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亲口向七杀示弱过于羞耻,谢玄天连白玉般的耳垂上都染起了一层薄红。他顿了顿,放弃开口,改为传音入密,在驰狼的脑海中承认道:“你猜得都对,却不完全对。”
驰狼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如蒙大赦,立即暂停了妖力的输出,却还与谢玄天紧贴,不肯完全把人松开了。他的鼻尖在曼妙的颈项附近琢磨,以一种格外亲昵的态势,轻声追问:“那就告诉我,什么不对。”
谢玄天轻轻扯过七杀的手臂,在脉门处打入一丝抚慰的灵力,护住他心头的几分清明,道:“我是很欢喜你。从第一次相遇起,我便确信,天下只你一个能令我如此心动。”
什么?
七杀的瞳孔猛地一收,却撞入一双沉静如湖的眼中。
在这过于澄澈的目光之下,他的狂躁、暴怒,都是天地间的一片鸿毛,掀不起任何波澜,更无足轻重。
谢玄天:“本座经历过三千多个岁月,见识过许多凡俗间的携伴白首。即便用情再深,在岁月面前不过沧海一粟,一切终究是红颜枯骨。而‘动心’更加虚无缥缈,根本经不起长久的考验。正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什么乱七八糟的,七杀想听的才不是这些天书,他只知道谢玄天刚刚剖白过,内心欢喜着他,那下一步就该轮到他来回应这番心意,然后努力成为配得上这个人的狼主……伴侣吗?!
除此以外他根本不想听!
年轻的驰狼断然打断,道:“……我是妖族,寿元比凡人深厚多了,我会努力——”
他本想说“成为伟大的狼主,从一而终”,却被谢玄天掩住口,制止了他。
谢玄天清醒又淡定地说:“我有意与你长久作伴,岂能以‘动心’这等不可捉摸、无法保证的理由留住你?若只凭冲动行事,我自然可以容让你一回。待冲动散去后你我当如何,是相忘于江湖,还是相看两厌?无论任何一种,都不是我所期望的结局。”
“所以,我与你的情谊,可以是师徒、长幼间的亲情,也可以是挚友、平辈间的友情,无论任何,都远比依靠冲动……依靠色谷.欠要稳固得多。”
这一番大道理砸下来,驰狼恍如又坐回了论道讲堂,听得迷迷糊糊,再转不回正确的出路。
谢玄天又以“天伦”、“纲常”为主旨,洋洋洒洒论了一篇大道理,潇洒且从容地步出温泉池,不及化去一身的水意便匆匆消失了。
七杀晕头转向,脑袋里纠结着天理人欲的大道理,眼睛里哪里还聚得起光,只剩不断旋转蚊香圈,直到晕乎乎混完一顿晚食,回到偏殿,才终于从这离魂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去他X的天理人欲。
明明是谢玄天自个儿乱戴如意环,才落到他的手里,怎么就变成他必须在亲情、友情、追媳妇之间三选一了?!
成年狼主不做选择,老师朋友怎么就不能顺带兼任老婆了?!
七杀悔得肠子都青了,大好的机会居然让谢玄天绕进去、还是接连两次!!他明明已经窥探到藏在重重伪装之下的真面目,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比武力,他打不过,比雄辩,他屡屡受挫,比谋略……算了,还不如想想天上怎么掉馅饼更快些。
为什么他不能把梦里的“谢玄天”揪到现实里来呢?
驰狼垂头丧气,耳朵软趴趴地敷在两侧。
遵照族里追求伴侣的礼仪,他要先在心意的对象面前彰显一番强健的体魄,再送上正式的礼物,之后……该做什么呢?
可恨当初他太年轻,看不上年轻驰狼们结伴追求伴侣的活动,只记到送礼物这一步骤。
他苦恨地睡不着觉,恨到化出巨大的白狼原形,跃上仙宫最高的屋顶,对着月亮抒发了一通鬼哭狼嚎。
……才嚎了两长一短,夜风便化作无形的巨手,抓着他扔到了正殿的窗下。
——正是他当初被抓现行的那扇窗。
仙尊大人披散着长发,难得怒形于色:“半夜三更又不睡,还生怕旁人睡得太香了么?!”
大白狼嘤嘤呜呜地蜷在倍显狭小的回廊,塌着耳朵却龇牙、虚张声势地道:“别人睡不睡我管不着,本狼主正为狼生大事所困扰,难道还不能嚎两声啦?难道还要躲到屋子里哭吗?!”
谢玄天简直快被气笑了,恨不能变出个口笼给他戴上,道:“怎么就不能躲进屋了,难不成本座还要请你进吗?”
什么,让他进屋里哭?
那是没出息的小雌狼才做的事,狼主可杀不可辱!
七杀一双灰蓝色的狼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尖牙也彻底龇了出来,长长的狼嘴里咕哝着威胁的低吼……
唔,与他雄壮美丽的白狼形态相比,谢玄天居然这么一点点大,小到能被他一口吞进肚子里,这也太、太小巧可爱了吧!!
大白狼张着嘴巴吼了一半,忽地卡壳顿住,停了一小会,又歪过脑袋,试图再凑近、来好好看看视野变化后倍添小巧的谢玄天。
这一番反应,在谢玄天的眼里,却是空长一副瑰丽身姿的雄壮白狼,偏要做出撒娇卖蠢的姿态。他哭笑不得,气更气不起来,不由伸手撸一把大白狼的脑袋,道:“还不快进来?”
大白狼头平行歪头到相反的角度:“呜?”
谢玄天:“怎么,不愿意?”
等等,进谢玄天的屋子,和躲小黑屋独自引泣,是本质意义上的两码事啊!
大白狼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了,不仅耳朵支棱,连巨大的狼尾巴也扫得地面哗哗作响,道:“那就姑且、姑且明天再叫。”
谢玄天一眼看穿他那点小心思,不加点破,却十分大度地叹了一声,说:“罢了。特地为你布置了寝居,满打满算你才住几天?既然这么喜欢睡在我这里,不如改日你把偏殿腾出来,哪怕拿来放东西,也比整日里空着强些。”
好啊好啊!!那就这么决定了吧。
他完全不介意一起睡谢玄天的房间(地板)。
狼尾巴分明扫得欢脱,大白狼脸上却像遭受着莫大的委屈,发出含混不明的咕哝声。
谢玄天作势关窗,道:“你是化成人形自己进来,还是想被我收进兽笼再进来?”
磨不到再大的好处,七杀见好就收,当即就地一滚,足有一人半高的巨大狼身顷刻间缩水,变作那暖茶肤色、高眉深目的壮硕青年。只他也懒的再去开门,长腿一迈翻进窗里,熟门熟路地从床上薅下那块已经属于他的薄毯,坐到他睡习惯了的位置上。
解决了睡觉的地方,七杀向后一靠,正靠在卧榻旁边,抬眼便能看到端坐在小几之前的谢玄天,正垂眸细细看着一轴古卷。
在小几的一角,放着他曾带下秘境的那盏古灯。
——若不能把梦里的“谢玄天”揪出来,那、现实里的谢玄天,可否能拽到梦境里去?
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在驰狼的脑中,渐渐成型。
谢玄天:可喜可贺,小狼崽儿的智谋有了长足的进步。
七杀:谢邀,还没得逞。
谢玄天:快了,加油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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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场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