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的清晨,白鸿被套上那件华丽的京友禅,外面还罩着那件五条悟格外喜欢的白绒斗篷,唯一能看出来所谓五条家主偏宠的地方就是她没穿着累人又硌脚的木屐,而是为她准备了一双同样精巧漂亮的麂皮小靴。
五条悟死死捏着白鸿的手腕,也不管其他人低声嚷嚷着这不合规矩,拽着她就上了自己的同一辆车。
“悟少爷……”有人凑上来小小声地开口:“您这样我们没有办法把保卫人员送上来……”
五条悟冷冷一瞪:“我不需要。”
反正五条家对他恐惧多过尊重,之前不见有多仔细小心,现在也没必要装出来这个小心样子。
白鸿一脸兴致缺缺,甚至直接在车上脱掉了累赘繁琐的京友禅只留下里面单薄雪白的单衣,五条悟也不去管她,在少女粗暴扯头花的时候甚至还跟着帮忙。
“我搞不懂你……”白鸿一边扯着头发上乱七八糟的装饰品一边咬牙切齿的说,“为什么我一定要陪你来这种鬼地方!”
“我不管。”
五条悟闷闷答:“不管你将来怎么决定的,现在必须要在我旁边。”
白鸿转头就掰车门要跳车。
结果喀拉喀拉两声,门被锁上了,前面的司机也没有劝说什么不要胡闹之类的话,只是安静地行驶着。
这一路上氛围沉默过头,此刻白鸿冷静下来,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车内散发的香味……有药味。
少女试探着一抬手,只觉血脉滞涩,力气衰减了许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悟的术式刚刚显现却还没有开始锻炼,从暗杀角度来说的确是最后的机会……但是这是准备一起拉着他们两个去死吗!?
白鸿不动声色,抓着五条悟的手却跟着紧了几分。男孩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白鸿抓到了自己的旁边,旁人看起来却也不过是像少女用自己的白绒斗篷把他包裹起来一样,是属于孩子们自己的亲昵。
车上的兼职司机的杀手并非术师,也是得以逃过六眼窥测和降低注意的原因。
“等一会,记得抓紧我。”
她压低声音,在男孩忽然涨红的脸颊旁边低语道。
五条悟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双手绕过她的腰侧,毫不迟疑的紧紧地抱紧。
她没去过所谓的会场,五条悟更是懒得走形式,两个小孩都不知道目的地,但是白鸿直觉觉得不应该是这条路。少女紧紧盯着外面飞掠而过的车辆,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这里的风格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常见于鱼龙混杂黑白并存的灰色地带,的确在这里处理两个小孩子没有人会说什么,而且不用咒术咒杀的方式也不会引起咒术界的注意,只需要熬过风头,那么钱自然就能到手。
变故便在刹那之间,天予咒缚的身体并不能熟练运用武装色霸气,但是如果只是强化一只手破坏车门门锁的话却也绰绰有余——
白鸿突然抬手猛地握拳击向车门,钢铁铸就的车门应声损毁,少女丝毫不敢迟疑,一手护住怀中男孩的头颅一手借力,一个巧劲直接蹬出车内直接摔落在了地上,“……唔!”她顾忌怀里男孩身体不比天予咒缚的强悍,硬是控制住了翻滚卸去冲击的本能,靠着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抗下跳车的重压——!
一声扭曲巨响后是车轮摩擦地面的撕裂声,白鸿已经撑着地面跳起来,直接抓着男孩就往建筑群里跑:“快——!”
***
肺腔很痛,喉咙也很痛。
说到底,孩子的身体体力能储存多少的体力呢?即使是白鸿她也快到了极限——
不太妙啊……
女孩咬着牙想着。
刚刚从车上跳下来那一下,自己的肋骨虽然没断但是好像也出现了骨裂,现在呼吸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但是不能停下。
对方是不顾忌代价纯粹以命换命的死士,不在乎术式不在乎六眼的价值,单纯地只是想要五条悟的命。
也许,还有她的命——!
她飞快扫视着周围的景色,五条悟突然出声低喊:“前面是死路!”
两个孩子停下了奔逃的脚步,彼此对视一眼,都已经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模样。
现在这情况,白鸿也没有十成把握能逃离。
但女孩还是从束发的发簪间拧出细若柳叶的菲薄刀锋,用嘴唇抿住,头上扯下来的精致发带被她蒙在了五条悟的眼睛上。
“不要看,悟。”
雪白的发带突然绕在他的眼前,五条悟剔透六眼瞧见柔顺长发从她肩头轻盈落下,刀锋寒芒消失在她手掌之间,男孩乖乖站在原地,看着她无声跑开,去替他处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五条悟始终没有告诉白鸿一件事——自己的六眼可以看透一切,即使用东西蒙住,也能清楚地看到她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
但白鸿始终有种出于常识性的习惯认知错误,以至于这算得上五条悟的恶趣味,别人以为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他却偏偏能看到所有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见雪白衣摆翩然掠过上空,隐匿于无光的角落里。
啊……弄错了啊。
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倨傲的猫咪。
他曾经觉得这只野猫只要成功驯服便可饲养,从此让她乖顺地永远留在身边。
——白鸿是鸟。
是生来便被风与天空眷顾的飞鸟。
他抬头,呆呆看着那只轻灵的雪白鸿鸟舒展羽翼落入人间,像是只羽翼渐丰的鹰,少女被自由的风护持着,指尖寒芒在空中一掠而过,无声没入猎物后颈,无声无息之间便被掠走了声音与生命。
只是刚刚从车上滚下来明显还是受了些内伤,白鸿落地时踉跄一步,血沫顿时无声氤上嘴角,滴滴答答顺着少女雪白下颌缓慢淌落。
五条悟瞳孔立刻缩成细细一点,下意识惊叫起来——
“鸿!!!”
男孩衣袍瞬间震动猎猎作响,眼看着尚未成型的术式就要不管不顾地用出来,白鸿压着眉凑上来一把握住五条悟的手腕,粗暴反手蹭掉嘴角血迹,神色沉凝,冷声道:“别在这儿用咒力,咒术师追寻残秽,你要是不用我还有几成把握从这里逃出去。”
雪发蓝眸的男孩嘴唇抿得死紧,却也已经乖乖散去了手上的咒力。反手握着白鸿有些发抖的冰冷手掌,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有事情等回家再说。”白鸿咳嗽几声,下颌又染上了新的血迹。“刚刚看到了附近有诊所,好在五条家足够阔绰,我身上的无聊装饰也都是真金白银,用来当做诊金应该绰绰有余。”
“你来过这儿?”
五条悟跟着她走,轻声问着。
“没来过,”白鸿回答,“只是有些东西大同小异,多看看大致也能猜□□成。”
男孩垂眼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把白鸿的手握得紧了些。
……如果在这松开手,她跑掉的话就连自己也抓不到。
“……白鸿。”他忽然又重新叫她的名字,郑重其事地叫着全名:“你要和我回家的。”
“事到如今说什么呢?”少女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除了那儿我也没地方可去吧。”
男孩不再说话,跟着她七绕八绕的停在了一间破旧的门前,千金贵养的小少爷皱着眉,却还是耐着性子看着白鸿推开了那扇门——
屋内的摆设的确是诊所,只是无论是墙角随意堆着的一堆血迹发黑的纱布还是那些布满弹痕的老旧桌椅,都充分表明了这不是寻常诊所的事实。
“暗医,专门给某些特殊人士治疗的地方,通常来讲这里的大夫对外伤很擅长,但大多数也就仅限于外伤。”
白鸿低声解释着。
“一般这种地方是默认的中立地带,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他们就算找过来也不敢动手。”
“正如这位小姐所言——这里算得上这里少有的安全地方。”沉稳的男性声线自门后响起,年轻的大夫撩开溅满血迹的帘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区别于想象中狰狞恐怖,那男人的模样甚至称得上一句相当不错。
“可以称呼我为森鸥外,这位可爱的小小姐,”男人的目光落在白鸿的身上,原本略显冷淡的语气忽然变得分外温柔,相当意味深长:“当然,称呼的话,随您开心就好。”
男孩目光一沉,侧身把白鸿挡在了自己身后。
森鸥外一脸淡淡不太在意小男孩对自己的强烈敌意,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而且该怎么说呢……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病人啊。”
“先治病。”白鸿双手搭在五条悟肩上把他往前推了推:“这是大家族的小少爷,不会缺了你的诊金。”
森医生踱着步子走过来,他看了一眼五条悟,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白鸿,忽然轻笑一声。
“比起最多只是些皮肉擦伤的少年,小小姐才更需要治疗吧?”
医生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目光近乎冷酷,扯动间带起白鸿胸腔撕裂的痛楚,惹得少女不由得跟着蹙眉。“肋骨断裂、内脏出血,手掌淤青严重,就连手臂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肌肉撕裂……啊,让我看看,还有点中毒。顶着这样的身体胡闹,当真是不应该。”
那眼中带着朦胧血色的医生忽然俯下身来,褪去所有温柔温雅的伪装,男人落下的目光那一瞬间锋利仿佛刀刃划开血肉,肆意观赏品评着她赤.裸的灵魂。
“看起来这么惹人怜惜这么可爱的小小姐……没料到还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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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暗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