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洲录 第31章 岛的那头

内室幽静，昏黄的灯光燃起。

元辞冰一见易雪清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激动的抱住她。

“师妹，你没死？”

“师姐，你先松开。勒的我喘不过气了。”听到易雪清一声闷哼，元辞冰这才忙放开她。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易雪清有些吃惊，还是头一次见她师姐这般模样。

门外的守卫早已被姚慕齐支走，晨云落，乔灵薇和南灵也趁机偷偷溜了进来。

“师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姚慕齐见到“死而复生”的易雪清也甚是惊讶。

易雪清只得将沈思风身份与阴谋再一次与众人细细道来，南灵也顺便补充了他在医谷所行种种恶事。众人越听，面色越沉。

“也就是说，如今岛内那些接受过他治疗的弟子，多半......”姚慕齐与元辞冰对视一眼，心下凉了一半。整整十年，他经手的弟子绝不是小数。

易雪清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所以我们不可贸然行动，他任沧澜阁教主十余年。整个沧澜阁恐怕都在他掌握之下。所幸，师尊英明，安插了师姐进去，协助沧澜阁大小事。玉词也是十二岁才入的沧澜阁，先前也是正殿的人，并未受沈思风摄梦术所沾染。灵薇又卧底进了沈思风眼皮子底下。加之这位晨少侠相助，我们里应外合，先解救被沈思风控制的弟子，换掉沈思风以控制浮洲弟子的药，架空他的实权，最后再一举拿下。才可还浮洲安宁。”

众人颌首，确实如此。虽心中气愤，恨不得把这个畜牲千刀万剐。但眼下也只能缓缓而为之，先把遭沈思风所控制的浮洲弟子先医治解救，再跟他算总账。

“如此，便有劳南姑娘了。”月兮沉声道，她其实略有担心。这医谷来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有几斤几两重，沈思风可是个老狐狸。

“哪的话，掌门与我医谷也算是旧识。又是医谷孽徒引起的祸事，医谷自当竭尽全力。”南灵似乎从这个鹤发童颜的浮洲岛主眼神中看出些许对她的怀疑，她一丝苦笑，若是这个与风掌门旧识的浮洲掌门得知医谷梦术早已被禁了，会是什么表情。不是她年轻，而是医谷深习精神术年纪大的，除了坐在高坐上那两个，都无了。

夜已深，几人再呆下去，难免惹沈思风眼线怀疑。只得改时间再行商议。浮洲之人为南灵晨云落安排好了房间，而易雪清这段时间只得委屈先在暗处行事了

众人将退时，月兮抬眼望向一旁的晨云落，注意到他腰间的长箫，何其熟悉。

“这位少侠是？”

“在下，华山晨云落。”

“华山？”月兮语气微微发颤，“你是华山的人？”

易雪清听到师尊声音，立马回过神来，等不及晨云落多言，一把将他们推了出去。有些事，还是自己嘴里说出来有分寸些。

“雪清，你这是？”

易雪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师尊......”

月兮面色稍喜，缓缓说道：“你说，你已经到了华山吗？那可是见到华山前辈们了？如何，那些叔叔伯伯恐怕都老了吧？可还记得我？”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她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先前用丝巾包好的长箫，听说苏雨说，这是师尊当年上华山时华山前辈们所赠。走得匆忙，并未带走。

丝巾缓缓打开，露出有些泛黄的竹箫。

月兮心中一凛，颤抖的手缓缓抚上竹箫，思绪回到当年，“都二十多年了，估计老得老，走得走了，掌门还在吗？”

“师尊，十多年前，华山武当发生祸事，华山前辈们大多死于中原惨案中，掌门后也病逝了。抱歉，我没有在华山寻到你的故人。死”

月兮身形一晃，易雪清连忙上前扶住。

月兮紧闭双眼，易雪清摸着她的手，只觉冰凉至极。“师尊，节哀。”

“怎么会？”月兮难以置信，“那可是千古华山啊，齐大哥、燕大哥、罗大姐他们哪一个不是剑法超群，怎么会......”

无奈，易雪清只好将自己听到的一一讲来。

由喜转悲，两派结仇，江湖唾弃，苦苦支撑，这便是如今的华山。

月兮听后，沉沉闭上眼睛，乏累的摆了摆手，冲易雪清说道：“无妨，雪清，你先出去吧。”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在一个小辈面前失了态。

“弟子告退。”

灯火摇曳，月兮静静打坐运转，人之出生素来无法抉择，生于此，长于此，为先祖守好这浮洲岛是她这个岛主的使命。奈何人之理想与自由难以被命途所困，前方未知广阔，怎会不为之心动，年轻时不顾一切的热血高昂让她付出了余生的代价，虽是不甘，虽是痛苦。但若要她再选，回到当年她依旧会在那个黑夜里冒险出岛。

夜晚的风吹响纸窗，缓缓睁眼，目光所及是那根她当年未带走的竹箫。她拾起根箫，一曲飞雪玉花从唇间响起，华山的曲子，如今在华山之上还有几人奏。

一寸相思千万绪，华山雪满头，江南桃花折，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故人不在，中原难回，此生，至死永守浮洲岛。

一滴泪珠落在长箫上，暗黄的竹子被晕染。一室空静，只余下浅浅的叹息。

浮洲·海边亭

幽光粼粼，海浪前推后涌的拍在沙滩上激起层层白浪。易雪清抱着刀靠在那棵藤树上，脚下蔓延开的朱瑾开的正盛。这里是整个浮洲最偏僻的地方，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安置许久不用的帆船，鲜少会有人来。唉，这段时间还得在上面漂会。

飞身上船，刚刚踏上船板就听到“吱呀——”一声。这是停了几年呢......推开船舱，一阵阵灰尘扑面而来，易雪清捂住口鼻，心想要不要还是去找找山洞什么。

“师姐——”易雪清探头出去，漱玉词正抱着被褥站在船舱外面。

“这里海风吹着冷，我回去给你抱了被褥还有一些干粮，你在这呆着要舒服一些。”

易雪清接过被褥，眼含热泪，果然她这个漱师妹自幼就是最靠谱的。“玉词，现如今灵薇多有不便。元师姐姚师兄只怕也在沈思风监视下，这两日传递消息什么，就拜托你了。”

漱玉词钻进船舱打扫起来，边扫着灰尘边说：“那是自然的，放心吧师姐。我行事小心着呢，沈思风那个老匹夫自从上次比武输了以后，就没搭理过我。绝对不会被他发现的。”漱玉词想起之前选拔出海弟子的比武，沈思风一定要他赢的模样，甚至还给了她什么增强功力的药，还好她扔了，果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海上明月高升，漱玉词也不敢呆太久，与她收拾好便匆匆离开了。易雪清无聊的躺在船板上，数着星星。星棋罗布，紫气西散，牛斗冲天狼，紫薇星泛红，奎胃星入中宫。易雪清张开双臂，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这或当是吉象吧。”

清晨，顾之桃慌慌忙忙跑进正殿，要死。明知今天要开师门大会她还睡的那么死，要不是茜茜巡逻到她那儿，顺便敲了一下门，她今天可就完蛋了。丹鼎阁可就差她一个人了，刚升入丹鼎阁就闹那么一出，她不得又包揽一个月洒扫。

正殿早已人满为患，各阁入室弟子挤做一堆。沈先生与演海阁的阁主胡不喜也坐于掌门之位的下方，还好掌门还没有来。姚慕齐见她还在那里东张西望的，赶紧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不料多时，月兮在元辞冰的搀扶下，缓缓坐上掌门之位。面色憔悴，似乎还在为两名弟子的殒命而伤心不已。

各阁弟子见掌门落座，也纷纷嘘了声。

高座上鹤发童颜的女子清了清声音，正声道：“浮洲受禁制一百年，我为浮洲命途着想，毅然决然开放禁制，让浮洲弟子出海。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三名弟子，两名殒于中原。吾心甚痛，但探索途中，牺牲总是难免。纵是天道如此，吾辈也不应就此退缩。所以，我决定。再选几名弟子，继续出海。你们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隐隐骚动起来，顾之桃听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无非都是议论着两名弟子都死了，其中一个还是月兮直系的易雪清。外面世道如此艰险，何必再白白葬送弟子性命。

咳，高座上的人一声清咳。底下的人顿时没了声音。即使再有不满他们这些弟子也不敢表露出来，或许再失败几次掌门便能幡然醒悟了。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么......”

“掌门，我有意见”沈思风从位子上起身，理了理衣摆向月兮拱身一礼道。

刚刚安静下去的人群又轰动起来，沈先生竟不同意出海？他不是素来支持掌门的吗？

“沈思风。”月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对沈思风道：“我没记错的话，沈先生也是从中原来的吧，怎么，你不认同？亦或是有何高见？”

沈思风面色凝重，语气沉重中带着一丝悲愤道：“正是因为我从中原而来，才明白中原有多么不堪。那些武林人士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个个手段肮脏，中原武林更是动荡不堪。之前我以为二十多年过去，世道或许变了。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掌门，请为浮洲弟子着想，出岛并无益处，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望掌门收回成命！”