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玉一怔,在池倾扑过来的瞬间扶住了她。可或许是来得太急,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更深地埋入了他的怀中。
池倾的身材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可站在谢衡玉面前,也才堪堪到他的下巴。
她身上很热也很软,带着一池的花香与潮气,毫无避讳地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双臂柔若无骨地攀着谢衡玉的脖颈,如某种无法直立的藤本植物,就这样缓缓地将他攀援、缠绞,那样柔软,却好似能榨干他身体里的每一分氧气。
某个瞬间,谢衡玉感觉自己像是完全石化了一样,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池倾的双足已在水底踩上了他的脚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浮力的缘故……她好轻,像水中漂泊不定的浮萍,抓着他的时候,也如无依的落花终于靠近了水岸……
谢衡玉没有推开她,反而鬼使神差地伸手护在了她的腰后,他无声地盯着她的脸——那张被酒气熏红的,尚挂着水珠的小脸离他那样近,借池水的浮力而起,不知怎么便深深埋入了他的颈窝。
“……池倾。”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音色是带着克制的低涩,“你喝醉了。”
“嗯。”她软乎乎地回应谢衡玉,水下踩着男人的双足却又开始作乱,像是站不稳当似的,不时就要踩空滑到池底。
于是,修长的双腿索性缠着他腰上来——那柔软的皮肤隔着两件被水完全浸透的薄衫,紧紧贴上了他的腰腹。
这下便不是藤蔓或浮萍了,是湿乎乎的、沉重的、缓慢的软体动物,凭借腹足的黏液一点点攀上高木。
谢衡玉过往的人生中,并没有面临这种情形的经验,该怎么解释此刻的心情呢……他的第一个念头和任何一种**都没有关系,而是源自他出于本能的理解。
理解眼前的这个人,在酒醉后不自觉流露出的柔软与茫然,理解她向他走来,也许只是源于对温暖的渴望,就像新生的植物必然向往水与阳光。
于是他没有再回避她的身体,一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略一施力,将她放坐在岸上。
池倾酒量不差,但在暖泉中这样滥饮毕竟少见,一壶花酿急急入腹,加上暖泉一蒸,很快就真的醉了。
醉了,反而会乖一些。于是池倾老实地松开了抱着谢衡玉的手,像小孩子一样被他稳稳当当地放在岸边,低头怔怔看着他的眼睛。
谢衡玉尚在池中,因此便比池倾低了许多,他抬眸望向湿漉漉的她——那件齐胸的诃子许是真丝的面料,太柔软,此刻因潮湿而尽数贴着她身体的曲线,而颜色……又是那样明亮的红,令入眼的画面香艳到难以描述。
他瞳孔颤颤地回避着,很快也上了岸,视线在假山上搭着的薄纱罩衫上停留一瞬,最终还是取过自己厚实的外袍,俯身将池倾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整个过程中,池倾都一言不发地看着谢衡玉,那双漂亮如星辰般的眼里含着少女怀春似的明媚笑意,柔软又直白,比暮春的江南还要多情。
谢衡玉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哪怕是余光都不敢与她对上。
“能走吗?”他听到自己这样问她,声音是连他都感到陌生的低哑。
池倾歪了歪头:“脚麻了。”
那就是不能了。
谢衡玉没有多话,俯身将她横打抱起,一路绕开假山走回暖阁,将裹成粽子的池倾面朝里地放到了罗汉榻上。
池倾望着榻上的浮雕眨了眨眼,又转身滚到谢衡玉身前,仰头看他。
她身上还是湿的,海藻般的乱发缠了太多水,将他的外袍都快浸透了,有几缕弯弯曲曲的发丝滑落出来,凝出水珠,一滴滴落在榻上。
谢衡玉对上她的目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看到屏风后有提前备下的干净衣物,但池倾如今这样,应当不会自己去更换了。
于是谢衡玉掌心运起法力,干脆隔着自己的袍子,利落地替她烘干了身体和衣裙。
正要替她烘头发的时候,池倾却蹙起眉,冲他摇了摇头:“头发不可以。”
谢衡玉动作一顿,耐心地回她:“头发湿着,会着凉。”
池倾依旧固执地摇头:“你这样烘,头发干了之后会又乱又毛躁。”
谢衡玉入水时穿得比池倾多,出来后又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此刻站在榻边,浑身都淌着水,看着颇有些狼狈。
奈何他脾气好,即便没怎么服侍过人,态度却已无处挑剔了,他半蹲下身,无奈地问她:“那应该怎么做?”
池倾的目光移到一旁小案的妆奁上,示意谢衡玉取来花露油、篦子、木梳、发簪等等,来来回回几趟,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湿漉漉的。
她蹙起眉,神情忽而有些嫌弃:“干净的衣物在屏风后面,你先把自己收拾一下。”
谢衡玉哑然,依言照做。
再回来时,池倾已经清醒了不少,正坐在罗汉榻上,抱着一串青提吃得很满足,只是头发仍湿着,散在背后,弄得半张床全是水渍。
谢衡玉在她身旁站定,目光扫过案上摆放整齐,却一动未动的方巾:“……圣主。”
池倾嚼着青提,回头深深看向新换了身衣服的谢衡玉,微微一顿。
她从前只觉得谢衡玉的眼睛与藏瑾极像,可如今看他换上了那人常穿的暗色长衫,才发现他们的身形也该是相似的。
高挑而不瘦削,有力量感但也不显得太过强悍,肩宽腿长,都有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感。
池倾看着谢衡玉,沉默一刹,声音突然软下来:“你可以叫我名字。”
谢衡玉没有应她,却也用什么“不合礼数”之类的话拒绝她,只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边。
池倾神情有些无奈,良久才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坐下,替我擦头发。”
谢衡玉扫了眼半湿的床榻,用法力烘干后才坐下。谁知他刚取过方巾,突然膝头一沉,却是池倾躺在了他的腿上。
二人对视一眼,池倾将头侧开了一些。
她的黑发又多又长,因此潮意很快又浸湿衣料,渗到他的皮肤,凉丝丝的,像是蚂蚁爬过的触感。
谢衡玉对于自己的头发都没有那么多讲究,更不知道如何伺候池倾。但他本就做事严谨细心,按着她的嘱咐用巾帕替她拧干发上水渍,再用木梳一点点梳开头发,抹上花露油,换成齿缝更细小的篦子小心翼翼地顺。
一套流程下来,也算做得有模有样。
池倾的长发有些微卷,潮湿的时候更是,此刻像一大片生命力旺盛的蔓草铺在他膝上。
很香……不知是药泉,还是花露油,还是她身上天然的香气,那味道十分复杂,跟她微卷的长发一并丝丝缕缕地撩着他。
谢衡玉掌心的法力只替池倾烘干了靠近头皮的发根,余下大半的长发就只能按她的吩咐等着自然晾干。
男人动作有点僵硬,但力道还算是轻柔。池倾今日喝的花酿不烈,不过是因为热气一蒸才忽觉上头,如今酒气散了,她在谢衡玉的动作下不由自主地,竟困倦起来。
于是她微微抬起头,让谢衡玉重新烘干了衣服的下摆,扯过毛毯垫在他膝头,毫无顾忌地枕着睡过去了。
谢衡玉:“……”
一整日的经历,对于他来讲,实在是生平罕见。
他成了一个人的侍从——一个能够和主上共浴,能让主上枕着腿休憩的……侍从。
这和他心中对于“侍从”的定义并不一样。
可如果这不是侍从……谢衡玉忽然想起了池倾给予他的另一个选项。
情人……吗?
他垂下眼,望着伏在自己膝头酣睡的少女——早在修仙界的时候,他就听过关于这位妖族七圣主的事。
七年前她被妖王寻回时,也方才刚过妖族的及笄之年。仔细算来,池倾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无论在修仙界还是妖界,都是青春正盛的时候。
何况她在妖族受尽偏爱,所求所好无有不得,活得恣意又尽兴,简直是万里妖域上空高悬的明月。
她的人生浓墨重彩、花团锦簇,与他截然不同。
她没有任何理由,会在相见的第一天,寻他做情人。
眼看池倾睡得沉了,谢衡玉方才回神,用法力重新烘干了床铺和毛毯,起身将她平放到榻上安置。
她之前一直枕着他的膝盖,几缕发丝被压在脸下,白嫩的皮肤都被压出浅红的印子,可饶是如此,她竟然也没表现出半点不舒服。
这样的性子,实在说不清算不算娇气。
谢衡玉收拾妥当,垂眸看了池倾片刻,想起她对一头长发宝贝得紧,于是又托住她的头,将被她压在后背的发丝捋到一边。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谢衡玉以为是池倾身边的侍女,没有太过在意,谁知下一刻,无人通传地,落了锁的大门竟从外被猛地打开!
他回过头望去,与门外一个红着眼睛的美少年四目相对。
那少年看着是刚成年的样子,身量很高但还没有完全长开,容貌却生得出奇俊俏。
他扮一身典型的妖族装束,踏着一双小短靴,身上是霁青与藤黄的耀眼撞色,右耳戴着精致的小环,碎毛短发,整个人显得利落又活泼。
只不过一看到谢衡玉,少年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像是只护食的小犬,滚圆的双目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抬手恶狠狠地推开谢衡玉,“啪叽”一声跪倒在池倾床头,伸手掰着她的肩头晃了晃。
然后对着睡眼朦胧的池倾,哭唧唧地喊道:“主人答应过我不找男宠的!您又说谎了!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