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蛮蛮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目光却没离开前方紧闭的屋门。
半晌过去,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那父女两还没聊完呢?”她等得有些焦急,妖帝也太见外,居然设下结界,“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她猜,他们谈话的内容多半和‘休书’有关。
遥想三百年前,西鹭为了要与凡界的一位无名道士成婚,传得三界尽知。
西鹭当年为澜生所做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所以才难以相信,怎会闹到要‘休夫’的地步?
只怕此刻屋内的妖帝同她一样,也是满头疑惑。
但她更不解的是,妖帝刚才听到西鹭要写休书,神情间看起来有些慌?
妖帝向来不喜欢澜生,当初为了阻碍二人成婚,他可是提着澜生怒奔地府,直接将他扔进了畜生道。西鹭赶到后,二话不说跳进去,把人给捞回来。
妖帝当时吓得不轻,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
如今妖帝知晓西鹭有休夫的念头,以防夜长梦多,保不齐还要亲手写好休书,再仰头大笑交给澜生。
刚才怎么会面露慌色?
路蛮蛮着实无法理解,就听屋门吱呀一声,妖帝推门走了出来。
他将门关上,一个闪身站在她面前。
“我去一趟八风岭,你多陪陪鹭儿。这两日切记稳住她的情绪,自有办法转移她的心思,莫留空暇任由她胡思乱想。”
妖帝发话,路蛮蛮哪敢不应,小声问道:“帝君要去找姐夫吗?他出关了?”
妖帝叹道:“这事重大,由不得他不出关。”
路蛮蛮点点头,确实重大,都要被休了,哪还有心思闭关。
“鹭儿昏迷太久,还不大清醒,你在她面前不要说起这事。只须将她稳住,两日内我会赶回来。”妖帝叮嘱罢,便匆匆离开。
***
这几日,西鹭每天该喝药的时候喝药,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言语间瞧不出半点异常。
路蛮蛮以为她是因昏迷前与澜生吵过架,才会冲动休夫,过两天消消气就好。
转眼第三日,妖帝还没回来。
这天,路蛮蛮将药师熬好的汤药端过去,刚进门,就见西鹭的侍从——烛雁从屋内出来。
烛雁对她行个礼,便快步离开。
路蛮蛮瞄一眼她手中的信纸,并未多想,可进屋看见西鹭正在收拾桌上的笔砚,她顿感不妙。
“阿姐写的什么交给烛雁?”
西鹭头也没抬:“休书。”
路蛮蛮面色一白:“烛雁拿着休书去……”她没敢问下去。
收好纸笔的西鹭接过话:“我叫她将休书带去八风岭,务必交给澜生。”
路蛮蛮双腿发虚,一个不稳,碗中的药水洒出一半。
西鹭走过去,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将碗放下后,笑着安抚道:“莫慌莫慌,这事由我做主,父王怪不到你头上。”说罢,往外走去。
“阿姐去哪儿!”路蛮蛮慌忙喊住她。
“去宗祠,叫长老将澜生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她步子踏得快,转眼就出了屋。
“阿姐,你、你....”路蛮蛮着实受惊,磕磕巴巴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空桑山位于地界东南,是万妖之首——苍鸾族的栖息地。
空桑山的正东面有座依山而建的宗祠,外有方圆百丈的长生台。每当族内有大事宣告,或是祭拜先祖,族人才会聚集在此。
今日大家熙熙攘攘挤在这悬于山崖半腰的长生台,一非祭拜,二非长老召集,皆因听闻长公主正在宗祠内——说是要将帝婿从族谱上除名。
“听说公主已派烛雁将休书送去了八风岭。”
“休书都不肯亲自去送,看来是铁了心要休那道士!”
“怎么还叫‘道士’?他早已超脱凡身,得道成仙,得改口称‘仙君’。”开口辩驳的是在场唯一的外族,路蛮蛮。
她与西鹭二人自小情同姐妹,苍鸾族便当她是自家人。既是自家人,争起来也不含糊。
“他能成仙,还不是靠的公主?不然凭那点修为,一辈子都成不了仙。”
“你们……”路蛮蛮扭头哼道:“你们就是对姐夫有偏见!”
对于休夫除名这事,苍鸾大多是喜闻乐见的。
毕竟当年西鹭初遇澜生时,他还是个心智有损,道行甚浅的小道士。莫说是他们无法接受,整个妖界都为之震惊。
而当初不认可这门婚事的,自然也包括此时正坐在宗祠正堂的三位长老。
*
西鹭从左扫到右,将端坐在上位的三人看了又看,心中不解:当年长老们可是铆足劲劝我三思,怎么我今日过来除名,却一个个面露难色?
“今日若要除去其他人的名,我们尚能做主,可帝婿的名……”三人面面相觑,俱道:“还是等帝君回来再议吧。”
西鹭道:“休书我已写好送去,便是与他解除了夫妻关系,族谱还能留着他的名字?”
三位长老锁着眉头,最终大长老开口:“若非做出大恶之事,亦非公主再婚,这名字要留也是可以的。”
西鹭腾地站起身,将袖子一撸,惊得三人也纷纷起身。
西鹭只是伸手:“劳烦三位长老将族谱拿来,我自己除名,事后我会与父王解释清楚。”
“公主,此事须再三思量啊!”大长老劝道。
西鹭自小无母,年幼时期,妖帝事务繁忙,抚育之事主要由二长老负责,所以二长老的耳根子最软。
见西鹭执意要离婚,她不忍道:“唉!要不将族谱拿出来吧!”
大长老对她使个眼色,欲再坚持,就听外边众人齐声高喊:“帝君!”
三人顿时惊喜,救兵来了!
人未至,妖帝的声音即刻传来:“当初你潜入宗祠偷出族谱,非要将他的名字刻上去。如今又不顾长老劝说,强行除名。”
话音刚落,妖帝闪身出现在正堂。
他的视线落向西鹭,斥道:“你想刻就刻,想除就除,是要拿族谱来练笔吗!”
西鹭本想趁他回来前赶紧将这事办了,这下可好,被当场逮住。
“我看你并非对族谱不敬,你是越发不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妖帝气冲冲朝她走去。
三位长老依次步下台阶,朝他行礼。
妖帝颔首回应罢,正转头继续训斥。西鹭忽然大步迈过去,直逼近妖帝身前两步才停下来。
三位长老立在侧位,大气不敢喘。
妖帝脸色一沉:“怎的?你还想大逆不道与我斗一番?”
怎料西鹭咚地一声跪下,膝盖砸得又重又响,紧接着伏地磕头:“父王!孩儿知错了!”
三位长老当场呆住,当初为了与澜生成婚,她与妖帝纵然闹翻脸,她都没下跪认过错。
妖帝也是错愕不已,他习惯了她固执倔强的脾气,此刻面对她服软的样子,他一时竟无措。
再如何气恼,又哪里舍得自己女儿磕头下跪。但眼下需阻止她除名,不得不摆出长辈的威严:“你哪里错了?”
“我虽执意要与澜生断绝夫妻关系,但不该逼迫三位长老拿出族谱,更不该忤逆族规,擅自修改族谱。”西鹭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展露在几人面前。
二长老哪见过她哭成这样,恳求妖帝:“公主昏迷那些日,我等与帝君一样,只盼她平安无事。如今她终于醒来,我们为何不遂她意愿,莫要耗她的心神啊。”
妖帝也是无奈,打又打不得,见其落泪更心疼,拿她没办法!
他长叹一口气,强装的冷硬彻底作罢:“为父实在不愿你我之前再生间隙。”说着,将她扶起来,抹去她脸颊的泪,道:“你若执意要与澜生断绝夫妻关系,便遂你意吧!”
西鹭破涕为笑:“谢父王!”
***
夜里,星辰寥寥,月色正明。
“阿嚏!”正坐在院子里煮茶的西鹭揉了揉鼻头,今晚的喷嚏打得有些频繁。
“想必姐夫收到了休书,正在那头抱怨你抛弃糟糠之夫!”既然妖帝已同意除名,路蛮蛮再不避讳。
西鹭专心添茶:“我须提醒你,往后直呼‘澜生’即可。”
蛮蛮努努嘴:‘姐夫’说习惯了,一时嘴快。
她双臂压在案几上:“帝君当真同意了?”
西鹭点点头。
“所以,他的名已经被你除了?”路蛮蛮问。
她却摇头。
“既然已经答应,怎还没除名?”路蛮蛮没明白。
西鹭将斟好的茶递给她,抬眼道:“依照族规,他需亲自到宗祠与我一起拜过祖宗,同祖宗传达离婚的缘由,才可除名。我已派烛雁去八风岭,叫他三日内赶过来。”
离婚的缘由……路蛮蛮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说:“阿姐,我有一事不明。”
“我知你何事不明。”西鹭道:“不就是好奇我为什么要休了他?”
路蛮蛮忙不迭点头,却不急着饮茶,只想听答案。
西鹭盖上铜片,铜炉内的火光在她眼中渐渐黯淡下去。
她给自己斟一杯茶,才淡淡回道:“不爱了。”
路蛮蛮差些收不拢嘴巴:“不爱了?”
“嗯。”
路蛮蛮试图从她眼中瞧出心虚,可她神情淡然,寻不见半点异常。
她摇摇头:“绝不是这个原因,这听起来不合情理。”
“我已如实回答,你却不信,不如你给我编排个合理的原因?”西鹭端起茶杯,浑不在意地品茶。
路蛮蛮想追问,半空忽然传来急速的振翅声。
二人抬头望去,一只红头雁正快速往这儿赶来,且慌忙喊道:“公主,不好了!”
红头鸟落地刹那变成人形,正是被派去八风岭的烛雁。
她疾步走来:“我今早将信送到他手上,便要告辞。可我刚转身,他突然冲出屋。我见他踉踉跄跄,整个人魂不守舍,遂悄悄飞在半空跟随。”
烛雁说得急,顿了一下,路蛮蛮忙催促:“然后呢,出什么事了吗?”
烛雁喘两口气,继续道:“哪曾想他跑到崖边,好似没发现前方无路,摇摇晃晃地跌下去了!”
“跌下悬崖?”路蛮蛮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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