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医师们听后虽是面容悲哀,但并未搭理她,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这个时候,停不得。
“医人者自戮,观梦者自苦。”不知道为什么,易雪清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医谷甚至天下的医师,面对生命时需要承受的太多了。
“自戮者不怨,自苦者不悔。”南灵掏出了一块白布递给她,说道:“神农尝百草,以命为天下人安健。济世救人,本就是医谷千百年来的职责,何悔之有?”
“别哭了。”叶眉递了一块帕子给那个医女,淡然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哭有什么用,医者为济世而死是光荣,赶紧起来去磨药吧,救她们性命要紧。”
“还以为她跑了,没想到突然那么大义凛然起来,还真叫我有些刮目相看呢。”易雪清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道。
南灵看着给那块帕子,微微出神,若是她们不因引梦术而分歧,按照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或许还能成为好友。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毕竟是医谷的弟子,医性还在,对了,你们两个去苏州,可有查出什么端倪?”
晨云落与易雪清对视一眼,沉声道:“去里面说吧。”
“有人放火烧塔?”南灵惊的倒水的手都不稳:“是沈思风吗?”
“不是。”易雪清放下水杯:“是个女子,我与她过了两招,她的武功是医谷的。许是怕我们认出,扔了火慌忙就逃跑了。”
晨云落道:“后来我们去那附近问了几个散居的住户,还有开客栈的老板娘。他们说,前段时间来了一伙人,既不像商人也不像游侠,但是却早出晚归的。而疯人塔附近的住户有那里面病人的家人,他们说看见有几个人发着善心给疯人塔送了取暖的毯子,但却不给一点吃喝。按理说那里面的人经常吃不饱,送吃的不是更有善心吗?而且现在是夏日,苏州并不冷,送毯子确实奇怪。”
南灵摸着下巴,在思索着什么:“确实奇怪。”
“还有......”易雪清顿了顿又道:“他们说那些人穿着平平无奇,不引人注目。唯一一个,那伙人里面有一个衣服上带有皮革的女子,看着不像是中原人,更像是从塞外来的。”
南灵一怔:塞外......
南灵隐隐有猜测到什么,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生起。
翌日清晨。
在大家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突然有弟子来报,苏州的医师听说医谷的事情以后前来帮忙。叶掌门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吩咐弟子将人请了进来,烧水备茶。
叶姗“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南灵早已急的头冒冷汗。怎么会,医治麻风病的方子竟然对她们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越加强烈。
苏云溪上前又仔细的把了把脉,眉头紧皱。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师姐......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不是麻风。”
叶姗此时身上已经疼痛难忍,她努力撑起身子,看着两人道,有气无力道:“我们现在身上的症状与那些麻风病人虽大致相同,但却更为凶猛,这很不对劲。”
南灵听到这话也陷入沉思,明明症状和麻风一模一样,可却似麻风病重期的样子,刚刚感染的人怎么会......
“云溪,拿根针来。”
把草药倒进冷炉子里,用手轻轻转动,不一会磨好的药汁便顺着口流出。把药汁倒进碗里,易雪清不禁感叹着这个东西是真好用,省去了许多时间。
做出这个得是多巧的一双手,忽然她又想起那个草原女子。以及那天茶摊大娘的话:“哎呦,你说那伙人发的什么善心啊,哪里有这个天送毯子的。一脸凶巴巴的,那个女子别看长的漂漂亮亮的,腰里别着个皮鞭动不动就吓唬人。说不定那麻风病就是他们给送进去的,天知道是不是北戎人的奸细,造了孽了。”
晨云落过来将药端走,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做到我们应做的,剩下的你让她自己处理吧。”
易雪清点点头,不再言语。看着水缸里的水又快见底了,她顺手提起水桶准备出去打水。现在大多数弟子都严禁靠近杏林居,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就这一天她就来来回回提了五六趟水了。
推开栅栏,易雪清抬头正好看见一群人被两名医谷弟子领着路过,心道这应该就是苏州来的医师们来的医师们了。她提着桶与他们擦肩而过,为首的白发老人与她匆匆对视了一眼,与那双眼睛视线交汇时,易雪清顿时有些发愣,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们,不应见过。
芷兰殿内
侍女们为这群苏州来的医师的妥细奉上了茶水糕点,叶掌门与高处正坐,与其简单交流几句便面色带了些许喜意道:“此次麻风之疾,诸位不顾危险奔赴而来,医谷真是感激不尽。尤其是王医师,如此年纪还这般奔波。”
为首的老者连忙起身拱礼道:“叶掌门说的什么话,这次麻风病疫是苏州先染起,医谷不顾自身安危救治才不慎染上。是医谷先出手相救在前,我们不过还之。火水之中,天下医者,应当相扶相救。”
叶掌门微微笑之,她这客套话说的还行。他们苏州带来的病,要是这人不来岂不是摆明了要与他们医谷结仇?
轻轻抿下一口茶,心里不免泛起一丝苦涩。昔年她离世时,她站在她冰冷的身体前哭骂着她愚蠢。如今的她,不也如当初一样吗?
到底啊,医者之道。
“掌门。”南灵从侧后碎步上前,附在叶掌门耳边低语几句。叶掌门面色微微一变,随后又带着一丝愁容着起身道:“这麻风病不知为何,在染上之后我们医谷弟子的症状比疯人塔的病人还更为严重。刚刚弟子来报,比起昨日又严重了些,情况危急,各位医师烦请速速前往杏林居。共商办法,渡过此关。”
“义不容辞。”底下的老者立刻起身道。
南灵从看着这个老者,褐色的方巾下隐隐可见花白的头发,一脸儒气。似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可......这双眼睛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沧梦朝前微微抬手道:“诸位,这边请。”
待人们都走出大殿,叶掌门的面色迅速回冷,她看向南灵冷声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南灵:“千真万确,云落和雪清去苏州打听到的,那麻风是人为的没错。至于各师姐妹的身上的,我用古法检测了一下,像是中毒。”
“那还真是巧啊。”叶掌门面上带了一丝讥讽:“疯人塔麻风病,医谷接治,后医谷不慎染病,苏州急急派人支援。灵儿,此毒可解?”
南灵道:“此毒过异,能是能解,不过需要太多时间去研究,我怕她们扛不住。”
“嗯......”
叶掌门微微颌首:“他们既然敢入谷,自是不单单毒倒几名医师那么简单。恐怕是想以救人暗地里达到其他目的,你且仔细盯着,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
不多时,苏州来的医师入驻杏林居,当即便与医谷共同展开治疗。不过苏州医师的治疗方法与医谷却是大相庭径,医谷虽与其有争执,不过隔了两日看见苏州的疗法下病人缓缓恢复起来,医谷弟子皆改变看法,将主导权给了苏州医师。
“小心。”易雪清接住落下的茶杯递给面前的女医师,女子浅浅笑了笑:“谢谢,这两日太忙了,人都有些恍惚。”
“你太辛苦了,多注意休息。”易雪清嘴上如此说着,眼睛却瞟了一眼女子纤细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一条暗红的伤疤蜿蜒至袖中。
她这个人素来记性不错,这个女子的面庞虽是面生,但那似蜈蚣一样的疤痕她却印象深刻。
是夜,一只飞鸟从树林腾的飞出,扑潄抖动的翅膀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林间,藏月靠在树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女子:“明日叶掌门过来杏林居,她身边的侍女都被我下了药。明日定会无力疲软,让杏林居那个把握着点机会。”
女子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嗤了一声:“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倒变的挺利索了。”
藏月随即冷了脸:“什么意思。”
女子笑道:“听说你偷偷把南灵的面巾换了,才让她逃过一劫。哟,你以前可是心狠到杀自己亲爹都不眨眼的主,怎么这次如此仁慈了?”
“不关你事。”藏月寒着一张脸,盯着她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杀意。
女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们就算是一同进了南教,也是对付不到一起去。不过,这两年她不在,她倒看淡不少。出身都那么苦,争来争去的又什么用。
“盯着我也没用,这次行动我又不是主导。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沈思风,听说那小妮子在浮洲岛上可没少让他吃亏,他来之前就念着要将她挫骨扬灰。我倒是无所谓看白戏,那女人你若是想要她活下来,就打晕藏起来,等事态平息,你再放走。”
藏月神色复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女子见她不说话,便拍了拍她肩膀低声道:“我且劝你,莫要与那老毒物作对。他的手段,比我们狠万倍。”
这话一开始她也不信,想着不过一个从江南逃到海外,又从海外逃回来的老东西而已。那兰落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她还瞧不起,直到她亲眼看到那老东西的手段,那中原和浣花村的村民,纵是兰落如此心狠手辣的也没下过这种手。
要不人说,医师毒师,一步之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