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内。
黑夜宛若一滩化不开的浓墨,边缘深处五座高山矗立,高山之上一条黑色的河流蜿蜒直下,如血一般浓艳的彼岸花海铺满整座山。
白骨走过石板路,惊醒彼岸花开。
花蕊中央露出一颗四处张望的眼睛,他们互相对视,然后发出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
群花簇拥,数层汉白玉石阶之上,巍峨古朴的大殿拔地而起,其势绵延山体数里,隐天蔽日,颇有猛虎盘踞之势。
宫殿外,数只枯瘦的鬼手伸手将殿内白蜡换成了红烛,下一刻整个玄真宫都发出冲天红色。
殿内。
宽阔的房间红纱遍布,博山香炉里檀香烟雾缭绕,那香气钻到颜月的鼻腔,小榻上的她悠悠醒来,一睁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诡异的喜色。
鸳鸯海棠雕花门窗紧闭,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黑木案上,龙凤呈祥的喜蜡燃烧,桌案底下一排排开四个青花大碗,里头装着垒尖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颜月起身审视着周围。
四周幽暗寂静,唯有花烛心被烧得作响,跳动的火光晦暗难明,映在颜月满是惊惧和警惕的眸子里面。
“这什么地方。”
她加快脚步走到门口想要推门离开,不曾想一双手刚碰到门锁,眼前一暗,抬眼就看见门外突然闪过来一个飘在虚空的鬼影。
红衣长发覆面的女鬼漂浮在半空。
颜月紧了呼吸,半晌她见其没有动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上门锁。
霎时一声风声伴着尖利的鬼啸,女鬼速速贴近门面,隔着薄如蝉翼的窗纱,严月隐隐可见对面惨白的脸皮。
“啊——”
颜月被吓得后退。
门后的女子像是故意使之,见状发出诡异的笑声。
“嘻嘻……好玩……嘻嘻,啊——”
忽而从卧房深处闪了一道红光打到女鬼的额头,女鬼霎时一声惨叫,魂飞数十里之外
颜月被吓得赶紧扭头看向室内最深处,红纱帐被这股灵力层层掀开,露出幽暗卧室内身穿大红华服、披鸳鸯戏水盖头的新娘。
颜月停了一瞬的呼吸,下一秒她手上莫名出现一柄挑盖头的玉如意,冰冷的触感就像黏在她的手上了怎么甩都甩不开。
她惊慌地看着面前的坐得端庄大气的鬼新娘。
该死,就算要娶亲也轮不到她一个女人娶女人吧,莫非这鬼新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还是说她搞错新郎了?!
要是后者,那鬼新娘睁眼一看发现自己不是她的意中人岂不还要她的命。
颜月越想越觉得大难临头,正观察房间看有无离开的法子时,坐了半天的鬼新年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的语气平淡,又隐隐带些引诱之意:“还不过来吗,要我独守空房到什么时候。”
颜月听到声音愣住了,她抬眸看着鬼新娘,他居然是……男的?
难怪瞧他身形比普通女子高大不少,原来是个男新娘。
颜月瞧了瞧现在的处境不由皱起好看的眉头,紧接着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砸到殷星洲的脸上: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死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你放了我,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我会给你烧纸钱。”
殷星洲不紧不慢地说:
“不用,我只要你。 ——好了,再说下去可就误了吉时了,先掀了盖头吧。”
颜月看了看自己微微哆嗦的手,她按下手压下心里的恐惧,咬咬牙,道:
“我不能掀,鬼娶亲,你想迷惑我让我做你在阴间的替死鬼,对不对?”
殷星洲像是被她的话吓到,忽而一颤,紧接着那幽怨的、像是包裹着蜜糖的声音响起:
“好失礼啊阿月,平白无故在下可不会杀妻,本座又不是要趴在妻子身上吸血的狐狸精。 ”
颜月总觉得这人的话意有所指,却又一时间想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眼下她心里敲起大鼓,寻常的鬼怪根本没有自己的神识,可这鬼明显有自己的神志,显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殷星洲似乎察觉到颜月的心思,他轻笑,空灵温柔的语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若与本座成亲礼成后我自然留你一命,若是不愿——”
殷星洲冷哼一声,手上瞬间燃起一团九天玄火,霎时朱砂写的符咒顺着血脉的分布走向亮起来。
颜月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用玉如意挑飞了殷星洲的盖头。
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要尝尝才知道有没有毒。
殷星洲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撇过身子,露出盖头底下一张摄人心魄的侧脸,只见他眉目似远山如画,一双眼是盛放了千万年的春息,翠得宛如一汪绿潭。
长而卷曲的头发用两根宽大的一字形金簪半束。
再往下,暖玉似的下颌柔和,脆弱的脖子细长白皙,裸露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细腻得宛若凝脂。
他长得本就张扬魅人,穿上一身嫁衣别有一番风情。
殷星洲似被这粗鲁的动作作弄得又惊又喜,他压下心底的喜悦和兴奋,转身抬眸看向颜月。
“阿月……”
颜月竟然闭紧了双眼!
她手上起实掐诀,嘴里念着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
殷星洲一下就恼了,低声怒道:“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说着,他起身抓起颜月就把人推到床上。
颜月侧身趴在床上,眉目满是错愕:“怎么回事,往生咒对他居然不管用!?”
她闭着眼不去和的恶鬼对上眼神,察觉到殷星洲在向自己身边靠近,连忙后退大叫:
“不要杀我!我是蜀山弟子,你要是动了我,我师尊和大师兄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殷星洲闻言若有所思,嗓音像是有勾子一般,他低头然后像哄孩子一样,问:
“蜀山啊,掌门是谁?”
颜月闭眼大吼:“六阳道长!怕了吧!”
殷星洲又笑了,他跪坐在颜月的身边慢慢褪去大红嫁衣,金线制成的凤凰恍若活了过来,每一片羽毛都散发流彩的金光。
他将衣服随手扔在床下,露出里面单薄的红色里衣,随意躺在颜月的身边。
殷星洲笑得眼睛弯了,说:“小屁孩一个,不认识。”
颜月闻言瞪大了眼睛,怒斥:“放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反驳的话在看到殷星洲那放大的脸瞬间戛然而止。
殷星洲笑笑,侧躺的身段颀长,那一张脸宛如秋日里开得最烈焰颓靡的芍药,他皮肤白皙,高鼻薄唇,眉目妖冶。
不对。
颜月左看,殷星洲垂下的头发溜进了胸口,白。
颜月右看,殷星洲的眉目半弯眼含笑意,美。
他一身森然鬼气,身上却无半分残缺。
是个高阶厉鬼!
殷星洲牵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颜月手抚上自己胸口。
他媚眼如丝,言行举止皆有刻意勾引之意,他朝颜月轻吹了口气,问:
“我好看吗?”
颜月看得入迷,怔怔点头:“好看。”
她摇头,微眯的眼睛对上殷星洲宛若深潭的眸子,她呵斥:
“不对,你把我掳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殷星洲被吼得委屈,睨了颜月一眼,道:
“什么目的重要吗,反正过了今夜我就是你的人了。”
颜月疑惑,半撑起身子:“什么意思?”
殷星洲再凑近颜月,他身上那股香气让人闻得情迷意乱。
殷星洲的嘴一张一合,对颜月这幅不想认账的态度似乎委屈得不得了。
“还说呢,我们鬼界的男人都很淳朴,今夜那么多鬼都看见你进了我的凤舆和我结了鬼亲,我就只能是你的了。”
淳朴??
颜月想破脑袋不知道这群恶厉鬼怎么和淳朴两个字扯上关系的,不过她看着殷星洲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歉解释:
“今日我是被迷了心智,绝不是故意要进你的凤舆,你若介意不如就先放我回蜀山,我回去就供上你的牌位,日夜给你上香烧纸铭记你的恩情!”
殷星洲摇头,言辞颇为无理取闹:
“我不管,今夜那么多鬼看见你进了我的凤舆,你和我结了鬼亲却不想对我负责,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颜月见说不通一时怒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怒视殷星洲:
“你唬我呢,鬼界怎么会是男的嫁人?!”
殷星洲眨眼,理所当然地回道:“一直都是啊。”
颜月歪头:“?”
他摊手无奈解释:“没办法,谁让每年死的女人那么多,鬼界早就是女人的天下了。”
颜月顿时哑口无言,她望了望殷星洲,望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殷星洲见她看自己,故意又把领口的衣服扯开了一点。
颜月见了脸色爆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殷星洲以为有戏,大大方方说了自己的名字:
“本座名叫殷星洲。”
殷星洲……
颜月侧过头,默念:“好耳熟啊。 ”
她好像是在什么**上见过这个名字。
在哪儿呢……
颜月仔细思索了半晌,忽而下一刻她灵光一闪。
她转头赔着笑,笑得很僵硬,细听声音还有些颤抖:
“殷星洲,是……上古五大鬼王之一的……殷星洲吗?”
殷星洲笑着与颜月抛了个眉眼,美艳的脸上尽是风情:
“是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