有任何疑点,就连据传被运到这的李小二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而且,四处都放着亡者的骸骨,味道总归是不好闻的。
姜止吟见线索不进,就退了出来。
只此时,院内空无一人,泠冽的微风轻拂面颊,穿过指缝,等了一会,还未见人。
她探出一道灵力,灵力化作一面不大不小的雾镜,几乎是一刻,本模糊不清的镜里明晃晃闪动两下,眨眼间,内里已多了两道人影。
而人影的主人,年岁皆不大,一身低调装扮,一人默然无言面色稍显严肃,一人惑色尽显——正是另一路的苍晚清和方炯。
*
说。
还是不说?
这一瞬间,魍楼眼底划过极短思量。
他本无心要寻什么线索,就连进了大堂也只是粗略扫了几眼,可明明只简单瞧了瞧,却还是不经意瞧出内里有恶念冲天,而且,这道气息浅的都快要消散了。
倒是稀奇。
再朝里瞧瞧,原因出在一对夫妻身上:两人合掌的腕后系上了一条红绸,上面写的赫然是王字,而他感知到的怪异就出自那具女尸上。
换做平常,别说姓王的凡人,就算人皇来了魍楼都不会在意,可现今情况有些不同,若将其与先前茶楼听到的谈话,不难猜出——
他俩就是王家那对夫妻。
但看清归看清,他现在的身份是苍晚清,并不想多管闲事。
魍楼下意识瞧了眼方炯。
他面带惑色,正与丹赤剑说着什么,不一会儿目光移到已无生机的王家两人身上。
丹赤剑通灵,现下忽然异动,说明也看破其中奥秘。
如此一番,魍楼心里有了打算。
只是他才想好,却乍然发现有一道灵力在窥探此界,细查一番,竟是在别处搜寻的姜止吟。
如此甚好。
魍楼顺势朝前移步几下,方炯本就离他不远加之大堂一片寂静,细微的动作就很明显,果不其然,方炯听得声响立时侧头过来,说: “这两人身上有妖气。”
手指着王氏二人。
平静的语气叙着事实,一切都朝着魍楼预想的方向而行。
方炯回想起自己先前听到的话语,不觉将前后相联系起来,发现这两人就是王家的人。
“你们猜的没错。”
忽的,身旁传来声音。
方炯侧过身看去,但见眉如羽、眼似冰,原是止吟师姐来了。
姜止吟伸手,指腕略微转动一番后指间立即化出一只灵蝶,灵蝶闪着绿色的幽光,在空中扑棱几下,寻着她的指令徘徊在死尸面前。
这是涌灵蝶,多以鉴别妖息或魔息。
此时此刻,灵蝶细细盘旋在男者的眉眼、鼻、唇瓣、心脏、膝盖处,但好像没发现什么似的,又移到身旁女子身上。
同样步骤,灵蝶几息内飞转到她心脏处,蓦地动也不动停了下来。
妖息出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姜止吟多了些不解。
——妖修成人形少需百年,按理说实力不俗,万不该如此惨淡死了,况且她家中仅有两个凡人。
凡人。
姜止吟神色一定,忽然想起镇民提过老妇的残腿好了。
难不成……
是要去一趟王婆子家了,她想。
“止吟师姐,王家果然有古怪。”
方炯看得清楚,灵蝶就仿佛是一块儿美味的食物,在触碰那女子胸口的一瞬骤临大敌,极速的,骇然的,消失不见。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有问题,王家也脱不了干系。
姜止吟微微点头。
魍楼顺水推舟,“怎么去?”
这话确实提醒了他们,该如何去且不引人生疑?而且若想细察,几个时辰定然不够,他们还需争取留宿。只是这样,难度定然也大。
“回客栈商议。”她说。
话音落地,忽见少了一人,回眸一望,姜止吟注意到苍晚清似有若无地朝周边望了望,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目光扫向一处时,他明显停顿了两秒。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不到半晌,苍晚清敛了眸,这才跟上。
两人举止与平常无甚差别,姜止吟自然没觉得奇怪,最后,她走的匆忙,也完全不知方才苍晚清看去的一个方向倏忽咯吱咯吱响了几声,不到片时,墙壁上,地上,尽数映照一道非人的影子。
而影子上,数以万计的长须一晃而过,自此消失不见。
……
约莫正午,几人差不多准备妥当。
“这行吗?”姜止吟摊开手看了又看,眼下,原本白净修长的双手已然变得如朽木般粗糙。
此时的她,又是一番模样。
她身上一袭破洞麻衣,背上背着硕大的包袱,原本乌黑的秀发已然变成了两鬓斑白,只插着一根木枝做的钗,美如白玉的脸上变得雀黄,全身上下已然是一副中年妇女逃荒的形象。
方案的出处来自方炯,当时的他拍拍胸腹跟她保证,自己有一绝计,她不由信了。
但现在姜止吟忽然有些怀疑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由心而生最终问出了口,再看方炯苍晚清二人,方炯头发如扫把般的凌乱不堪,衣着同她一样都是素衣打扮,唯一不同的便是他那如死人般的神色。
他扮演的是一个半入黄土的形象。
只此时,方炯双眼空洞无神,眉间氤氲着病气,正虚虚借着苍晚清手肘的依靠,全身上下脆弱的就仿若一松开手中依靠便会被风吹跑似的。
苍晚清情况也差不多,他衣着灰色素衣,发髻由着木簪冠起,面容虽不是很苍白,但却十分古怪,倒不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穿帮的怪法,而是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看着倒像是,十分不适应。
不过在姜止吟看来,苍晚清僵硬不适属实正常,毕竟,单看他的天人相貌,应当自小被家人疼爱,珍惜,鲜少这番形象,再者,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她都能理解。
算来,这也是苍晚清在某种意义上的突破。
方炯依着苍晚清的手微僵,这时的他也多少感受到苍晚清的不适应,只是他自认为他们的扮相很是成功,在行为动作上更不能掉以轻心,叫别人看出破绽,于是笑着提醒他:“师兄,我们现在是来这逃荒的姐弟三,注意形象,不要让人看穿了。”
说完,方炯手虚虚捏几下他的手臂,叫他放松些。
但魍楼还未放松。
这幅模样让他忆起了千岁时被叛魔追杀的狼狈模样,众所周知,想到不好的回忆时身体多少会有些僵硬。再者,九尾狐虽有千面,但活了千年,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查案,自然不适应。
虽不适应,但他并不排斥。
魍楼甚至还想,若因此可以和姜止吟更熟络一些,扮的再怪些又有何妨?
思绪甫落,魍楼按着方炯的话试着拉开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可尽管他这么努力了,还是引得身旁方炯轻笑,“自然点师兄,记住,越自然,才越不惹人生疑。”
魍楼:“……”
是这个道理。
苍晚清稍作停顿又调整一番,这一次,自然多了。
姜止吟站在一旁,亲眼目睹苍晚清一会眼角微抽,一会儿微蹙着眉,不禁品到几分趣味。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是生动的,新奇的。
想到这,她不觉间也跟着方炯的话轻抿起了唇角,但很快意识到什么,又无声息地恢复寻常。
*
到得王家大院棕色木门外,姜止吟叩了叩门,“有人么?”
苍晚清扶着方炯站在她后头候着。
说完,她也静侯原地,本以为她会等上一会儿,但出人意料的是,门在她叩门后几秒就开了。
见状,方炯望她一眼,立马又沉浸在角色之中。
“吱呀”的一声,门从里拉开,即刻就开了一半。
少顷,草黄色的绣鞋先行迈出,只见老人穿着灰色薄衫,好像是刚做活完出来,手里还拿着扫帚。
不多时,她全身走了出来。
视线上移,空气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