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包嫁妆之事是我做的。”邵瑜出声说道。
苏夫人一愣, 才明白邵瑜是在回答自己的那个问话,原来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邵璟就已经在听了, 那这样, 岂不是说邵璟其实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璟儿怎么来了?”邵侯爷皱眉问道,他有些不赞同的看向邵瑜, 今日这事情明显不简单,事关继妻和长子, 邵侯爷他不希望小儿子也掺和进来。
“父亲, 璟儿年纪也不小了, 日后他也要独撑门户, 也该懂些人情道理, 因而家中的事,没必要瞒着他。”邵瑜在一旁劝道。
邵侯爷闻言, 点点头, 算是认可了长子的说法。
“你母亲说是她动了嫁妆。”邵侯爷望着邵瑜,他有些害怕长子会因此而与继母生分,便又解释道:“她说动用嫁妆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因为公中无钱, 若真是如此, 那倒不必再查账, 免得伤了一家子的骨肉情分。”
苏夫人心下松了一口气。
邵瑜闻言却摇了摇头, 说道:“既是为了骨肉情分,那就更应该查账,请兄弟明算账,只有查个清清楚楚,才好还母亲一个清白, 免得日后还要扯皮。”
[杠精值: 20]
苏夫人倒希望自己是清白的,可惜她的问题远远不止一个掉包嫁妆。
“瑜儿,母亲对不住你,这事确实是母亲做的太过,你生气也好,怨恨也罢,只是为了家里,不止是你亲娘的嫁妆,我的嫁妆也一样填进去了。”苏夫人说道。
邵瑜微微皱眉,说道:“本就卖了那么多田产和店铺,怎么还填了两代主母的嫁妆?”
[杠精值: 30]
骤然听到“田产”和“铺子”,苏夫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
一旁的邵侯爷此时也眉头皱起,追问道:“什么田产和铺子?怎么能卖田产和铺子,变卖这些,是家业败落之兆!”
苏夫人见邵侯爷如此生气,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一旁的邵瑜朝着邵侯爷解释道:“母亲那些管事都是没见过血的,因而稍加刑讯,他们就全都招了个干干净净,不止说了该说的,还说了不少不该说的。”
[杠精值: 30]
苏夫人脊背上满是冷汗,双眼死死的盯着继子,生怕从邵瑜嘴里再多蹦出点什么来。
邵侯爷微微一愣,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妻子,忽然觉得这两个人都有些陌生。
“他们招了什么?”邵侯爷问道。
若是无人引导,那些管事估计就只会答嫁妆相关之事,但坏就坏在,苏夫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太多,邵瑜又知道方向,因而一问一个准,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就将这些人嘴里藏着的事挖了个干干净净。
当家主母,私卖铺子和田产,甚至近期还开始放高利贷,罪状一页纸都写不完。
邵侯爷拿了其中一个管事签署的认罪书,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罪状,转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苏夫人,问道:“你这是为什么啊?侯府就真的生计艰难至此?”
那一页纸轻飘飘的落到了苏夫人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吓得站都站不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管事竟然什么都招了。
不仅他们知道的招了出来,他们不知道的,也将心底的猜想给招了出来。
“我……我……”苏夫人编了半天,方才开口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公中支出实在太大,我不忍心砍了你们的吃穿用度,只能兵行险着,酿下大错。”
“母亲实在是糊涂,开销大,便缩减支出,没有必要强行维持这种生活,且这些都是侯府的产业,甚至有不少是祖母的嫁妆,都是传给父亲的,母亲便是想卖,也该和父亲说一声。”邵瑜在一旁说道。
[杠精值: 20]
“家中困难,夫人为何不告诉我?”邵侯爷沉着脸问道,家中如果真的艰难到要主母卖嫁妆,但却不告诉当家的男人,邵侯爷只觉得面上无光。
“侯爷在朝堂上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侯爷再因为这些小事而烦心,故而并未告诉侯爷,家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苏夫人强行解释道。
“母亲,您总说开销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哪里的支出越来越多?”邵瑜问道。
[杠精值: 10]
苏夫人虽然管家,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用心中饱私囊,给自己的一双儿女攒钱,因而日常理事也不甚用心,下人偶有中饱私囊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为了一个贤良宽厚的名声,全都轻轻放过。
此时骤然被邵瑜问起来,苏夫人一时竟然难以回答出来,家中到底是什么支出占了大头。
片刻后,苏夫人将目光落在提问的邵瑜身上,眼神微暗,立时计上心头,说道:“我是继母,本就难当,瑜儿这段时间虽上进不少,可从前他每日都从账房取银子,开销甚大,但凡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一掷千金……”
苏夫人企图将黑锅推到邵瑜头上去,邵瑜从前纨绔,确实一直随意在账房支出,这事邵侯爷也曾有所耳闻。
“我的记性很好,花过的每一笔钱我都记得。”邵瑜说道。
邵侯爷闻言点点头,说道:“瑜儿确实记性很好。”
[杠精值: 10]
苏夫人脸上一僵。
邵瑜接着说道:“虽然经常在账房上取银子,但也不至于天天都在拿,且账房告诉孩儿,母亲立了规矩,我每次在账房支银子,不得超过二十两,我一月也不过取两次银子,如何就能连累母亲至此?”
[杠精值: 10]
苏夫人一时竟然辩无可辩。
邵瑜却在此时乘胜追击:“母亲这么说,倒是让孩儿伤心,孩儿虽然花钱比弟弟要多,但也不是那种,眼看着家里要卖田卖地也还只顾着自己的人,不如母亲派人将这些年的账本全送过来,也好分辨清,到底是孩儿花的钱多,还是那些账房在背后捣鬼。”
[杠精值: 20]
苏夫人当然知道,邵瑜的花销其实并没有到那么夸张的地步,但此时她实在是没有别的说辞。
“瑜儿,我自问这么多年从未亏待过你,你八岁那年生了高热,我一整夜都没有闭眼,就那样守着你,一直守到天亮……”苏夫人企图打感情牌,想让邵瑜打消掉查账的念头。
只是她还没有说完,邵瑜便已经开始接话:“母亲说的,您这么多年照顾我十分用心,只是掉包了一点嫁妆而已,只是背一个乱花钱的名声而已,并不伤筋动骨,我实在不该跟您计较。”
邵瑜转头看向邵侯爷,说道:“父亲,这所有的一起,皆是因我,您罚我吧。”
[杠精值: 30]
苏夫人气得差点鼻子都歪了,甚至听着邵瑜这么说,她一时都听不明白,这个继子到底是在以退为进,还是在阴阳怪气。
“侯爷,妾身绝对没有将事情推到瑜儿头上的意思,只是事实如此,还请侯爷明鉴。”苏夫人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旁的邵璟却叹了口气,说道:“母亲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苏夫人听了,眉心微跳,她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心下也有了气,在场之人中,邵璟该是她最亲近之人,但此时这个骨肉血亲,却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邵璟见苏夫人不答话,又道:“母亲,您还是实话实说了吧,都是一家子骨肉,难道还真会跟您计较不成。”
“弟弟慎言,母亲本就身体不适,你应该多关心她,为了母亲的心情,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多忍让一些,仔细想想,只要母亲能身体痊愈,便是背了一口黑锅又算的了什么呢。”邵瑜状似大度的说道。
邵璟闻言,想到哥哥之前说的,母亲因为这段时间过度劳累,因而积劳成疾、成日郁郁寡欢,他有看着苏夫人此时苍白的脸色,顿时不敢再多说了。
“罢了,全是我多嘴。”邵璟低头说道。
而一旁苏夫人,没有被邵瑜的莲言莲语杠到,反而像是受到了提醒一般,才恍惚记起,自己如今最大的资本,是这一副破败的身子,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这便等同于拿了一块免死金牌在手。
一想到这里,苏夫人立时觉得自己完全不必害怕。
“我心口疼,有些喘不上气来,是不是又发病了?”苏夫人说着,身子一软。
幸亏一旁的邵侯爷眼疾手快,将妻子扶住,这才避免她直接倒在地上。
到底是多年夫妻,情分胜过了被偷偷卖掉的家产,邵侯爷急切的问邵瑜:“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你母亲又发病了?”
“快请太医来。”邵瑜朝着苏夫人身边的婢女喊道,面上也满是焦急。
那婢女立时慌慌张张的跑外面喊人。
太医院里,老太医今日因为整理忙于医案的缘故,在太医院里待的时间有点长,因而耗到这个点才下班,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今日侯府里发生的事,倒是正好与侯府来的下人撞了个满怀。
这派过来请太医的下人,正好是前两次来的那个小厮,见了老太医,这小厮立马不问青红皂白就拉着老太医要上侯府的马车。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哎,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这么折腾呀!”老太医苦巴巴的说道。
“对不住您了,我们侯夫人又病了,侯爷和世子正急得团团转呢。”小厮焦急的说道。
老太医听着“侯夫人”三个字,心下却想着“又来了”,上午他就怀疑侯夫人在装病,明明没病,侯府的人却担心得跟什么一样,此时又来这么一遭,老太医也不知道这位贵夫人心里到底再想什么。
老太医有些厌烦这样的贵人,但偏偏职责所在,他不能拒绝出诊。
“老大人,您且快些,来时侯爷和世子可担心得紧。”小厮止不住的催促,生怕回去晚了,会被主子迁怒。
老太医却直接停住了脚,说道:“我药箱都没带。”
“那我给您拿。”下人说完,就要往太医院里冲。
老太医却拉住了他,说道:“我自己去,你不认识。”
老太医进去了也不急着拿自己的药箱,反而走到一个同样因为整理脉案而加班的同僚身边,小声说道:“老陈啊,这平南侯的夫人,病情似乎有点古怪。”
那陈姓太医,闻言没有抬头,只是说道:“我这里还有活没做完,没空跟你闲聊,明日你再好好跟我说说。”
老太医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说道:“侯府的人又来太医院请人了,说起来,我今日虽然没诊出个结果来,但却想着,如果是你去诊脉,一定可以诊出个结果来,只是看你现在很忙,那还是我再走一趟吧。”
“别,我去。”陈太医终于从那一堆脉案里抬起头来,看向老太医,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一个人去,怕被侯府的人迁怒,所以想让我代替你去。”
老太医笑了笑,脸上也没有半点被戳穿的尴尬,而是问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去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陈太医说着,提起自己的药箱,不仅如此,他还拉住想要溜的老太医,说道:“你也别想跑,一起去。”
老太医见躲不过侯府这个大坑,只得不情不愿的将自己的药箱拿了起来。
那小厮原本还觉得老太医磨磨蹭蹭的十分可恶,此时见竟然一个变两个,立时也顾不得生气了,扶着两个太医上了马车,飞快的往侯府赶。
晚上的内城街道上没有多少人烟,因而马车一路几乎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侯府。
“太医,您快来看看,我母亲到底怎么了?”邵瑜拉着老太医就往苏夫人身边凑。
老太医先是瞧了一眼,觉得苏夫人虽然面色苍白,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病气,紧接着,老太医诊脉的结果也应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苏夫人晚上的脉象,和白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确定了苏夫人又是没病再闹事,老太医此时看侯夫人的眼神,就觉得和麻烦精差不多了。
太医不是人?被这样三番五次戏耍?老太医心下十分恼怒,因而,他这次诊脉结束后,并没有多言。
“该我了,该我了。”陈太医在一旁喊道,他不知道苏夫人假病,还以为真的是什么奇怪的病症,此时迫不及待上前给苏夫人问诊。
老太医赶忙将位置让给了同僚。
陈太医坐下来,也先看了一眼苏夫人的面色,转头朝着老太医说道:“你说的还真对,这还真是奇怪的病呢,看面色完全看不出病态。”
苏夫人闻言颇有些惶恐,她怕今日闹了这么一遭,病情又加重了。
陈太医诊断时间越久,眉头就皱得越紧,此时他看向苏夫人的神情中,也满是疑惑。
“夫人到底是哪里不舒服?”陈太医询问道。
苏夫人原本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所谓的心口疼也是她装出来的,此时也不知是不是被两位太医肃穆的气氛所感染,苏夫人竟然觉得浑身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浑身都不舒服吗?”陈太医惊奇的问道,实在是他切脉切了半天,只觉得苏夫人的脉象完全是正常的,虽然有一点小毛病,但既不影响健康,也不至于会闹到浑身都不舒服。
“这还真是疑难杂症啊。”陈太医感慨道。
苏夫人闻言,虽然之前已经从邵瑜口中听到了一次宣判,如今又从这个眼生的太医口中听到一次,她越发认定自己命不久矣。
陈太医倒没有想太多,他被同僚误导,真的以为苏夫人有了什么大病,神色便越发郑重起来,他一连指了数个穴位,询问苏夫人是否感受到疼痛。
许多地方,苏夫人本来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但陈太医问起时,苏夫人的感受竟然开始欺骗她,似是而非的模糊感应下,她一连回答了数个“痛”。
陈太医问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朝着邵侯爷和邵瑜说道:“侯爷,世子,侯夫人这病症,请恕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
邵侯爷看了邵瑜一眼,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就差直接问:“你之前不是说人没病吗?”
邵瑜自己也懂医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又看着两个太医截然不同的表情,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邵瑜倒觉得这事闹得颇为好笑,便强行忍住笑,询问太医:“不知您可否开个方子?”
陈太医摇了摇头,面上也有些迷茫,说道:“下官连侯夫人到底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如何开药?”
“那您能否看出来,夫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邵侯爷询问道。
病情总要落在实处,刚才按压穴道的过程,其实也是寻找病根的一种方式。
陈太医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似乎处处都有问题,又似乎处处都没有问题,这病实在诡异得很。”
陈太医这完全是因为先入为主,所以才会得出这样的结果,若是他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就能诊出苏夫人压根没病,但他被老太医这么一误导,就一个劲的往苏夫人有病上面靠,而偏偏苏夫人又十分配合,杯弓蛇影之下,也觉得自己哪哪都是问题。
这两人,问诊的觉得病人有病,治病的觉得自己有病,两人协同作战,苏夫人喜提“病入膏肓”。
“侯爷,世子,下官学艺不精,但太医院里却有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不如禀明圣上,择定一个日子,邀太医院众太医进行会诊,兴许就能找到诊结所在。”陈太医十分诚恳的建议道,心下还想着,这说不得又是一个能载入病史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