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萱闻言微愣, 接着似是有些羞赧。
但许久之后,她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小声问道:“老峰主他喜欢什么品性的人?”
邵瑜没有直接明言, 像是说起一段故事一般, 开口道:“你身在外门,应该知晓陈师叔之事, 他如今也是一峰主位,但论资质, 他亦不过是个五灵根而已, 你可知为何祖父会将他收为亲传弟子?”
邵瑜口中的这位陈师叔, 正是被他扯出来当做大旗要炼丹的那位, 如今也是元婴期修士, 亦是揽月宗丹药峰峰主。
颜明萱听了,微微一愣, 她身在外门, 陈峰主是外门弟子心中的传奇,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他的事。
陈峰主年轻时拜入揽月宗外门,筑基后入五云峰为记名弟子, 而后得了邵老峰主青眼, 这才从记名转为亲传弟子。
“听闻邵老峰主, 是看重陈峰主心性坚韧, 乃万中无一。”颜明萱话语间带了几分羡慕。
“这只是原因之一, 陈师叔当年虽拜入揽月宗外门,但家中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之事,你入门晚,因而不知此事,但内门中, 这事却是人人都知道的。”邵瑜说道。
颜明萱被勾起了好奇之心,立时便问道:“是什么事?”
邵瑜也没有卖关子,而是说道:“陈师叔资质普通,并不得家人重视,家中所有的资源,全都用于他双灵根的弟弟身上,他们兄弟二人一同拜入宗门,陈师叔入外门,那位弟弟进内门,入门后不久,两人的父亲意外身陨。”
“而他母亲许是因为丈夫死去,家族又败落,受了刺激,一心压着陈师叔的弟弟努力修炼,逼着他给父亲报仇,至于陈师叔,便要负责接替父亲的职责,要为弟弟提供所有修炼资源。”
听了邵瑜的话,颜明萱心底便是一突,这陈家的相处模式,似乎与如今的颜家有异曲同工之处。
若是这次之前,她恐怕只能感受到父母的偏心,家中资源大部分倾斜给妹妹,她尚且能告诉自己,家中的一切本就是父母挣得的,愿意给谁也是父母的决定。
但这次,她千辛万苦采摘下来的洗髓果,本想着自己服用之后,若是能让灵根更上一层楼,这样站在邵瑜身边,她也不至于那么自卑。
可是父亲得知此事之后,态度这般明显,又直接将她抽打一顿,算是将她抽怕了,心下虽然觉得不甘心,但又无力反抗,甚至还很害怕会因此牵连到替她出头的邵瑜。
“那时候,陈师叔在外门过得十分辛苦,身上所有的灵石,都要交回家中,送到他母亲手里,用来供养身在内门的弟弟修炼,陈师叔苦熬数年,意外得了一枚筑基丹,这次他起了私心,没有交给母亲处置,而是自己服用。”
邵瑜顿了顿,目光落在颜明萱的脸上,见她此时脸上显现出赞同之色,便微微放下心来,接着说道:“陈师叔运气好,吃了这枚筑基丹之后,成功筑基,但因为他资质不佳,哪怕进了五云峰,也只能做一记名弟子,并不得祖父青眼。”
“那邵老峰主为何又改了口呢?”颜明萱好奇的问道。
内门里记名弟子和亲传弟子之间,有天壤之别,如她妹妹颜明芷,因着资质卓绝,一入内门便是亲传弟子,而一些资质只是普通优秀的弟子,便只能当记名弟子。
亲传弟子,素来是瞧不起记名弟子的。
“后来,因为陈师叔拒绝供养弟弟之故,他母亲进宗门闹事,但陈师叔这次态度却十分决绝,哪怕割肉还母,也决意要和母亲、弟弟决裂,祖父见他行事果断,有大将之风,觉得他哪怕资质稍差,但未来也许大有所为,便破格将他收为亲传弟子,传他功法,悉心教导。”
邵瑜说的轻描淡写,但颜明萱却从中听出了期间的惨痛果决。
如果不是真的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谁又愿意和父母兄弟闹到这个地步。
邵瑜又补充道:“陈家那个弟弟,本就身在内门,但却恬不知耻的吃着哥哥的供奉,宗门觉得他品性不堪,便将他逐出门外。”
“而陈师叔,也果真不负祖父的厚望,虽然他未曾学得祖父的绝学,但却靠着自己的钻研,于丹药一途大放异彩,成为丹药峰的峰主。”
颜明萱听了这事,便十分羡慕陈师叔的果决,只觉得若是自己置身其中,绝对没有他那样的勇气。
“祖父向来喜好心思果决之人,最恨旁人优柔寡断,他常说,我辈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死后魂无归处,既然只能活这一世,那自当恣意纵横,不可受他人胁迫。”
邵瑜说的倒也不是假话,这位陈师叔之事,在内门待得久的,大多都曾耳闻,也许是因为早年的经历不堪,陈师叔对人颇多防备之心,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他脾性古怪,不好相处。
颜明萱听着陈师叔的事,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可还是觉得不知该如何处理。
邵瑜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开口说道:“若是自己没有积蓄足够多的力量,不妨先蛰伏下来,等到力量足够之时,方可行反抗之事,毕竟有句话叫:惹不起,但躲得起。”
颜明萱听了这话,面露思索之色,久久不曾言语,一直到飞行灵器停在了兰城坊市之外。
“到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邵瑜说道。
两人一起入了坊市中,寻了一家客栈,邵瑜如今身上揣着颜家那么多灵石,自然也没什么节约的意思,直接就去了最好的那一家客栈,甚至要的不是两间上房,而是十分奢侈的要了两座自带阵法的院子。
这般奢侈,住一晚上就消耗了颜明萱好几年才能挣下的灵石,她自然有心拒绝,但邵瑜直接耍起流氓来,告诉她要么住一间院子,要么住两间,她当然不能主动要求和邵瑜同住一间院子。
这院子虽然贵,但里面却样样齐全,甚至连炼丹房都有。
这样一来,倒是省了邵瑜出门租借炼丹房的功夫。
要炼制高阶回春丹,既要求炼丹师拥有炼制高阶丹药的能力,对于炼丹的药材也有更高的要求。
颜家此次为求万无一失,因而准备的材料都是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
颜家举全家之力,一共凑出三份炼制回春丹的上等材料,这倒不是颜家贪心想要三瓶回春丹,而是成丹有几率,哪怕是当世最厉害的炼丹师,也不敢说自己的成丹率是十成。
按照修仙界的规矩,请炼丹师炼药,都是三份药出一份丹,若是有剩余的,也就留给炼丹师自用,不必还给买家。
邵瑜此时直接拿了一份药材出来,十分随意的打开丹炉扔了进去。
小竹见到火烧了起来,立时往后退了两步,似是生怕火星子溅到它身上一般。
邵瑜忽然有些好奇,问道:“你这化形,到底是无形,还是自带隐身?”
小竹缩了缩脖子,想撒谎,但它刚刚的动作显然已经出卖了自己,便只能说道:“是后者。”
“那能在外人面前现行吗?”邵瑜问道。
小竹点点头,说道:“可以,但有条件。”
待邵瑜明白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之后,心下立时有了别的想法。
三个时辰后,一阵丹药浓香在炼丹房里升起,邵瑜事先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炼丹房外面布置了层层结界,因而这样,哪怕在客栈炼丹,也可确保药香不会往外溢出。
两天后,邵瑜敲响了颜明萱的院子门,递给她一套衣服,以及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这面具本是原身寻来,打算送与颜明芷的礼物,与他脸上如今用着的面具是一套,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送出,邵瑜就穿过来了,邵瑜倒也不客气,直接转送给了颜明萱。
等到两人一起出了客栈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对寻常的师兄妹一般。
“师兄,咱们这是要去哪里?”颜明萱这两天都在小院中修炼,邵瑜没有寻她,她倒也耐得住性子,一直安安静静的。
“去拍卖会。”邵瑜说着,将手中的邀请函递给她。
若是外人在这里,自然能看出来,邵瑜这张拍卖会的邀请函,并非普通的邀请函,而是拍卖行针对尊贵客人发出的高级邀请函。
可惜,颜明萱从来没参与过任何拍卖会,哪怕觉得这邀请函看起来很高级,上面还附着灵气,但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颜明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兰城拍卖会每个月举行一次,在这附近十城内颇有名声,每次拍卖会开启,都有大批修士过来淘货。
邵瑜将这封特殊的邀请函拿出来,拍卖会现场立时有容貌绝佳的年轻侍女过来帮他引路,甚至口中还唤着“赵大师”,一路十分恭敬的将他迎进了拍卖会二楼的包厢里。
兰城拍卖行家大业大,就连这一个引路的侍女都是炼气期九层的修为。
包厢里备了灵果灵茶,且从楼上往下望去,正好能看见拍卖会大厅的场景。
颜明萱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哪怕心下十分好奇,但因为包厢内此时尚且有外人的缘故,她也不敢东张西望,免得因为自己而让人小瞧了邵瑜。
那美貌侍女对着邵瑜十分殷勤,甚至言语间也不乏**的意味,完全不将一旁带了人皮面具又能看出修为的颜明萱放在眼里。
“姑娘好意,本座心领了,只是本座这道侣醋劲很大,本座有些消受不起。”邵瑜说道。
颜明萱和那美貌侍女闻言俱是一愣。
但很快,颜明萱脸上渐渐红了起来。
而那侍女,面色却逐渐发白,原本她以为颜明萱和她一样,也不过是个侍从之流,但邵瑜都这么说了,哪怕不知道真假,这侍女也不敢再造次,她赶忙朝着修为比自己还要低几层的颜明萱行礼道歉,生怕自己动作慢了惹得邵瑜不悦。
颜明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见那侍女神情诚恳,也不敢摆谱,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待侍女离去之后,颜明萱方才朝着邵瑜感叹道:“她也太小心翼翼了,论修为,我比她还要低呢。”
“可你是客人,她的本职是侍奉你,不小心得罪了你,她就应该和你道歉。”邵瑜说道。
颜明萱微微一愣,但心下也明白过来了,她刚刚受到尊重,不过是因为邵瑜的缘故。
能够借到邵瑜的势,颜明萱却没有半点侥幸之心,她只希望自己可以更强大一点,这样有朝一日,她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邵瑜身边。
那侍女出了包厢没多久,便遇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
“如何,那位大师的底细,你可查探出来了?”管事追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说道:“他的修为太高,我察觉不出,他身边那位女修,看起来容貌寻常,不过炼气期四层,但却是他的道侣。”
侍女心下微酸,想着颜明萱这么差的条件,都能榜上一位炼丹大师,但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端茶倒水,给人当牛做马,心底的酸意差点逆流成河。
“什么?道侣,他还带道侣过来了。”管事的心下一突,若是早知道这看起来身份地位的女修是邵瑜的道侣,他万不会这般冒失,让最漂亮女修去招呼他们。
昨天管事本在准备拍卖会最后的布置工作,但忽然有修士带着两瓶高阶回春丹登门。
高阶丹药向来可遇而不可求,管事本想着安排这两瓶丹药,在下期拍卖会上作为压轴出场,但卖家却十分坚决,甚至连由拍卖行用高价买下的计划都不应允,非要在这次拍卖会上将丹药卖出。
本期拍卖会已经有了压轴的法宝,且大多数过来参加拍卖的金/主,都是冲着这压轴法宝来的。
没有前期的预热和准备工作,这样的高阶丹药临时放上拍卖桌,虽然一定能够卖出去,但价格不见得会那么高。
管事本来想好好劝劝邵瑜,但邵瑜态度却十分坚决。
对于拍卖行的管事来说,带着面具的邵瑜是个生面孔,因为邵瑜身上带着遮掩修为的法宝之故,管事也看不清楚他的修为高低,再加上拍卖行的灵兽闻出来,邵瑜身上带着的丹药之气和回春丹上一致,显然这回春丹是他自己炼制的,并不是受他人之托送来拍卖。
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炼丹师,拍卖行当然不敢得罪,且为了拉拢邵瑜,还得尽力满足邵瑜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故而这才给了邵瑜一张最高规格的邀请函。
此时眼见出师不利,管事立马又心生一计,既然邵瑜的路子走不通,那不妨试试他道侣的路子,便说道:“快去将那木兰簪取来。”
侍女闻言,心下又酸了起来,这木兰簪是一件低阶的防御法宝,既美观又实用,今日来参加拍卖的不少女修,都是冲着这木兰簪来的,此时颜明萱什么也没说,就白得了这么一件宝物,如何不让她心生嫉妒。
“这是给我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颜明萱见到那似是闪闪发亮的木兰簪,心下虽然喜欢,但态度却拒绝得十分干脆。
“先前侍女不懂礼数,冲撞了仙子,这根木兰簪,代表我们拍卖行向仙子赔罪,还请您务必收下。”已经是筑基期修为的管事笑着说道。
颜明萱有些为难的看了邵瑜一眼,邵瑜却转头望向楼下,似是将决定全都留给了颜明萱。
颜明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看出这位管事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知道此事对方这番作为完全是看在邵瑜的面上。
她没有狐假虎威的心思,哪怕管事再三相劝,她的态度也十分坚决,说道:“侍女哪怕冲撞了我,但她也已经赔礼道歉了,我已经接受了她的道歉,您切莫如此。”
一个实在想送,一个实在不收,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最终还是邵瑜开口说道:“这木兰簪已经上了拍卖手册,临时撤拍,怕是会惹来旁人不悦,管事的心意,本座已尽知,只是进了拍卖行,便是靠灵石说话,一支簪子而已,本座还是买得起的。”
管事赶忙赔笑,邵瑜一口一个“本座”,听得他心下越发恭敬。
修仙界的称呼也极为分明,能够自称本座的,多半是一宗之主,或者是一峰之主,在小门派起码是金丹期,而在大门派,那就必须是元婴期了。
此时管事见礼物没送出去,邵瑜脸上也没有动怒,他不知该如何办了,他不怕邵瑜提要求,就怕邵瑜不提要求,无奈之下,他只得又让人送了更多的灵果灵茶进来,生怕有任何不周到之处。
也没等管事纠结许久,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他也不好继续留在邵瑜的包厢里,只得起身告辞。
邵瑜所在的二楼包厢,窗户打开,目光正好落在拍卖会现场的中间区域,甚至连那里坐着的修士都看的一清二楚。
颜明萱看着楼下拍卖会中间位置坐着的那个白衣女修,顿时愣住了。
她转头看向邵瑜,只见他正在盯着颜明芷,顿时心下微黯。
邵瑜忽然皱起眉头来,说道:“你妹妹左边的人,似乎是天缘宗的大师兄慕容荀。”
颜明萱闻言,以为他是吃醋了。
在颜明萱眼中,颜明芷就是人见人爱,男人见了就会控制不住的喜欢她,虽然邵瑜说过他不再喜欢颜明芷,颜明萱相信邵瑜说那话时的真心实意,但却无法肯定邵瑜可以躲开颜明芷的魅力。
邵瑜又凝神看去,再次开口说道:“她右边的人,似乎是白水宫的少宫主,白晏之。”
“这倒是奇怪,这两人明明是冤家对头,怎么还能这么安稳的坐在一起。”邵瑜叹道,他知道的剧情,大多都源自原身的记忆。
他此时只觉得原身头上绿油油的,这人一心爱慕颜明芷,记忆里却没有半点关于这两个男修士的事情,可见被颜明芷瞒的死死的。
颜明萱虽然觉得妹妹的行为不太妥当,但也不想说妹妹的男女闲话,只得努力岔开话题,似好奇一般说道:“也不知妹妹来这里是为了买什么。”
颜明萱不知,邵瑜却很清楚。
既然颜松白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多半是颜明芷亲自来这里买红荆花。
灵根之事,对于颜明芷来说十分重要,亲自盯着,估计她才会放心一点。
拍卖会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卖,很快就到了那一支木兰簪。
随着木兰簪的出现,拍卖会场的气氛顿时一振,不少男修士放松了下来,而不少女修士神情微微凝重,显然都对这根做工精美的低阶法宝志在必得。
男修士买法器,还会算一算性价比,但女修士,对于做工好看的法器法衣,大多都无法拒绝,因而每次拍卖行拍卖一些做工精美适合女修的器物,往往能以远超市场价卖出。
很快,木兰簪就从起拍价的三千灵石,一路飙到了六千灵石。
若是按照市场上同类防御法宝的价格来估算,这支木兰簪的价格,大概就在五千灵石左右。
但此时已经溢价两成了,场上依旧在你追我赶,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抬价的主力军,甚至都不是那些女修士,而是此时坐在颜明芷左右的这一对冤家对头。
慕容荀和白晏之不愧是冤家对头,此时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这东西是我先看上的,我一定要拍下来送给芷儿!”白晏之喊道,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眉间又生了一颗红痣,看起来如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脾气也和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样急躁。
慕容荀冷笑一声,说道:“白宫主前段时间才关了你的禁闭,你偷溜出来这么多天,我不信你身上还有那么多灵石。”
白晏之闻言心下一虚,偷偷看了一眼颜明芷,见对方也正含笑望着自己,他不愿意在心上人和死对头面前丢脸,立马梗着脖子说道:“小爷我家大业大,区区一点灵石算什么,怎么,难道是你身上没带够,想跟小爷借灵石不成?”
话虽然说得很满,但他的情况确实和慕容荀说得一样,他大手大脚惯了,现在确实囊中羞涩,此时为了充大头,他心下已经开始算计自己身上的东西能当多少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