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交电费了 第17章 第 17 章

风从碑后轻轻吹过来，掀起她的斗篷飘摇晃荡，兜帽微微拍打，像在抚摸她的脸颊。

“莉莉安，莉莉安？”遥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了回去。

莉莉安眨眨有些苦涩泛红的眼睛，抬起头：“怎么了？”

宥矜蹙着眉看向不远处，莉莉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那些摇摇欲坠的大楼底下，突然从墙隙冒出来一群机械兽，密密麻麻布满了路面，金属足哒哒跺在石块上，像是成群结队的螃蟹家族。

莉莉安扶着墓碑直起身，眯着眼看了两秒那些机械兽，脸色一变：“不好，是兽潮，我们先往那边撤。”

宥矜跟上她的步伐：“怎么会突然出现兽潮？”

“不清楚，以前都没有过这种情况，”莉莉安边跑边指向对面一幢废弃大楼，喘着气说，“先去那边，那幢楼底下有个大水池，可以拖住它们一会儿。”

宥矜跑得比较快，看莉莉安落后一截，直接拽着她的手冲向大楼。

“那些机械兽处于暴走状态，系统程序基本等于无效，我没法给它们植入病毒。”

“没事，把它们引到水池里，我来解决。”

似是感知到了猎物要逃走的意图，兽潮忽然开始发狂，细肢跺在地上的速度快成残影，血红的两点光在头顶愈发明亮。

这只水池很宽，占据了大半个一楼，有半人深，中间一部楼梯伸向楼上。

宥矜毫不犹豫跳进水里，在莉莉安准备跳下来时挡了一下她：“你踩在我肩膀上过去，不会弄湿斗篷。”

莉莉安摇摇头，直接跟在他身后下了水，任由水花打湿全身：“不用，赶紧上去吧。”

两人沿着楼梯快速往上跑，身后的机械兽也纷纷扑通跃进水里，数条足肢划着水面，荡开巨大水波。

宥矜回头看了一下距离，猛然想起什么，忙问莉莉安：“你身上有没有类似弹丸的东西？材质是金银铜都可以！”

莉莉安抬起头，骤然对上他视线也明白了什么，“我这里有一个钨合金弹头，接着！”

宥矜张手接住她抛过来的弹头，放在中指食指间绷紧弹出去，瞬息之间双手已经化成触手，滋啦声变得急促，他大致瞄准一下水池里机械兽聚集最多的位置。

巨伏电流发出刺目的白光，电能通过电流在电磁场中的作用转化为弹头的动能，钨合金弹头刹那以肉眼看不清的极速飞射出去，一发轨道炮就此诞生！

像是闪电一般直直击中水池，恐怖的电弧环绕在弹头上，蜿蜒曲折的电疯狂跳动炸开，剧烈的高温灼烧使水面上的空气扭曲起来，水池轰然被炸开，有两根柱子因承受不住而倒塌了。

水花四溅，不少机械兽被炸得四分五裂，金属块漫天乱飞，电流在水中嘶嘶蔓延，瘫痪了一部分机械兽，但兽潮数量庞大，剩下的机械兽像是意识到什么，发怒般攻势变得更加猛烈，飞速顺着楼梯攀爬上去。

莉莉安不停抖着袍子，但兜里也只剩一些修补造梦仪的工具和随身罐头，她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再找找身上有没有别的能充当弹丸的东西。

宥矜一把抓住她向上冲：“别找了，它们要追上来了，准备好近身战。”

莉莉安也没多纠结，她掏出一把光子刃塞给宥矜，宥矜推了回去：“你留着吧，我用不着。”

莉莉安点点头：“好。”

兽潮紧随其后，两人停在了第五层的平台准备作战。

宥矜徒手接住一只爬到墙壁上凭空飞来的机械螃蟹，电流猛地穿透了它的躯壳，他直接捏碎了机械兽！

顷刻间平台上已经有半边挤满了机械兽，它们纷纷露出尖锐的锯齿和钳子，一弹一跳扑向猎物。

安全起见，宥矜将自己双手都罩上了电球，只要靠近，机械兽就会被电得灰飞烟灭。

在第十只机械螃蟹被电焦成白烟后，剩下的机械兽显然有些畏惧这双手了，纷纷朝他身上其他地方扑去。

没一会他没顾及到的小腿和侧腰就被刺穿了几个血窟窿，火辣辣的疼，血腥味刺激着兽潮，它们眼中猩红更甚。

宥矜倒不是不能给自己全身罩上电流，就是会烧坏衣服，难免有伤风化，他看了眼莉莉安，心想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咬咬牙环绕了一圈闪电在身上。

靠近他的机械兽都被电流冲成了焦炭，燃成灰烬飘落到水池中，那些机械兽用仅剩的计算能力勉强运行了一个运行式，得出眼前的猎物极其不好惹的结论。

转而纷纷涌向莉莉安，莉莉安一手攥紧自己的斗篷防止影响操作，一手不停地挥舞着光子刃。触碰到刃口的机械兽被轻易割成两半，像是一根头发落到刀刃上轻轻断开。

被切割成各种不规则形状的金属肢体四处散落，莉莉安没法兼顾两头，她背后和脚跟已经被缠上来的机械兽嗜咬得血肉模糊，血液浸湿了她的斗篷。

宥矜直接冲到她身后，应付从四面八方跳过来的机械兽。

莉莉安看见他的衣服忽然不翼而飞，浑身冒电光，仿佛一个小金人，不由得嘴角抽搐几下。

光子刃凌厉破空而出，残影般的动作狠狠斩断机械兽，她抬脚踹飞两只从身侧飞过来的机械兽，将光子刃抛出去，轨迹形成一个半弧，在空中划开机械兽后飞回手上。

身后有宥矜防守，她放开手脚脚尖发力蹬地，凭空跃起，一把割开空中几只机械兽。

宥矜凭着兽潮畏惧他，光明正大地捡起没被烧掉的机械兽核心，金属材质的小方块，充当弹丸发射一道道轨道炮。

兽潮急剧减员，莉莉安重重刺向前方一只巨大的机械螃蟹，忍无可忍喊了一句：“宥矜你别炸了！再炸搂就要塌了！”

大楼果真窸窸窣窣往下落了不少石屑和砖块，砸起一片片灰尘，摇摇晃晃。

宥矜扔电磁炮扔爽了，差点没注意到，闻言赶紧丢掉了手中的核心方块，徒手攻击剩余的机械兽。

等到解决完最后一只机械兽，两人都精疲力尽趴在地上大口呼吸，宥矜能感受到自己已经耗光了蓝条，要是再来一波他真吃不消了。

两个血淋淋的人躺尸在机械兽碎肢中，莉莉安边喘气边有气无力地说：“我跟你说的…艾斯芒需要的零件就是这些…机械螃蟹身上的核心，它们是好几百年前的产物了，不知…不知道被谁放在这里，浑身病毒…只会攻击人……”

宥矜累得脑瓜子嗡嗡响：“那得多打包一些回去，这些兽潮也太难搞了，你每次来扫墓都要和它们打一遍吗？”

莉莉安艰难地晃晃脑袋：“不…之前没出现过兽潮，甚至一只…机械兽都没有，如果我想要这些核心…可以去楼群底部找，那边散落了很多这些机械兽尸体……”

宥矜点头表示明白，双目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莉莉安余光瞥了他一下：“对了，你的衣服？”

宥矜沉默两秒，缓缓开口：“被电坏了。”

莉莉安：“你这电流还会攻击自己？”

宥矜：“一直都会，只不过比攻击敌人时要轻一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吧。”

莉莉安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那你确实应该找找遗迹下面那个生化改造师，要是以后遇到更强大的敌人，很可能自己先撑不住……”

宥矜没说话，他一开始只是不想漏电电自己，这事只有艾斯芒知道，不过莉莉安说的也有道理，总之要去一趟遗迹，以后才有去巴别塔的资格。

两人相顾无言躺尸半天，天地寂静，只有海风呼啸都声音，宥矜又想起了蓝星，那儿的海边都是有海鸥的。

远处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走路的声音，听着像什么巨型机械，两人头皮发麻，用力爬起来望向远处。

两人都愣住了。

不知从哪走来一个巨大的酷似千足虫的大家伙，由无数密密麻麻的铁杆构成，第一眼看过像是畸形的钢桁架，在海边屈伸虬结，一深一浅地埋进湿漉沙地里。

它身上没有任何零件，是最原始那种机械组装，除了钉子和钢杆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攻击意图。

两人松了口气，静静看着那个大家伙，它像是在绕着海滩散步。

“怎么回事啊？”莉莉安喃喃道，“我之前也没见过有这个东西，它从哪吹过来的？”

宥矜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人类机械发展最原始的造物，第一个科技飞升的念头，赛博世界的源头……”

那是《指尖信仰》的游戏台词，游戏中也确实有这个东西，但只在宣传PV上出现过，游戏地图似乎没有实装，宥矜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它。

他声音很轻，但莉莉安还是听到了，一时居然也有些感慨，忍不住仔细观察起这架风力仿生兽。

它庞大的身躯一下下、沉重地踱步，顶上系着笼罩天日的白帆，在湿润海风的驱使下、生涩地拧动生锈的骨骼，佝偻缓行。

它像只被设定好运行轨迹的多足虫，无数只脚一次次踩向曾经计算好的线上，顺着黑海岸永远走下去，万万年前是这样，万万年后亦是如。

似是要走到人类出现又消失，进化又灭绝，直到它终于生出思考的能力，诞生第一个想法。

它边走边眺望远方海天线，任由浪潮浸湿它年迈的躯壳，等着某天海风再也无法驱动它完全腐朽的关节。

不知道为什么，宥矜直觉这东西不简单，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宥矜一下站了起来，莉莉安疑惑地看着他，他说：“麻烦你用斗篷帮我装些机械兽核心。”

莉莉安：“行。”

宥矜等她装好了核心，噔噔噔跑下楼去，跑向那架风力仿生兽。

莉莉安莫名其妙，在后面跟着他跑：“你过去干什么？”

宥矜迅速跑到它足下，它走得很慢，像位老太太，这就大大方便了宥矜。

他三下五除二抓着铁杆爬了上前，将它尾部那块较小的白帆布扯了下来，又跳到沙滩上。

本就不快的步伐这下更慢了，它在海风推持下吱呀吱呀地走。

宥矜将白布裹在身上，像是件浴袍，他勾了勾唇：“我有衣服穿了。”

莉莉安：“……”

宥矜整理一下衣襟，重新看向莉莉安：“你要不再讲讲你那位……江凝云的故事吧？”

莉莉安转开了头：“……有什么好讲的？”

宥矜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想讲。”

莉莉安磨了磨牙，叹了口气：“行吧，我们边回去边说。”

“她是个很好的人，我濒死前救了我给我吃，给我穿，会给我许多以前不敢奢望的东西，总之她给了我一次生命。”

“但她太多愁善感了……也不算多愁善感吧，就是，她无法接受那些佣兵团、绿袍人捕杀无辜的民众，看不过有人因吃不下饭饿死，看不过公司集团垄断生存资源，她总想着救人。”

“但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啊……我真的不理解她说的那些什么为苍生着想的玩意儿，总之后来上下城区矛盾激发，疫病肆虐，死了很多很多人，江凝云每天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就忙着救人。”

“但病毒太强大了，她救下的那些人又一个接一个死在她面前，她应该特别崩溃，要是我那会能派上点用场就好了……”

莉莉安低头迈着步子，声音落寞，宥矜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她继续道：“她活了很久，应该是最早那批改造人，她活过了古代和现代的交替点，所以总坚守着以前那些什么真善美的思想，她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到终点的……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有时也不甘心，我只想要和她在一起，有我们两个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啊！”

她用力咽下喉头的苦涩和哽咽：“她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在上下城区矛盾彻底爆发后又死在暴乱中，每天都有向她求救的人第二天曝尸大街，我们住的房子就在街边，断臂断腿时不时会飞到门口旁，窗户上的血迹永远擦不完，她终于撑不下去了。”

一道淡金色的光浅浅洒进钢铁大楼间，轻轻照见了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上下游荡。

两人怔怔回头看着远处天际浮现的一丝金线，垂坠的云团半金半橘，光芒从中泄出，晕染半边海潮。

“夕阳，终于出来了啊……”

莉莉安眸色恍惚一瞬：“那天她带着到科尔斯塔上吹风，那是几百年前整个上城区最高的地方，她笑了，可她眼里明明都是眼泪，她说她要去追寻自由，要去那个没有苦难的世界了。”

“于是她从科尔斯塔上跳了下去。”

“后来呢？”宥矜忍不住问。

“当然是摔死了啊，笨蛋……”

莉莉安的声音轻得微不可察。

她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回钢架梯，靴子落在钢台上的声音拌着生锈和沉重混沌，高楼缝隙间透出淡金色的光将她的影子拖得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