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 第48章 青衣白相

“为求正果，三千界修士手段百出，或以三尸证道，或功德证道，或以力证道。”

“更有甚者，剑走偏锋，以邪，以杀，但求飞升成圣。”

巍峨山峰高耸入云，一座朱红阁楼层高百米，四周翼角高飞，似是要化作血雀振翅高飞。

阁楼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墨色——不周阁。

殿前一讲师淡漠着神色，平静无波声音在殿内响起。

下方是一群身着青衣的弟子，年纪都尚幼，听这些枯燥乏味的道义，此刻都点着小脑袋，颇有些昏昏欲睡。

讲师见了，倒也不恼，了然这些小娃子心性不成熟，只是手上变幻出拂尘。

手上一扬，拂尘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青衣弟子脑后，又快又急地朝着一个个敲下去，“嘭嘭”几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哎哟”呼痛声。

正当要敲到一个女娃子头上时，女娃子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拂尘，冷静着白面团子般俏生生的脸：“讲师，弟子没睡。”

讲师一愣，淡声道：“同门不知扶持，一样该罚。”

女娃子也就是谢行止闻言，扬头扑闪着睫毛：“弟子扶持没有讲师拂尘好使。”

意思是与其白费口舌不若让他们被拍打几下。

讲师深深扫了这个小女娃一眼，兀地笑笑，也没再罚她，只是将拂尘收起，继续讲课。

“虽说证道一事方式多样，剑走偏锋亦是得道者不少，甚者较之许多自诩正道修士要快上许多。”

“因此，魔修正派各占三千界半壁。魔修门派覆道阁，至昀峰皆是强势；正派宗门霄汉宗，正暨宗为首。”

刚被敲打了清醒的青衣弟子老老实实地盘坐在地上，有一个好奇发问：“那证道不分正邪，有用即可？”

讲师端坐在殿上，半阖着眼瞧了小娃子们一眼：“虽是说正派方为可行之举，魔修不容于世，遭天诛地灭。”

他慢悠悠继续：“但，万事评判并无标准，有人以世人评判所行事，有人以本心行事。”

“要说以世人评判为准则便是正派，倒也狭隘了些。”

“但若本心险恶，自然也算不得正派。”

这下一讲，弄得弟子们糊涂了：这也不算，那也不算，讲师莫不是诚心糊弄他们？

讲师似是了然小娃子所想，他微微一笑，随后将目光转向谢行止身上：“小女娃，有何见解？”

她总是有预感，还是思索了一番，稚嫩却淡然的童声响起：“平衡。待本心与世人评判间寻得平衡，虽无法事事顺遂，但大半不至难过。”

讲师颔首，眼含赞许：“小娃子所言不错。”

随后话锋一转：“虽是同你们讲了这些，但大多不需我们操心。”

“你们既入了不周境，便应是有所准备：做好一名白相，一心炼丹，飞升得道是那些修士的事。”

青衣小弟子们齐齐应下：“弟子明白。”

他们各有身份，有些是名门修士之后，学艺为家族提助力；有些是有着天赋的流浪儿，被捡回来求一份吃食。

虽是年幼，但他们都知晓，入了不周境，就得断了得道的念想。

与不周境外人士结交抑或爱慕更是大忌，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但是不周境对亲缘一事境规甚至算得上宽裕，可每年一面见，可在检查内容下传书信，在不损害不周境利益下大部分不被禁止。

白相甚至在达到宗门要求数量的丹药下，可将自己炼制余下丹药递送回亲缘。

眼看讲师侃侃而谈有了结束的趋势，小弟子们的眼神亮了起来。

此刻，却忽而有一声音违和地响起：“讲师，那修道何用呢？”

“九界不论神魔，寿命终会休止。早一些变为一抔黄土，晚一些归为虚无，有何之差？”

出声的是一小男娃，有些迷惘执拗地看向讲师。

讲师愣了愣，神色飘远：“这就难说了。”

“或因未竟之事，或为难解之恨，不过大多，贪恋世间，恐惧化作虚无罢。”

来生一说，九界无人敢断言真假。

课后。待殿内弟子散尽，空荡寂静后，阴影处传来一道晦涩的声音：“这一届，那两个小娃子有点意思。”

讲师敛了神色，严肃颔首：“是好苗子。但喜欢与否，还是要看尊主意思。”

阴影处静默了会，就在讲师以为他消失后那声音再度响起：“尊主一向不喜小娃。”可是白相需得从小培养，年纪大些底子便难养起来了。

讲师也是了然这个情况，无奈叹气：“总归报给他瞧瞧，这两个娃子都瞧着是喜静的。”

阴影处没再出声，似是真的走了。

余下讲师一人沉思着望向殿外。

收徒大典。不周境有讲师为弟子传授道义，但炼丹一事，便需要峰主收徒。

不同峰主所擅丹药效用不一，自然所练术法更是不同。

所需弟子天赋并不易重合，倒也省去争抢弟子一事。

不周境相较三千界并不大，拢共二十三峰主，约莫各峰主收四五个弟子，便将一届弟子收尽。

坐在最上的是不周境的尊主，他着一身青衣，上面绣着白云纹饰，似雾气又似白烟虚无缥缈。

一旁有峰主侧头轻声征得他的意见，得到首肯后方高声道：“大典开始。”

一群青衣弟子们局促地站在下方平地上，任由峰主们俯瞰他们。

青衣团子们有些无趣，耐不住了，便开始咬起耳朵来。

“我娘说二十三峰主，尊主大人是瞧不上我的，但守岑峰的伶仙峰主擅炼提升修为一类丹药，若能收入她门下，家族能因此得了许多方便。”

青衣弟子忍不住和身旁弟子讲起闲话。

“你没想过自己？”

另一个弟子好奇地瞧着她。

“这叫什么话，”那弟子皱下小脸，认真道，“家族养我至今，用的资源关怀亦不是作假，本就因回报一事，谈何自己。”

“哎，那尊主听说有些岁数了，不周境白相按理岁数同凡人相当，可那尊主据我娘说起，似乎在我祖父年少时便是这般青年样貌了。”

“嘘！不得妄言，既在不周境，就不得冒犯尊主和峰主。”

谢行止在人群中听着他们谈论着各种传言，平静着白面团子般的脸，看上去有着与年岁不符的沉稳。

先前在大殿提问的小男娃在她不远处，一偏头望见她，思索片刻，便朝着她走来。

小男娃小小年纪，依稀可以看出日后俊俏的眉眼，他有些纠结地站在谢行止前方，踌躇着不敢上前。

谢行止见他这幅仿若自身是洪水猛兽的模样，稍稍无奈地开口：“你想说甚？”

小男娃见她出声，脸上带了薄红，全然没有之前在大殿上冷静自持的姿态。

他呐呐道：“你有想师从哪位峰主门下吗？”

谢行止见他窘迫，有些费解，但还是认真道：“哪位峰主，都一样的。”

她不很在意这件事。

小男娃轻声嘟囔：“怎么会一样。”

“对了，我叫许暮孑，你，你呢？”

谢行止瞧着他越来越低的脑袋，有些疑惑自己是否这般可怕：“若谢行止。”

就在言罢，那尊主低头望着谢行止一眼：“那个女娃还有旁边的男娃，你们叫什么？”

许暮孑有些兴奋地低声对谢行止道：“尊主这是要收我们入门下的意思了。”

随后向尊主行了礼，躬身道：“弟子名许暮孑。”

谢行止一同行了礼，也道：“若谢行止。”

尊主不在意地轻点头，便是应下了。

一旁弟子都颇有些羡艳地窃窃私语，一时间视线大半投向二人。

“他们是什么身份，希望不是与我家族门派交恶。”有些弟子打探起消息，可惜没有什么人清楚二人底细。

随后各峰主各自收了几个弟子，自然也有无人收的，便留下做杂役之类的事。

大典后，讲师亲自来领谢行止二人，语气依旧不算温和，但赞许之意还是表露出来。

二人随他到阵法去到旭懿山，讲师道：“这便是尊主所居之所，也是你们日后要住的地方。”

旭懿山分两座木质阁楼，楼边是大片竹林，竹干挺拔苍翠，竹端高出阁楼一大截。

阁楼层数不高，五层檐角上都有一只木雕动物，但瞧着奇怪，不知是什么种类。

“你们住后面那栋阁楼，五层是藏书阁，四层是炼丹室，三层可以在那打坐修习功法，二层是你们各自寝室，一层若是尊主没有唤你们一起用膳，便可以留在那用膳。”

讲师说到这，玩味着瞧着二人：“尊主已经已有数十年未收弟子，他一向喜静，你们自己要掂量些分寸。”

“是。”两人齐声应，而后没再吭声。

讲师以为他们吓着了，笑了笑，倒也没继续恐吓他们，而是问起其他事：“你们约莫门规是不大明了的，藏书阁处的书籍你们闲暇时都可以翻阅，门规更要烂熟于心。”

“今日便到这儿罢。”

许暮孑同谢行止用完膳后今日都没有望见尊主的身影。

回到阁中二楼，谢行止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食指拇指相合放进口中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响。

伴随“扑凌凌”的翅膀煽动的声响，一只翅膀上带有青色纹饰的白鸽自窗口落到许暮孑的肩上，很是亲昵得偏头蹭了下他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